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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剑岭之神兵之所以天下闻名,便是因为他们的铸剑手法融合了佛家、道家甚至是后期巫族的法术,以天火淬炼,集天地精华而成,每一把兵器都是独一无二,常常不出十年就可生灵,天下修真人无不趋之若鹜。但根据祭剑岭几百年传承的规矩,每年只会打造一把兵器,因此每当有神兵出世,总会引得天下群雄一番争夺。
但是这个姬幺我是真的没听过……
宫主神色有些冷峻,微微一偏眼神,看向老狐狸精的目光中竟有些森然,“你为何要这么热心地告诉我这些?”
老狐狸忽然又笑得人畜无害起来,仿佛只是个普通的糟老头子罢了,“宫主莫要多心。老朽这般热忱只不过是因为见宫主困于诅咒,无心图谋大业。当年的辟邪宫主与白泽天君之间情深义重,你们二君联手曾让大罗天庭震动,不得已只得请离恨天佛降世对付你们。但最后只因为一个诅咒,堂堂森林之神灵思混沌,只能屈居一隅,每日沉迷在声色犬马之中,真让我九黎人民嗟叹不已。老朽若能助你解开诅咒,你必定能够将心结放下,助我九黎复活白泽,共谋大业!”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抬手插了句嘴,眼神在花痴和老狐狸间转了几圈,“等……等会儿……你说啥?花痴跟白泽是好基友?”
宫主似乎不愿再多谈了,忽然站起身,浅笑道,“我们还要赶路,还请城主行个方便,为我指明去路。”
老狐狸起身拱手道,“这是自然。”
那老狐狸赠送给我们一辆车撵挂在大白象身后,虽然不如花痴原本的那么华丽气派,却也十分舒适精美。而后他又亲自送我们从城南门出去,手遥遥指向西南方向,“从这个方向一路向前,行约三百五十里,你会进入一片长满荆棘的山林。在山中有一大泽名即梦,那个被巫族放逐的邶阳就住在那儿。”老狐狸说着,“不过那人性子古怪,你如果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礼物送给他,他恐怕很难会同意帮你。”
殷扶疏写过他,便率先上了车。我心里有太多疑问没时间问,自然也跟着钻了进去。本来车子一动我就想一口气问个干净,比如花痴跟白泽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姬幺是什么人为啥一定要去找他的徒孙花痴是不是真的打算解开诅咒去帮助九黎。但是一个字都还没问出来,就见花痴抬起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疑问,不如我自己慢慢说给你听,省得你一串问题丢过来我脑子都给绕糊涂了。”花痴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竟然还宠溺地伸手捏了下我的鼻子,“如果我说完了,你还有疑问再举手好吗?”
我啪地打开他的手,“你说就说不要调戏老子!”
花痴在软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揪着熏香炉点燃了他的烟杆,像一只慵懒华丽的波斯猫一般微微眯起眼睛吸了一口烟,缓缓道来,“我跟白泽呢,确实是从很久之前就认识了。那时候呢我还是个只有几百岁的小鹿,他呢也还只是个在人间和大罗天境来来往往的热血少年。我那时候觉得同样都是长角的动物,怎么白泽只有一只角还那么酷炫,于是就很崇拜他,成天缠着他要跟他一起守护凡世。他最开始也挺嫌弃我闹腾,不过后来也就把我当亲弟弟一般看待了。
那时候并没有华夏和九黎的分别,妖和人生活在一起,人被妖吃掉虐杀的情况严重到你现在根本没法想象。人就像是森林里的野兔,永远担惊受怕,吃饭的时候都要四处张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妖的猎物。但人是上古娲神所造,乃是神之后裔,所以大罗天境怎么也得多多庇护,不然连自己的造物都保护不好,传到别的天境岂不是很没面子。因此玉清上帝命令白泽将仙法带入人间,教导人类掌握“道”之力量,与妖抗衡。
最初的一千年里我和白泽都是三观奇正的好少年,遵照大罗天境的旨意,将道法传给太乙真人,协助他创立蜀山。那太乙真人也是天降奇才,不论多艰深的道法一点就透。很快,蜀山的门徒遍布天下,继而又有很多其他的道法流派崛起。人是一个很擅长学习的种族,加上数量众多,很快在修真者的守护和抗击下,妖们再也占不到便宜,而且被逼得节节败退,谈人色变。
不过那一千年后,白泽渐渐变了。变得沉默了很多。这漫长的时间中,有一些现状,另他和我的想法不经意发生了变化。若说是什么事件造成了这些变化也很难说,因为都是一件一件的琐事叠加起来的。我可以说一个例子。有一个村子的人常年受山魈侵扰,这些山魈的幼崽必须要喝新鲜的血液才能存活长大,所以山魈常常会将村子里的青壮男子抓走取血。大多数时候,山魈都不会伤人性命,取完血就会把人放回来,但也总有那么一两回出意外的。有可能是山魈下手太重,也有可能是因为那看似强壮的人实际上身体有问题,总之出过好几次人命案。通晓万妖的白泽亲自将可以收服山魈的咒文教给了那些村民,原本是希望他们能够保护自己,谁知道这些人当真聪明得很,将咒符烧成灰涂抹在弓箭上,一夜间将山魈杀了个干净。当时村子里有一个少年大概是认识一只幼年山魈,生了怜悯心,偷偷将它藏在自己家。这原本没有什么,只是这件事不知为何被邻居发现,并且马上就向村长揭发了。然后,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么?“
我想了想,“把那少年揍了一顿,把山魈杀了?”
花痴的笑有些冰冷,“他们确实把山魈杀了,不过他们杀的不只是山魈。当时这个消息很快传遍全村,那些村民都出离愤怒了。他们被山魈欺侮压迫了那么多年,如今总算大仇得报,这个身为人类少年竟然吃里扒外?对他们来说这是背叛。可耻可憎罪无可恕的背叛。全村人多年来的恐惧悲伤憎恨如同洪流泄顶一般骤然爆发了,那么多人的愤怒合在一起,是一股多么恐怖的力量。不仅那个少年,他的父母也跟他一起被揪着头发从屋子里拖出来,一路被棍棒石头投打,一直拖到村子中间,与那幼年山魈一起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了。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为他们求饶。”
我并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太惊奇。这确实是可能发生的……可不知为何,听到他最后那句没有一个人为他们求饶,还是颤抖了一下。
花痴常常吐出一口烟,面色也有些凝重,“当我和白泽得到消息敢去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晚了,只看到了寒夜孤村里那一团炙热到恐怖的烈火,其中隐约可见四个被烧得蜷缩的人形。而当我们看到那些人的表情,都觉得有些可怕。你能想象么?烧死了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的他们,不仅脸上没有任何伤痛,反而还带着某种极其兴奋甚至幸福的微笑。记住,我说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十个人,而是全村子,不论男女老幼,每一个人……”
“所以你和白泽觉得,人类配不上上天垂怜么?”我垂下眼睛,忍不住嘲讽一笑,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可是你看,现在妖得势了,不是一样血洗了曲封无辜的民众,用残忍的手法将蜀山上下杀了个干净?有些人,不也是连自己朝夕相对的师兄弟都没有放过?妖和人,又有多少分别。”
花痴微微一愣,沉默一会儿,也笑起来,“你说的没错。妖和人或许本就没有分别。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正义,有的只是相互的压迫制衡罢了。不过,我们其实也没有那么伟大,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逆天而行。最终促成白泽决定反抗大罗天的,其实与我有关。”
我抬起眼睛,讶然地望着他。
“你可知为何如今世上只剩下我一只九色鹿?”花痴仍然在笑,可笑容里,却凝结着黑暗的阴霾,“我们九色鹿寿命可达五千岁,但是数量稀少,有些九色鹿终生也找不到伴侣结合,更加不可能诞下纯种的九色鹿。但我的父母是例外,他们生下了姐姐和我,我们四个可能是世上最后的纯血。我成天和白泽厮混,姐姐也对他暗生情愫,不过白泽似乎永远不在意这些儿女情长,对于姐姐的好意也总是视而不见,直到……七百年前那天。
白泽去大罗天复命,把我也带上去玩了。但我们不知道,姐姐以鹿的形态在江边喝水的时候,救了一个溺水的商人。当时这个商人惊讶于姐姐的美丽,千恩万谢想要报答姐姐。但姐姐并不要他报答,只要求他不能把看见她的事说出去。因为她之前在森林外散步时曾经被很多衣着华丽的人追捕,这些人身旁还有不少修真人,令她多少有些惧怕。那人指天发誓绝不会说出去,可他一进入王城,看到皇榜说皇帝在外游猎时见过一只稀世罕有的九色鹿,想要将那鹿皮剥下当做珍宝传世,并且悬赏无数金银珠宝,甚至官职地位。那商人受不住诱惑,将看见姐姐的事说了。
那国王竟也是在蜀山学过道法的,戴上许多修真人前去抓捕姐姐。为了让姐姐逃走,老迈的父亲母亲想要引开追兵,但对方使出了一种名叫十畏网的法器,将母亲活捉,而父亲为了救母亲与修真人死战,随后被一名道士刺中心脏,悲鸣而亡。母亲见父亲死了,悲鸣几声后也断了气。原本得到两张鹿皮,那国王却不满足,一定要捉到姐姐。
而姐姐也没能跑远,她最后被十畏网拖走了。我再也没能见到她。”
花痴微微垂下头,长发遮盖了他的表情,笑声里却充斥着说不尽的痛苦和嘲讽,“这一切,是我在杀尽那一国的人后,从国王的口中听来的。我最后甚至找到了姐姐的一部分,她那身美轮美奂,变化万千的皮毛,竟只是被制成了那国王宠妃的一件衣服。”
看着殷扶疏那仍然没有眼泪,只有浅浅笑意的眼睛,我恍然发觉我竟一点也不了解他。
这永远保持中立,不管天下兴亡只知道看美人调戏美人的花痴,有过这样一段过往。
他那魔魅的眼神扫过我,向我的身后延伸,语气飘忽不定,“若不是我和白泽将天地万妖万灵的秘密教给人类,姐姐和爹娘就不会打不过那些修者,也不会死得这么不值。你说,我是不是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