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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她轻声说着,“我不想让我爹娘失望。若是殿下在我的位置上,想必也一样为难。”
赵琰淡淡道:“我没什么为难的。于我而言,父母亲情不过是一个笑话。”
阿凝怔了怔,难怪白颜姑姑说赵琰性子太过冷清,的确如此。赵琰有这样的身世,对父母亲情寡淡也是人之常情。他把自己锁在空寂如雪的空间里,总是与人保持着疏远的距离。
“可是,于我而言,父母亲情重于泰山。”她续道。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赵琰的沉默让阿凝有点惶然,可一时又不知怎么哄他。
“殿下……我不能跟你走……殿下,我求求你,不要怪我了好吗?”她轻轻抓住他的衣袖,开口道。
男子淡淡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她,目光幽深、黑沉,仿佛渗了霜雪,“阿凝,你只是不够爱我。情爱之事,本就强求不得。我哪里有资格怪你?”
“我……”她想争辩的,却忽然想不出反驳的句子来。
在她心里,情爱的地位的确并不是最重要的。就像她之前同秦晚馥说过的,身为世家贵女,说到底还是以体面、地位和名声为重。情爱这个东西太虚幻了,她从来不觉得能靠着情爱过一辈子。
尽管和赵琰一起经历了许多悲喜,也跟着他做了不少出格的事儿,她并不后悔,可某些观念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赵琰看着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正说到她的心坎上。
这个小姑娘,从第一次遇见她到现在,他为了她费了无数心思,就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他即将要走,要和她分别,他以为她多少会不舍,可他看到的,只是她一心为别人考虑,她求他不要为难她。
他哪里舍得为难她?
她对他的心意只怕比白纸还浅。这个事实,让他的心头仿佛为霜雪浸透了。或许是因别离在即,他焦躁地想要在她面前证明什么,最终证明,自己是自找难堪。
他看了她良久,一张绝世的容颜,一双璀璨如星子的眸子,清澈又纯美,把他迷惑得透彻,便是此时此刻,他也舍不得同她发什么火。
成亲?这样的她根本没有完全准备好嫁给他,他便是逼她屈服了又有何意义?
况且,他总是舍不得违逆她的。从两年前的纷雪楼里就是如此,现在亦如此。
最后他仿佛叹息般地缓缓开口:“阿凝,你从来没有真正对我上心过吧?”
阿凝一愣,心头被他从未有过的冷漠眼神刺伤了,连抓住他衣袖的手指都下意识松了松。
男子淡淡扫了眼被放开的衣袖,朝她疏冷地笑了下,“是我太自大了,原不该指望荣六姑娘对我上心。”
他说完后便不再看她,转身要走。阿凝忽然疾步追了上去,更用力地抓住了他月白色的衣角,她咬着唇,红着眼睛盯着他,“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赵琰见她要哭了,坚冷的心就要软下来。可他现在不能心软,一心软指不定他连成亲的过场都懒得走了,直接截了人走。这显然只会招来她更大的不满。
“你收回去啊!”她声音都拔高了,娇美的脸蛋气得血红。她是喜欢他的,他怎么会不知道?为何说这样的话来气她?现在出现这样的局面,难道是她想要的吗?她也很挣扎啊,若是姐姐此刻在世,她定会现在就嫁给他,莫说是西北,就是刀山火海她都愿意跟着他闯!可是现在没有姐姐了,她必须把姐姐在托梦中交代的事情做好,不然如何面对姐姐的在天之灵?
赵琰瞧了她半晌,“收回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当然不对!”她气得都要吼出来了,不管这里是不是合时宜。
“哦,”男子倒是笑了,“那你说说哪里不对了?”
他伸手来给她擦泪,她愤愤地避开他,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儿。但要她承认喜欢他什么的,她还是做不来,便只憋出一句,“就是不对!”
“是我说你对我不上心,说的不对是么?”他诱哄道。
阿凝瞪了他一眼,正欲说话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凝迅速放开他的衣角,往后退了两步,又侧过身去用帕子擦干了眼泪。赵琰也收起淡笑的神情。
“殿下!”陆青山出现在门口,“凌大人有急事找您商议,马上就到王府了。”
都找到府里去了,想必的确是紧急。
“知道了。”赵琰应了一声,转头看了阿凝一眼,正撞见她如水洗过的盈盈目光。她也在看着他。
这一刻,他有无数的话涌上心头,千言万语中,他却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阿凝……”
“殿下!”她知道他不会再分时间来看她了。大军出征时,她一个闺阁姑娘也不可能去送他。这里便是他们的诀别之地。心口一下子疼痛,透着孤寂的荒凉。她忽然觉得方才的置气简直可笑,本就时间宝贵,怎么不知道好好说话呢?
她泪眼模糊里看着他俊美的容颜,看着他如昔温软的目光,就呆呆立在那里。
赵琰忽然走上前去,紧紧抱住她。
力道那么大,仿佛要把她嵌进骨血里,勒得她胸骨都在疼痛。
高大挺拔的男子和娇俏柔软的小姑娘紧紧拥抱着,旁若无人。他们之间有外人进不去的气场。夏季的阳光热烈而肆意,透过红木雕花窗照到他们的身上,投下一道仿佛永不会分开的光影。
赵琰匆匆离开东临侯府时,阿凝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站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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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八年夏,西北战事起。大齐以驻守西北多年的威远将军严末为主将,枢密副使凌子绪为副将,祈王赵琰为监军,发兵三十万征战西北。大军于八月十五日拔营起寨,景元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送行二十里,百姓亦夹道送行,代表着大齐国威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遮天蔽日、绵延百里。
这日的阳光极好,温暖而璀璨地照耀在京城的城门楼上。一个雪青色的身影静静立在那里,巨大的城楼将她娇小的身形衬托得愈发羸弱。
阿凝看着无数轻甲红缨的将士们列着整齐的队伍朝远方行去。军队最前面那个熟悉的身影,亦穿着白色的薄甲,挺拔的身姿那样出众,只一眼就能让她沉溺。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心头也仿佛下了一层薄雪,渐渐凄冷。在这一刻,她才恍然发觉,如今他在她心里到底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
不止是老师,也不止是喜欢的人。她在心理上一直很依赖他,因为有他在,她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害怕。没有姐姐,她也不会觉得孤独。他对她太好了,有求必应,随叫随到,他这么“方便”,导致她无法意识到这种依赖。
在他离开自己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被他宠坏了。
“姑娘,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身后的锦珠也红了眼睛,轻声道。
阿凝摇摇头,叹口气,望了眼天空中棉絮一般悠然轻浮的云朵,道:“他总要回来的。”
队伍刚出京,就有一匹快马追了上去。
锦青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双手呈给赵琰,“殿下,这是姑娘连夜给您缝制的。姑娘让奴婢转告您,这里面的平安符是她亲自在清水寺求来的,最是灵验,请殿下务必带在身上。”
这荷包巴掌心大小,针脚细密,刺绣精致。雪青色的底子,上面是一丛雪白的水仙花,就像她的人一样,灵动清澈,不染尘埃。
赵琰接过荷包,闻言动作一僵。
清水寺的平安符在上京城颇负盛名,求起来却很不容易,必须要跪过七七四十九级盘山台阶,到达清水寺山门,在菩萨面前占仆为顺卦时才会赐下平安符。
“谁让她去的?!”赵琰皱眉道。她那个身子骨,要是跪坏了怎么办?她就是想气死他吧?
锦青愣了下,一时没答话。
赵琰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除了她自己,还能有谁让她去?
一种又酸又胀的涨满了心头,想到她跪在清水寺前求平安符的情景,他心肝脾肺肾都揪在一起,疼得厉害。
他还整日里纠结她是不是没把他放在心上,若是没放在心上,会这样为他求平安么?
一时间,心境难定,胸口起伏。他忍不住转头,朝来路望去。远处,城门口巨大的双阙在蓝天白云下巍然耸立,猎猎招展的旌旗中,城门楼若隐若现,楼上的人已经看不清了。
“殿下,该走了。”凌大人催促道。
赵琰点点头,又对锦青道:“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务必做到,不能让她有丝毫差池。若有任何异动,立刻快马回报给我。”
“是,殿下。”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沉缓而坚定,“你转告她,我姑且让她逍遥两年,两年后,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一辈子余下的所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