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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林木兰就真的喝醉了。第二日早上她迷迷糊糊醒来时,颇有些不知身在何处,还是白小福急匆匆叫她:“快起来,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出发了。”
哦,对,她们现在在巩县行宫,今日是要启程返回京城的。林木兰忙起身穿衣梳洗,将自己随身用品收拾好,交给来拿东西的小内侍,就匆匆去了官家所居的大殿。
楚东正候在门外,看见她过来,笑眯眯的低声问:“姐姐酒醒了?官家吩咐了,若是姐姐觉得不适,今日可以不必过来侍候。”
林木兰脸一红,终于想起昨晚上官家让她喝酒,结果她跟官家一起喝了一壶不算,还又要了一壶,然后她就醉的人事不知了,连怎么回房去睡的都不记得。
似乎几杯酒下肚后,他们聊了很多事情,可现在的林木兰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盼着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便向楚东探问:“我没什么事了。昨晚上,我没失态吧?”
“没有没有,官家都说了,你虽酒量不好,酒品倒是好的。小的带着人送姐姐回去歇着,姐姐不吵不闹的,躺下就睡了。”
林木兰松了口气,正犹豫要不要进去,里面黎萃蘅出来叫她:“官家传你进去。”
她忙整了整衣裳,跟黎萃蘅进去,官家正跟梁汾在西面内殿说话,见她进来打量了两眼,笑问道:“醒酒了?没闹头痛?”
林木兰脸色如常,除了觉得有些懒意,还真一点不适也没有,就回道:“谢官家垂问,奴并无不适。”
宋祯点点头,吩咐梁汾:“都收拾好了便启程吧。”又特意说了一句,今日不用林木兰在身边服侍,让她歇着。
梁汾应了,与林木兰一起出去,笑吟吟的说她:“酒品倒是不错,只这酒量还该练练。”安排她跟另一个宫人肖纹坐一辆车,官家那里,就留了白小福和黎萃蘅一起服侍。
林木兰躲了一日懒,一直在仔细回想昨晚上都说了什么,可她怎么想,都只能想起来先头官家跟她说的一些小时候的事。比如他幼时也曾贪玩,去后苑花园里捉蝈蝈,惹的一众想哄他的小黄门纷纷出动,一日之内就给他捉了几十只,还有些年纪大的内侍,在第二日送了他十几个各式各样的蝈蝈笼子。
先帝知道此事,先把他叫过去,教了他什么叫“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又给他讲了隋炀帝的故事,才处置了那些阿谀奉承之徒。
还有他少年时好武,痴迷骑射,却因一次不慎落马,就再也不被允许去骑马,从太后到向颖,都看他看的很紧,只督促他好好跟着先生读书。
林木兰听的时候就觉得他也有些可怜,原来身为天子,站在人间最高处的人,也并不是那么自由自在。也许这世间就没有真正随心所欲的人吧。
回去的路程走的慢了一些,宋祯还沿途停下见了见地方官。林木兰没有像来的时候那样一直在御前服侍,所以也没有那么疲累,在官家停下来见人的时候,她甚至还下车去看了看外面的景致。
往来传话的马槐看见她,笑着打招呼:“姐姐下来透气?今儿天热,当心晒着。”
“偶尔晒晒也挺好的。”林木兰笑着回道,“就是这边似乎比京里干些。”
马槐道:“是干些,京中有汴河、惠民河穿城而过,大内也引了活水,自是比这里舒适宜人。且西面风沙大,姐姐透口气就上去歇着吧,想来一会儿也要启程了。”
林木兰应了,又顶着太阳看了会儿官道两旁的千里沃野,才回身上车。
车上的肖纹正趁着停车平稳在做针线,那是一件细布里衣,宽宽大大的,显然是给官家做的。肖纹在这些御前的宫人里,针线活做的最好,官家贴身衣物基本都是她带着人做的,所以她就连旅途中都不闲着。
不过做针线并不妨碍说话,她偶尔还是会跟林木兰聊一聊:“外面热吧?”她们这些御前的宫人有体面,车中还是有放置冰盆的,所以比之外面要凉爽一些。
“嗯,大太阳晒得很。你也歇歇吧,别累坏了眼睛。”
肖纹一笑:“等走起来了再歇。如今天热,动一动就一身汗,我想多赶制几件里衣给官家替换。对了,我记得你针线也不错的,找空闲,你给官家做几双袜子吧,听小福姐说,官家嫌现在穿的袜子有些紧。”
林木兰应道:“好啊,等傍晚投宿的时候,你告诉我怎么做。”她从来没给男人做过东西,自是需要肖纹指导的。
可是等到傍晚投宿的时候,还没等把东西放下,梁汾就已经打发人来叫她去替换白小福和黎萃蘅,要她服侍官家更衣。
这一晚他们是宿在郑州,宋祯晚膳是与郑州知州、河南府知府等人一块用的,还喝了点酒。林木兰在旁服侍,听他们也没谈论什么国家大事,多是讲民生和百姓琐事,官家却听得津津有味,恍惚之间想起,自己那晚喝了酒,似乎也跟官家讲过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但愿她没有把林厚德不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情讲出来。细回想一下,这几日她换班服侍官家的时候,似乎官家待她更温和了一些,那么自己应该是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晚膳很愉快轻松的用完,林木兰服侍宋祯回去休息。宋祯不欲扰民,就入住了郑州知州衙门,五间正房收拾的舒适华丽,角落里还放着冰盆,一进去就感到一阵凉意袭来,很是舒服。
宋祯喝了酒,身上就觉得热,叫梁汾带人服侍他擦了身体、换了衣服,就歪在榻上闭目养神。林木兰提了团扇,在旁轻轻摇着服侍。
室内安安静静的,林木兰摇着摇着就有些困意,忍不住掩唇悄悄打了个呵欠,谁知呵欠刚打完,手还没放下来,就见官家睁开眼睛看向了她。
她忙放下手,问道:“官家要喝茶么?”
宋祯看的清清楚楚,不由一笑,摇头:“不用,朕一时没有睡意,你陪朕说说话吧。”
说话容易,可起头要说什么呢?林木兰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听说河南府治地就在洛阳县,原是前朝故都,奴还记得好些写洛阳的诗呢。”
“哦,记得什么,背来听听。”
林木兰便先背李白的:“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宋祯听完笑道:“这会儿要是有个人吹一曲笛曲,倒正相合。”
“可惜奴没学过。”林木兰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回道。
宋祯顺便问:“那你学过什么乐器?”
“学过几日吹埙,不过总是吹不好,就半途而废了。”当初还是娘亲有暇,教着林木兰吹的,但后来有了辉哥,娘亲又要应付林厚德,再没时间指点她,林木兰自己不得法,慢慢也就不吹了。
宋祯来了兴致,叫梁汾去寻一个埙来,交给林木兰,让她吹来听听。
林木兰进宫之前就有两年不曾吹过了,此时陡然让她吹一曲,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吹,便有些呆呆的。
“《锁南枝》会么?”宋祯看她手势生疏,就知道她确实是许久不曾吹奏了,干脆提出一个最有名的曲子。
林木兰这才想起来:“学过一段。”便捧好瓷质的卵形埙放到唇边吹了两下,试了试音,然后才按着记忆,吹了一小段曲子。
埙的音调比之横笛略低,但又不似洞箫那样如泣如诉,而是多了几分浑厚,在静谧的夜晚听来,尤其动人心肠,可惜林木兰只会吹一小段,不免让宋祯有些意犹未尽。
梁汾看出他的意思,便差人去寻了随行乐师来,让乐师就在外间堂屋吹埙伺候,自己则守在里外间的门口,只留林木兰在内服侍。
那乐师自幼学吹埙,技艺自非林木兰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人可比,吹的曲子转折自如,让宋祯和林木兰都听住了,直到一曲终了,才一齐回神。
“吹得好,你叫梁汾赏他。”宋祯听了一曲就觉足够,没有再要乐师继续吹奏,而是打算就寝。
梁汾打发了乐师,进来跟林木兰一起服侍官家就寝,又留林木兰在内值夜,他自己则去了外间守着。
内室里靠着北墙是架子床,宋祯就睡在那张床上,南窗下则有一张罗汉床,里外隔着一架四扇四季景画屏。林木兰吹灭了床边上的灯,自己端着一盏小灯绕过屏风,到罗汉床上坐下歇着。
她刚才打扇伺候宋祯频频打呵欠,到这会儿万籁俱寂,可以歇一会儿了,她反而没有睡意,就斜倚在罗汉床上看着窗外。
此时外面的灯笼也熄灭大半,院内黑蒙蒙的看不清楚,倒是天上有几颗明亮的星子一闪一闪的,因没有月光耀眼,便更显出璀璨来。
“木兰。”
她正看得入迷,一声呼唤忽然在身后响起,林木兰立刻应声,端着灯绕过屏风进去,问道:“官家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