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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青发现林木兰的话果然很有道理,自己发自内心的依赖和仰慕,果然让宋祯对她更多了几分爱怜,甚至表现出许久不曾有的宠溺。
自那日起,宋祯便没有再独宠林木兰一个,而是分了许多时间给陈晓青。陈晓青颇为不安,林木兰却毫不在意,还反过来安抚了她一回。
然而到了七月里,宋祯国事又忙了起来,极少有闲暇时光往后面来,见嫔妃的时间便也少了许多。只有林木兰偶尔会被召到福宁殿去伴驾,能与宋祯说上几句话。
林木兰身在御前几年,没两回就发现了宋祯在忙什么,他调兵遣将、调拨钱粮,所有种种忙碌,都是向着一个方向:西北。
“恐怕是要用兵了。”林木兰私下告诉陈晓青,“此事事关重大,官家筹谋已久,此时必定再无其他心思,咱们能省事就省事,只要不添乱就是有功。”
陈晓青对她言听计从,从此除了去皇后那里问安,就是安心照顾孩子,除了林木兰和彭娇奴,别人都不理会。
彭娇奴自从高欣“养病”之后,便觉天也高了、风也轻了,再没什么烦忧之事,她又已经习惯了失宠之事,对自己的外貌也不似以往那般在意,竟渐渐丰盈起来。
有刘青莲在身边劝着,她也一改少年时的清高冷淡,不但与林木兰和陈晓青时常来往,还偶尔去坤宁宫与刘婷说话,是宫中唯一一个与皇后有交情的人。
刘婷对她也与别人不同,前些日子就特意为大公主说了话,使得宋祯下旨,早早封了大公主为宝和公主,还亲自延请名师教导大公主读书。
让林木兰觉得奇怪的是,自她再次受宠以后,刘婷反而再没有表露过示好的意思,虽然也叫她抱七皇子去了几次,却并未如第一次那样说那些表示亲近的话。
兴许是怕自己恃宠而骄,所以有意拉开距离了吧。林木兰倒觉得这样很好,她还不到要讨好皇后来过日子那一步,自然是两下相安无事最好。
这日傍晚,她正抱着儿子在院子里看花,楚东匆匆跑来传话:“官家召娘子去福宁殿。”
林木兰便把七皇子交给乳母,自己换了衣裳,跟楚东一起去了福宁殿。
宋祯正在东面内殿看地形图,见她来了,招手叫到身边,问她:“还记得怎么看舆图么?”
以前宋祯教给她看过,所以林木兰笑着点头,看见宋祯另一只手就按在灵武城旁边,忍不住问:“官家这是下定决心了?”
宋祯目光转回图纸上,徐徐点头:“时机到了,李继昌病入膏肓,他几个儿子忙着争夺皇位,朕要趁着这个机会,夺回灵武。”
李继昌是西夏皇帝,是个能征善战之人,本来在西夏威望极高,但他建功立业之后,志得意满,又做下了许多荒唐事,其中尤以抢夺儿媳妇满足自己私欲一事最为人诟病。
几年前宋祯出兵凉州所选的时机,就是李继昌的儿子不甘受辱,挥剑伤了李继昌,导致西夏内政大乱,这才有可趁之机。宋祯又几乎倾举国之力,终于拿回凉州。
如今魏国在西北经营几年,又与西域各部多有往来通商,西夏方面却因李继昌时好时坏,内政混乱,此消彼长之下,宋祯信心更足,终于下定决心,出兵灵武。
“这个李继昌,青年时何等英豪?谁能想到,建立大业之后,他竟会如此目中无人、狂妄悖逆?不过也幸亏他当初伤重未死,这几年才能继续倒行逆施,杀了许多西夏名臣良将,还把儿子们挑拨的视彼此为仇雠。”宋祯唇角挂着愉悦的笑容,最后道,“也给了朕一个整军备战的时间。”
林木兰虽然原本不懂这些,但她之前几乎寸步不离宋祯身边,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了了解,对这些事也不陌生,便笑道:“天命在我大魏,官家必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宋祯也信心满满,还说:“现在只盼着李继昌别死的太快。”
林木兰被他这难得促狭的语气逗笑,也跟着开玩笑:“这样说来,他一个人就抵得雄兵十万了。”
宋祯一本正经的纠正:“岂止十万,总得有二十万。”
两个人一起笑出声来,宋祯放下地形图,伸手牵住林木兰的手,往外面漫步而去,“其实西夏兵强马壮,就算内政纷乱,灵武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拿下来的。不过朕早有准备,就算是对峙个一年两年,朕也不怕。等拿回灵武,再慢慢休养生息不迟。”
他虽有雄心壮志,却更能看清楚形势,从来不指望一蹴而就,而是有耐心慢慢布置筹谋,等拿回灵武,压制住西夏,再考虑对付北辽的事。
这种军政大事,林木兰是不敢多言的,她也知道宋祯只是想找个人说出来而已,便只静静听着,不多做评论。
“其实北辽也早对李继昌的狂妄不满,只是当初贺兰山之战,北辽没有讨得便宜,也不敢轻举妄动罢了。萧太后虽为女子,文韬武略,却非一般男子可及,论起来,李继昌实差得远。不过萧太后已到垂暮之年,她儿子软弱没有主见,外戚势大,终不是什么好事。”
宋祯早把这些在心里过了无数遍,今日恰好说的兴起,就一起说给了林木兰听,“只盼天佑我大魏,能多给朕一些时间。”
林木兰忙回握住他的手,坚定说道:“官家雄才大略,一定能成就凌云壮志。”
宋祯含笑低头,望向林木兰满含信任和崇敬的眼睛,只觉豪气顿生,“好,朕一定做成!”
说过这一番话,宋祯就叫传膳,与林木兰两个愉快的用完晚膳,正在院中散步消食的时候,梁汾小心翼翼的凑上前禀报:“官家,圣人遣人报讯,李贵人小产了。”
好心情一扫而空,宋祯虽然早知道李昭这一胎未必能保住,但他今日正在兴头上,听了这个消息,便觉得格外不高兴,只挥挥手,一句话都没说。
林木兰也不敢开口劝,只默默握住他的手,关切的望着他。
宋祯在院中站了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拉着林木兰回了后殿,又打发梁汾过去看看李贵人。
李昭得知孩子没保住,一直苍白着脸望着头顶的床帐,也不哭,也不说话,叫喝药就喝药,实在平静的有些吓人。直到梁汾奉圣命来探视,她才无声无息的落下泪来,又在枕上叩首请罪,说自己无能,没能保住孩子。
梁汾安慰几句,便回去复命了,李昭几乎立刻收了泪,叫亲信来问:“官家在哪?”
“福宁殿。”
就在福宁殿,却没亲自来探视,李昭只觉心里冰凉,又追问:“可召了谁去侍寝?”
那亲信犹豫着不肯说,李昭立刻目光尖锐的望过去:“说!”
“是林娘子。”
果然。李昭倒回枕上,无声冷笑,她算什么呢?千辛万苦为官家怀上孩子,心惊胆战安胎这么久,孩子却仍然没有保住,而官家竟然来看一眼都不曾,只如常陪着他的宠妃。自己到底算什么?
林木兰一定在心里暗笑吧,出身官宦之家又怎么样?自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败在她和陈晓青这样的平民女子手中?
李昭不甘心,她有什么地方不如人的?凭什么她们就能宠爱长久、还生下了皇子,自己就这样千难万险,却什么都没落下?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没的冤枉,她一定要给孩子报仇!
***
坤宁宫中,刘婷听说官家并没有亲自去探望李昭,一时还有些怜悯她,便在第二日见到宋祯的时候,向他提起,想给李昭升为才人,算作变相抚慰。
宋祯无可无不可,都交由刘婷做主,之后一心放在征讨灵武上,后宫诸事再不过问半句。
李昭得封才人,知道是刘婷提出来的,面上感激涕零,心里却越发怀疑当初刘婷就是有意怠慢自己,才使得她的孩子没有保住。不过她刚小产,知道一切还是以安养身体为上,并不能有所动作,便只在心里琢磨,如何才能挑动皇后和林木兰争斗。
经过了这些事,李昭终于对自己有了个清晰的认识,以她的地位和本事,实在不足以与这两方中的任何一方争锋,也难怪林木兰和陈晓青总是无视自己。
但是皇后就不同了。皇后尽管不受宠,可她是中宫,又生了皇子,家世得力,地位可算是稳固,只要让这两方斗起来,不怕没有自己的机会。
她想的很好,可是卧床休养一个月,竟想不出有什么绝妙的好方法能让两方斗起来。皇后的脾气就不用说了,年纪虽然不大,却稳重自持,林木兰更是一个几乎抓不到把柄的人,这两方彼此客客气气,她要怎么做才能挑起火气来呢?
李昭不敢操之过急,索性借着感激皇后的名头接近刘婷,好在刘婷一向对失意的人多有耐心,也肯表示善意,李昭花了些时间之后,竟真的能常往坤宁宫陪皇后说话了。
旁人不知她居心叵测,都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因宋祯忙于国事,无暇召幸嫔妃,大家反而都安分了下来,连林木兰也多了许多空闲时间,不用陪伴宋祯。
她听彭娇奴说,养个小猫或小狗陪伴孩子极有好处,又见五皇子确实因有小狗为伴,身子骨壮实了许多,就让人也去挑了一只纯黑色的短毛小狗来养,并顺便挑了一只小猫儿送给二公主。
二公主收到小猫极为高兴,与四皇子商量着要给小猫起名字,“叫毛毛好不好?”
四皇子延寿看这猫儿毛茸茸的,便同意了:“好,就叫毛毛。”又问林木兰那只小黑狗叫什么。
“我想不出,不然延寿给它取个名字吧。”林木兰笑答。
延寿非常高兴:“真的吗?”
林木兰肯定的点头,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真的,你给它取一个。”
延寿便开始冥思苦想起来,边上二公主出主意:“叫小黑!”
“不好不好!”延寿深觉取名字是个神圣的事业,小黑也太直白了,所以断然拒绝。
二公主也不恼,继续建议:“那叫黑黑!”
延寿:“……不好!”
二公主伸手摸摸小黑狗的头,又侧头问她哥哥:“黑毛?”
林木兰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陈晓青也乐的不行,却都不出声,看延寿怎么答。
“不好!”延寿再次拒绝,然后仰头看向林木兰,“叫黑将军吧!”
林木兰看了一眼温顺的小狗儿,与将军二字实在沾不上边,但对着孩子满含希冀的目光,她还是含笑点头:“好,就叫黑将军!”
延寿高兴的一把将小狗抱进怀里,不住口的叫:“黑将军,黑将军,我是四哥!”
二公主也在边上跟着叫:“黑将军,黑将军,我是囡囡。”陈晓青平时唤她总是唤囡囡,于是她就这样自我介绍。
小狗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左望望右望望,然后冲着伏在陈晓青怀里的猫儿毛毛叫了一声:“汪汪!”
两个孩子欢喜不已,也跟着学,满屋子立刻充斥了此起彼伏的“汪汪”声。
七皇子虽然不知道哥哥姐姐在高兴什么,但看见他们欢喜的抱着小狗在屋子里玩耍,也跟着咭咭格格的笑,还挥舞着小手,恨不得冲过去。
李昭听说这件事以后,忽然心中一动,有意在大家都去坤宁宫问安的时候,向林木兰问起来,还说:“既然孩子们喜欢,圣人也很该养一只陪六哥。”
人人都知六皇子金贵,刘婷看的眼珠子一般,所以从无人敢在刘婷面前多嘴提及六皇子,生怕有个什么闪失,牵连到自己身上,所以李昭说了这句话,大家就都有些诧异的望着她。
“妾并没养过孩子,也不知说的对不对。”李昭见大家都望过来,有意露出一个窘迫的笑容,“圣人勿怪。”
刘婷这段时间和她来往多了,知道她只是个看着聪明的,实则心计不够用,所以不以为意,笑着回道:“你也是好心,有什么好责怪的?”
话题轻轻揭过,李昭却在大家散了以后,有意留下来解释:“妾只是想着,既然彭娘子和林娘子都觉着养个猫狗对孩子们有好处,为何不向您进谏?六哥人小体弱,妾等都该多出力为您分忧才是。”
刘婷并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儿子体弱,也能明白为何彭娇奴和林木兰都不与她多谈此事,因此就淡淡说道:“难得你有心想着,不过六哥现在好多了。”
李昭见自己戳中了她的痛处,心里暗自高兴,面上却做惶恐状:“是妾说错了话,六哥自然是好了,只是妾看见他总觉着心疼,恨不得他快快长高长壮才好。”
她这些日子都表现的很喜欢孩子,刘婷只当她是因怀了孩子又没保住的缘故,并未多心,听了这句话,不悦之意减淡,回道:“我知道你是好意。”
“妾看着四哥、五哥都壮壮实实的,也不知道陈娘子和彭娘子是怎么养的,真是让人羡慕。”
李昭这一句话的羡慕之意十分真诚,莫名触动了刘婷的隐忧,六哥本就比那两个孩子年纪小,又因生产时吸入羊水而时常咳嗽生病,每到换季变天之时,都让人十分紧张,生怕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自己争不来宠爱,无法怀上第二个孩子,万一这个养不大,可如何是好?
李昭眼见着她脸色沉了下去,觉着自己击中了要害,便继续说道:“可惜妾与这三位娘子没有交情,也不敢贸然上门询问,倒怕娘子们当妾是贼了。”
刘婷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也早看出来李昭不忿林木兰等人,但这与自己无关,以前也只冷眼看着便是。不过今日李昭这番话,倒提醒了刘婷一件事,彭娇奴不仅与自己交好,与那两位还是一同入宫的,交情自也不浅。但自己当初愿意与她好处,可不是为了让她们三个同气连枝的。
想到这里,刘婷不由仔细打量了李昭一眼,她还是那样一副一眼能看到底的样子,存着坏心也掩饰不起来,这倒让刘婷没那么多戒心,便笑道:“你就爱说笑话,她们有什么值得你偷的?还至于说到贼了。”
“不怕圣人笑话妾眼皮浅,妾跟您说句实话,妾想偷的可多了呢!”李昭以一副玩笑口吻说出了真心话。
刘婷至此反倒觉着此人有些意思了,遂笑道:“别学那些小家子气,要什么自己挣,偷是偷不来的。”说完还叫人取了些颜色鲜艳的锦缎来赏给李昭,叫她回去做衣裳。
李昭高高兴兴的谢赏,一脸满足的告退走了,刘婷也并无任何动作,似乎闲聊只是闲聊,在谁心中都没留下什么,但过后彭娇奴却莫名觉着,皇后待自己冷淡了许多。
一场秋雨过后,六皇子旧疾复发,咳嗽不止,刘婷免了大家的问安,只专心照顾儿子。李昭更是十分上心,几乎日日要来问候,就算见不着刘婷,也会向坤宁宫的人好好询问一番,才能放心离去。
与此同时,西北大战展开,出兵不利的军报频频送来,连后宫众人都感觉到了压抑的气氛,大伙便又更加低调安份了一些。
彭娇奴颇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在这个时候,是该往坤宁宫凑呢,还是和别人一样闪远些,免得有甚不好,沾染上身。
“其实圣人一贯待娘子不错,冷淡也不过是近日才开始的,倒像是因着养猫狗一事,奴婢猜着,八成是李贵人说了什么。”刘青莲如此分析。
彭娇奴对这些人际往来之事最不擅长,几乎什么都听刘青莲的,遂问道:“我与她无冤无仇的,她为何要这样?”
刘青莲轻叹:“娘子虽然与李贵人没什么纠葛,可李贵人显然嫉恨林娘子,咱们遴香阁又与林、陈两位娘子走的近,她看不顺眼,也并不是不可能。”
“这些人怎么这么多事!”彭娇奴颇为不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多好。”
刘青莲道:“她哪里甘心?又刚没了孩子,只怕满心都是怨气,恨不得搅得大家都不得安生才好。”这种心态她自己也有过,所以很能明白。
彭娇奴不愿理会李昭,只问:“那圣人那里如何是好?”
刘青莲想了想,回道:“您自然是不能得罪圣人的。不管圣人冷淡也好,亲热也罢,咱们都得奉承着圣人。公主和五哥,以后多有仰赖圣人的地方。”
这些道理,她们早就琢磨过了,所以彭娇奴也就没有多说,第二日就去坤宁宫求见刘婷,顺便探望六皇子的病。
刘婷对她又和对李昭不同,不但亲自见了她,还让她见了病中的六皇子,并表示了疲惫担忧之意,与彭娇奴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彭娇奴回去以后就减少了与林木兰和陈晓青的往来,还把五皇子的小狗送去了坤宁宫给六皇子做伴。
林木兰听说此事,默默叹息一回,与陈晓青说道:“圣人还是防着我们呢。”
陈晓青摇头:“其实我们又能碍着她什么了?”还能抢了她的位子不成?
“身在高位之人,疑心多重。何况六哥身子不好,她就更觉得不安稳了。”
陈晓青从来没什么野心,听了这话,只想起一件事:“六哥身子不好,彭娇奴干嘛还要把狗儿送过去?万一六哥因此有什么,她岂不是脱不开干系?”
林木兰道:“我看圣人必不会让六哥与狗儿玩在一处。彭娇奴送狗过去,也不过是想表忠心罢了。”
“若真是如此,就可怜了五哥了。”小孩子养大一只狗,情谊非同寻常,怎割舍得了?
林木兰却道:“这只是开始罢了。”现在不过是一只狗,以后要让的更多,太子和皇子,一字之差,地位却天差地别,由不得你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