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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晚在屋顶遇到四少爷,阿紫便换了地方吃宵夜。她是个隐藏的贱民,她不想被人看出端倪。那位四少爷,看上去不但难缠,而且三少爷林钧说他最是阴险,这样的人最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阿紫一大早便起来劈柴烧火,到了早饭时间,惠嫂让她去给七小姐的小厨房送木炭,七小姐住的梧桐院离这里很远,待到阿紫送了木炭回来,早饭又只剩下一碗薄粥了。
唉,有粥喝总比没有要好,阿紫的肚子早就打雷了,她洗了手端起粥刚要喝,六斤从外面进来,从阿紫身边走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重重撞了阿紫一下,阿紫没有提防,手里的粥被撞得洒了一半。
有几滴粥溅到六斤身上,六斤尖叫着骂道:“死哑巴,你想烫死我啊,别以为勾搭上四少爷就能一步登天,就凭你这副寒碜模样,轮到谁也轮不到你!”
阿紫摸摸粥碗,这粥早就凉了,怎么会烫死你啊,分明是你找岔欺负人。
可是她不过就是被四少爷“抢”了半顿宵夜,怎么就变成勾搭了,再说深更半夜,也没有人看到啊。
阿紫想不通,她也懒得再想,喝粥要紧,只有半碗粥了,别再浪费了。
可命中注定这半碗粥她也喝不到。
六斤看到阿紫注意力都在粥上,看都不看她一眼,火气更大,一巴掌挥上去,连粥带碗全都掉到地上,粗瓷大碗摔得粉碎,那半碗可怜的薄粥溅了一地。
阿紫怒了,她抬起头来,怒视着六斤,六斤身后是熏得发黑的墙壁,一只硕大的壁虎正好奇地看着她们。
六斤没想到这个哑巴丫头还敢这样瞪着她,她很生气,破口大骂:“死丫头,瞎了你的狗眼,敢这样瞪......”
她刚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嘴巴大张着,眼睛里露出惊恐。
惠嫂和初十听到这边的动静,正走过来,也愣在那里,却见六斤的额头上,正趴着一只大壁虎,壁虎向下探着身子,长长的尾巴在六斤的眉心间摇摆。
烧火间破旧不堪,夏秋之季常能看到壁虎,这些小东西只是以蚊虫为食,从不伤人,偶尔有从墙上掉下来的,也是飞快逃走,像这般落到人身上的,还是头一回。
额头上凉嗖嗖一片,似乎还在蠕动,六斤呆愣在那里竟是吓得不敢动弹,惠嫂年纪大些,自是不像小姑娘这般害怕虫子,顺手抄起扫地的笤帚,向着六斤的脸上拂过去。
那壁虎啪哒一声被笤帚拂落在地,六斤这才看清原来是只壁虎在她脑门上,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烧火丫头大多泼辣,粗生粗养,可也还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和所有人一样,她也害怕这些蛇虫鼠蚁。
那壁虎掉到地上,小眼睛四下张望一下,便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惠嫂和初十连忙安慰六斤,一片忙乱中,谁也没有注意阿紫。
她还是像方才那些站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并不比六斤更轻松。
方才她很生气,看到那只壁虎时,心里便想,让这大壁虎掉到六斤脸上,吓吓她才好呢。
她真的只是这样想了一下,可那壁虎怎么就真的掉到六斤额头上了呢?
她低下头去,却赫然发现,她的右手拇指和中食不知何时捏在了一起。
很快,阿紫便知道六斤找她麻烦的原因了。
墨留居管事妈妈过来了,说是那边缺个人手,看中了烧火间里的那个小哑巴。
墨留居是四少爷住的地方,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削尖脑袋也想往墨留居里钻。那个像谪仙一样的四少爷林铮,只要每天能远远看他一面就好了,要是还能服侍他,这是几辈子也修不到的福份。
可偏偏这福份让个又丑又傻的哑巴丫头夺去了,这让那些漂亮伶俐的姐姐们情何以堪,就连不够漂亮伶俐的六斤都直冒酸水,大家同在一个烧火间,同睡一张大通铺,那个小哑巴瘦了巴叽,怕是连月事都还没有来过,就凭她也能侍候谪仙,真是母猪也能上树了。
阿紫没给所有人打击报复的机会,因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大厨房的管事便领了墨留居的欧阳妈妈,让她收拾东西快些去墨留居报到。
阿紫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就是一床半新不旧的被褥和两套换洗衣裳,再就是那根装着狸花蛇的小竹管。
她把小竹管贴身藏好,抱了被褥和衣裳包袱走出来,欧阳妈妈站在太阳地里正在等着她。
看到她只有这点东西,欧阳妈妈皱皱眉头,说道:“这些破被子破衣裳就别带了,侍候四少爷的人哪能用这些粗东西,扔在这里吧。”
阿紫想说那两套衣裳都是进府后刚领的,还是新的呢,一点都不破。
可是她是哑巴,哑巴当然不能说话。阿紫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她从天没亮就干活,直到现在连一口薄粥也没喝过呢。
阿紫就这样空着一双手,跟在欧阳妈妈身后走出去。一路上很多丫鬟婆子都在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阿紫真想说,咱们换换吧,我巴不得不去侍候这个什么四少爷。
她下意识地摸摸额头的那块黑黝黝的胎记,心里多了丝忐忑。
阿紫来到林府有些时日了,但还是第一次来到墨留居,原来这墨留居离她所在的大厨房并不太远,穿过月亮门,绕过池塘,再走过一片太湖石堆起的假山就到了。
她原以为要先去四少爷面前报到,可欧阳妈妈却把她带到一间屋子里,道:“你先用香胰子把身子好好洗洗,四少爷最爱干净。”
两个小丫头捧了几件衣裳走进来,看到阿紫,脸上都有些吃惊,其中一个还夸张地用抹了凤仙花汁的玉手捂住了鼻子。
阿紫怪别扭的,我虽然没有你们香,可也不用捂鼻子吧,你们每天洗澡用的热水,都是我烧出来的。
真当你们是鲜花,我是屎壳郎啊,屎壳郎也是有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