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1009、姚长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浩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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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邹志刚、于胜利在台上宣读教育局党委的有关意见时,姚长青的心里就开始打鼓;当翟新文在台上义正辞严地强调党员干部的作风时,姚长青仿佛看到了一场风暴正在东州教育系统的天空里刮起。【 |】谁都知道,这一次开除刘明,就是为了杀鸡给猴看,就是要让那些有情人的校长们收敛收敛;这一次辞退了赵巧巧,其实也是在告诫那些年轻的女老师,做事要自尊自重,不能违背教师的职业道德。如果说,前天的公文下达,就已经起到了这样的效果;那么今天的大会,虽然是庆祝建党86周年的大会,却似乎意味着翟局长以党委书记的身份,将在东州教育掀起一场来势凶猛的整风运动。谁敢说自己是干净的?河南省省委常委、纪委书记在给全省的纪委干部作培训的时候,直言不讳地说,现在被双规的党政领导干部,95%都有情妇。这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说明这已经不是个别现象,而是一个带有普遍性的现象;说明了如果一个领导干部没有情妇,反而不正常了。谁又敢说东州教育系统的干部们都是干净的?都是没有情人的?不敢说啊!姚长青在为自己担心的同时,也在暗暗为翟新文担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基层的校长们都不支持翟局长,他这个局长能坐得住吗?

    但担心别人不如关心自己。姚长青忧心忡忡,担心自己与刘媚之间的事情万一被好事之人给捅出来,那可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而自己现在担任东州市第二名校的校长这个岗位,不知道有多少人艳羡不已。这可绝对是炙手可热的位子,以前的陈青云在任几年,真可谓发家致富了,只不过没守得住,一次嫖娼让公安局抓了个正着,断送了大好前程。以前在68中学就觉得相当不错,到了3中,才知道社会上对高考的重视程度与对中考的重视程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自己的前任杨芳又给自己树立了良好的榜样,从68中到3中再到第一名校5中,自己现在也在3中,如果在3中干得不错,那么杨芳过几年退二线后,是不是自己也能够进入5中这所东州教育的天堂学校?虽然自己还真是想干一点事业,而不是像陈青云那样光顾着捞钱,但在这个岗位上,有的时候诱惑都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家长的心思只有一个:不管用什么办法,要让自己的孩子接受优质教育;在同等的条件下,能少花钱还是要少花钱。3中收一个学生的标准,差20分以内的,是8万,差30分以内的,是12万。这笔钱对于富翁们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对于普通工薪阶层来说,这简直就是在要命啊!怎么办?家长就希望透过各方面的关系,请校长出来吃顿饭,或者直接介绍与校长认识,与校长沟通好感情。给校长1万,校长如果收的话,可能差20分只收3万纳入学校帐户,这里外加起来,还是比原来的8万少了一半。姚长青估摸着,这个被开除的刘明,恐怕会有很严重的经济问题。这一次开除只提生活作风问题,不提经济问题,很显然,翟局长有他的慎重考虑。姚长青揣摩,可能是翟局长也不敢把这个盖子揭开吧,万一拔出刘明这个地瓜穰带出一串七八十来个地瓜出来,那恐怕是翟局长也无法掌控的局面。至于翟局长,与刘明之间,姚长青揣摩倒不会有什么瓜葛,毕竟刘明这个狂人,似乎一直就是韩素贞的人,除了对教研室、基础教育科两个科室还比较尊重外,并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姚长青到3中两个月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原因很多,一方面姚长青还真想做一点事情,并不想因为贪小利而害了大好前程;另一方面,在刚到3中时,从副校长到教导主任,没有人服气,所以树立威信才是第一位的;第三方面,那是因为忙高考、忙中考,还没有时间考虑其他事情,真正的转学高峰是在中考与高考成绩下来之后,广大的家长会根据学校的排名情况进行选择。从7月中下旬到9月1日开学前这个阶段,才是转学的高峰期。现在,开了党风廉政建设的会,姚长青更没有精力去应对这转学的事了。先把刘媚的事情处理好,这比一切都重要!现在,虽然与妻子已经没有了什么感情,甚至姚长青已经不与妻子睡一张床,晚上即便是回家,也是睡在书房,但为了正在成长中的儿子,姚长青是真地不想给他的心灵上造成什么阴影。但是这能避免吗?妻子是好妻子,这十几年相濡以沫,真是没得说。可是岳母一家人呢?那个大舅子,提起来简直就让姚长青倒胃口。说起来,从春节到现在,姚长青已经有5个多月没去岳母家了,期间虽然接过二舅哥的几次电话,但姚长青都很冷淡。二舅哥也只是友善地邀请姚长青一起吃个饭,或串个门,但都被姚长青拒绝了。有的时候,看到妻子灰暗的面容,姚长青的心里也很心疼——这是十几年来一直与自己互相支持、互相帮助的妻子啊!姚长青多么想包容妻子,然后任妻子在自己的怀中哭泣,从此与妻子苦尽甘来,重新建设幸福美好家园。

    但是,这有可能性吗?刘媚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总有一天会生下她和他的孩子;而姚长青可以原谅妻子,可以与二舅哥家交往,但能够再看那个可恶的大舅子一家人吗?姚长青虽然在学校里表现出了良好的精神状态,但在内心,其实仍然饱受煎熬。在开完了大会后,姚长青开着他的本田雅阁1.8去了刘媚的家。刘媚现在已经请了一个小保姆,照料日常的生活,刘媚对于自己怀的小宝宝可是相当的精心,除是每天按照服用安利和倍健营养品外,更是把散步、光照等许多事项都考虑进来。更让姚长青想不到的是,刘媚在怀孕的期间,竟然激发了强烈的母爱情怀,还给孩子亲自做起了小衣服。与刘媚在一起的时候,姚长青也是笑容满面,虽然内心曾经那么抗拒这个孩子,但现在姚长青的心里也有一些期待了。但今天姚长青不准备在这里吃晚饭了,姚长青对刘媚说:“媚,今天我要回那个家。我一定要争取给你一个说法,但我不忍受伤害我的儿子,他已经16岁了,正是成长的关键时刻。我准备今天跟我的儿子,好好谈一谈。”

    刘媚已经习惯了姚长青在这里吃晚饭,心里有些依依不舍。刘媚越来越觉得,自己选择了姚长青,那绝对是一个百分之八百正确的选择。孩子,是留住姚长青的心的重要手段,但不是唯一。要想真正留住姚长青的心,还要表现出善解人意,让姚长青觉得自己知书达理、贤淑温柔。所以刘媚温婉地说:“其实我是很想留你,与你一起吃晚饭的。既然长青有事,就去办吧。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也希望姚轩能够成才呢!”姚长青心里欢喜:“是的呢!这孩子,智商很好,学习也不错,我估摸着考上5中高中部问题不大。即便是考不上,也没有关系,我直接在3中给找一个好班。”刘媚说:“还是到3中比较好,老师能格外关照,对姚轩的学习肯定有帮助。”姚长青说:“是的呢!这件事先不着急。我得问问儿子,如果我和他妈妈离婚,他想跟着谁?他准备怎样生活?”刘媚心里窃喜,啊,盼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快等到这一天了,万里长征,走到了最后的一步了。刘媚虽然不希望姚轩与自己生活,但还是大度地说:“只要姚轩愿意,我随时都会欢迎他加入我们的新家庭,我会把他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姚长青轻轻地握住刘媚的手:“刘媚,你是一个好女人。我现在就回家,先跟儿子聊聊,然后就与我的老婆聊一聊,看看是怎样的情况。”刘媚说:“长青,心平气和地说,无论怎样,我都不希望伤了和气。”姚长青说:“我知道。”

    姚长青回到了家里,看到苗芊芊和儿子都在家,正坐在沙发里,似乎在说着什么。姚长青推门进来,苗芊芊看到姚长青,立刻站了起来:“长青,你回来了呀!”姚长青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已经打过招呼了。苗芊芊说:“长青,晚上在家吃饭吗?”姚长青说:“吃。”苗芊芊似乎有些欢天喜地地:“好,长青,我出去买点菜,晚上炒几个你爱吃的菜。”姚长青正准备找儿子说话,巴不得苗芊芊走,于是平和地说:“也不用嘛,家里有什么,随便做一点吃就行。”苗芊芊说:“那怎么能行?我换换衣服,马上出去啊!”

    苗芊芊走了。姚长青坐在沙发里,看着儿子。姚轩也看着父亲。两个人都有了一种陌生感。姚长青说:“轩轩,初三毕业了,暑假准备怎么安排呀?”姚轩说:“我没什么打算。看看书,预习预习高一的课程,剩下的时间,我就准备在家陪陪妈。”姚长青说:“姚轩,有一个单位搞了一个青少年夏令营,挺不错的,是有关拓展训练的。这个单位的负责人已经找了我好几次,说如果能够在3中发动发动一部分学生参加夏令营,可以给学校一些收益。同时,如果我的孩子要参加,完全免费。你如果感兴趣,爸安排你参加这个夏令营吧。”姚轩似乎并不感兴趣:“爸,我就想呆在家里。要是去年你安排这样的活动,我一定去;今年,我不去了。”姚长青说:“为什么?今年按说最好的时间了,初三毕业了,高中学习还没有开始,许多家长都把孩子送到这样的夏令营里增长知识,增长阅历,开阔视野。你为什么不参加呢?”姚轩看了姚长青一眼,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爸,我觉得妈挺可怜的,我想陪陪她。”

    姚长青顿时愣住了。职业的习惯让姚长青没有把内心的剧烈情感表现出来,而是平静地问:“儿子,咱家的生活多平静幸福啊,怎么说你妈可怜呢?”姚轩站了起来,似乎有些气愤:“我妈当然可怜了,我妈当然可怜了。一个不被丈夫疼爱的女人,难道她不可怜吗?一个看到丈夫还要装出笑脸,但实际上是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的女人,难道她不可怜吗?一个丈夫都不愿意和她一起吃饭不愿意睡一张床的女人,难道她不可怜吗?”

    姚长青感到极度震惊,他没有想到,一个16岁的孩子,竟然也清楚地感到了父母在感情上的变化。姚长青的心情沉重起来,忽然感觉到今天的谈话肯定不轻松。既然儿子都已经看出夫妻感情不好了,那还不如直言不讳。姚长青说:“姚轩,我和你妈妈已经没有感情了。如果我要和你妈妈离婚了,你是跟我还是跟你妈妈?”姚轩大声地喊道:“不!我不要你们离婚!爸,妈是爱你的,妈还像以前那样爱着你,她爱得很深!我知道,如果没有大舅,你和妈的感情肯定像过去17年一样地好。我也知道,外公的去世跟你没有关系,是大舅不对,外婆也有不对的地方,但妈有什么错吗?妈是外婆的女儿,是大舅的妹妹,一头是丈夫,是亲人,另一头是妈妈,是哥哥,也是亲人,如果你是我妈,你能怎样选择?爸,你恨大舅,但是你不应该把对大舅的恨转嫁给妈妈,妈妈什么都没做错,她受到这样的待遇,不公平啊!”

    姚长青简直哑口无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说错了吗?没有!可不是吗?自己就是把对大舅子的恨转嫁给了妻子,正好有刘媚这一回事,所以更是希望通过与妻子的离婚,来应对当前东州教育系统复杂的政治局面。姚长青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将这一次谈话进行下去。一想到翟新文那严肃的神情、铿锵的话语,姚长青还是硬起心肠:“儿子,如果我跟你妈要离婚的话,你是跟我还是跟你妈!”

    姚轩大声地说:“不,我什么时候都不要你和妈妈离婚!爸,你和妈之间还有感情,你可以不理我大舅,但妈那么爱你,这十多年来为咱这个家,做了多少,奉献了多少?我知道爸你的贡献也很大,你让咱的家丰衣足食,可是妈的贡献同样不小,没有妈,我们这个家就会乱得跟狗窝一样;没有妈,我们这个家谁给做饭谁给洗衣谁来把我照顾长大?爸,你不要和妈离婚!我不希望我生活在单亲家庭,我既不希望我没有爸爸,也不希望没有妈妈,我要一个完整的家!”

    姚轩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姚长青看着伤心欲绝的儿子,内心也如刀割一般,真地硬不起这条心哪!这一头是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的刘媚,现在看对自己也是一片爱意,又年轻有知识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这一头是贤惠持家的好妻子,多少年来任劳任怨地操持着这个家,是一个男人难得的贤内助。现在,儿子的态度这么坚决,姚长青的心动摇了——本来决定回家与儿子谈完后,晚上就把这件事与妻子挑明了,看现在的情形,还能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