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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黄昏,因为是久违的晴天,天边出现了绚丽的云彩。
赵子墨和舒瑶并肩走在湖边,彼此的脚步都很慢。湖水徐徐流淌,橘色的野花丛中,有蝴蝶翩翩起舞。
多么美好的景致,本该很开心的,可是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舒瑶,你真的要去找汤红玉吗?”
“嗯。”舒瑶低头若有所思,“你帮我想想,她可能的去向。”
赵子墨托着下巴,认真地给她分析,“庄道宇到案当天,嘉顺哥就给汤红玉办了边控,她出不去,只能在国内。”
“可通缉令发出去好几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以目前的信息技术,要找一个人应该很容易,除非,她躲在地势偏远、信息又落后的地方。”
舒瑶眼睛一亮,欣喜地转身,“没错,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这就去找。”
“舒瑶……”赵子墨呆呆地看着她,“我们国家疆土辽阔,你上哪儿去找?”
“我就往边疆去,东北、内蒙古、新疆、西藏,这些地方我先找过去。”
“别说傻话了,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还是交给警察吧。”
“可是那些地方警力不足,不会重视每一份通缉令。我亲自去一趟,就算找不到汤红玉,也能让他们对汤红玉加深印象,发现后第一时间抓捕。”
赵子墨眼见劝说无用,顿时停下了脚步。
“你说得也在理,不过,你要想清楚,鞠逸文宁愿自己独揽罪名,也要护他母亲清白,可见在他心中,母亲的地位很重,你非要把她找回来,他就此恨上你也不说定。”
一席话说完,舒瑶的眉眼轻轻皱起。
转身,又看向身后的那座三层小楼,鞠逸文就关押在那里。火红的云彩烧透了半边天,小楼却岿然不动,散发着永恒的灰色。一明一暗,形成强烈对比。
她眺目远望着,缓缓地开口,声音冰凉而淡漠。
“不是汤红玉的地位有多重,只是逸文太善良、太孤单、太没有安全感。汤红玉喜怒无常,经常伤他,他不仅不记恨,还更加同情她。我爸有了我妈,鞠乾清有了杨晓菁,可是汤红玉,她谁也没有,只有这个儿子。”
“我能理解他对汤红玉的感情,但我不允许他再这样自我牺牲。子墨,你看那座灰暗的楼,那对逸文来说,一定生不如死。他迷恋跑车,迷恋滑雪,迷恋一切和速度有关的东西,只因他太向往自由了,可是偏偏,他这一生都过得不自由。”
赵子墨听她说着,突然眼眶红了。
“舒瑶,你真的很爱他吧?”
“你对他,简直了解入骨。”
舒瑶怔了怔,收回目光,声音散落在风中。
“我已经了解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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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晨曦中,舒瑶带着整整一大箱行李,踏上了去东北的列车。
没有人为她送行。除了赵子墨,也没有别的人知道。
这注定是一趟孤独且没有任何把握的苦旅。
首站沈阳,正是全年中最冷的季节,平均气温零下30度。
虽然早有准备,带足了御寒的衣物,真正身临其境时,还是忍不住直打寒颤。
她带着汤红玉的照片,一路奔跑,跑起来就会暖和些。
各个公安局、派出所、查报站,她都一一去了。果然如赵子墨猜想得那样,东北的警察,对汤红玉的名字十分陌生。
“一年到头全国通缉令不计其数,说实在的,我们真的应付不过来。”
“那麻烦你们,一旦发现这个人的踪迹,立即联系这个号码?”
“好的没问题。”
虽然微微失望,却也知道不会那么凑巧,至少她来过了,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在某个傍晚收到林嘉顺的电话。
“作为一个曾经差点肾衰竭的人,你的身体还经得起折腾吗?”
“没关系,我挺好的。”她答得淡然。
“这真的值得吗?”
“没想过值或不值。”
“我知道我不能以未婚夫的身份要求你什么,但请你,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回来,立刻回来。”
她抱着电话,手指在寒风中冻成冰冷坚硬的馒头,“做完我要做的事,我就回去。”
挂了电话,戴紧帽子,又迈入了风雪之中。
沿着沈阳一路向北,途经长春、哈尔滨、大兴安岭,最后抵达最北边的漠河。
漠河、漠河,以前只在书上看过这个地名,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踩在脚下。
一路上,带着她和鞠逸文所有的回忆,甜蜜的、抑或悲伤的,默默地在脑海里温习,很快就把东北跑遍了。
这天,舒瑶又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新疆。面对完全不一样的民族和风土人情,心里更多了一丝恐惧,但是想到鞠逸文还呆在那灰暗的小楼里,她伸手按在胸口,隔着厚重的衣服,感受着怀里的十字架项链,想起那年在美国教堂神父说过:“爱里没有惧怕,爱若完全,就把惧怕除去。”
她很快又跑遍了新疆,虽然还是没找到人,但欣慰的是,新疆地区的公安见小姑娘远道而来又是独自一人,纷纷表示会重视这道通缉令,发现可疑人员立刻盘问。
出来的第26天,她为了跑最后一座县城,途经库木塔格沙漠。然而连日来马不停蹄,加上天气寒冷、水土不服,她终于病倒了,独自躺在沙漠里,发着高烧。更要命的是,手机没电了。
意识从清醒到逐渐昏迷,她忍不住回首过往,只觉家乡的旖旎风光已成梦境,唯有鞠逸文的音容笑貌,在无边沙漠中绽放,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只是她伸出手去,却如镜花水月,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了。
库木塔格的风砂吹糙了她的皮肤,也差点夺去她的性命。奄奄一息中,她又看到了那个开着超跑的少年,又回到了桂花飘香的季节。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逸文,我好恨你,恨你什么都瞒着我……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仿佛沉沉睡了一觉,再醒时,已是夜里。
身子热乎乎的,原来被裹在了睡袋里。抬头看,一个密闭的绿色帐篷,帐篷外,人影攒动,篝火熊熊,似乎很热闹。
“你醒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打开帐篷门看着她。
她身上穿着玫红色的冲锋衣,扎着高高的马尾,看起来充满活力。
“是你救了我吗?非常感谢!”舒瑶解开睡袋坐起来。
“不用客气!”女孩伸手探了探她额头,“还有些热度,我再给你吃颗退烧药。”
吃完药,精神好多了。舒瑶穿好衣服,出来透气。
原来是一个路过的驴友团,他们在这里安营扎寨,顺便拍摄天象。
女孩陪舒瑶坐在篝火旁聊天,侧着脑袋天真地说:“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一个名字。”
舒瑶怔了怔,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是你的心上人吧?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最近比较忙……”
“如果他真的在乎你,无论多忙,都会来找你的。”女孩洞悉一切的样子,“他知道你在这儿吗?”
“不知……”舒瑶突然一震,想到了什么,扭头盯着女孩,“是不是爱一个人,就一定会去找他?”
“是啊,当然。”
“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再见!”她抱着女孩在她额头猛亲了一口,连夜就往回走。
自己真是笨啊!对爱的理解、对人性的领悟,都太不够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汤红玉了。
转了几次火车与飞机,再回到熟悉的城市时,已经疲累不堪、恍如隔世。
这里的风永远夹杂着海水的腥咸,阳光永远清透莹润,树木苍翠生机勃勃。
这里,是许多人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环岛公路,慢慢走到了父亲工作的潮汐站。如果不看日历的话,她已经忘了今天是除夕。
潮汐站静静地伫立在海边,风吹雨打这么多年,除了斑驳的外墙和门口的青苔,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员工们都已放假了,除了偶尔飞过的海鸥,这里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舒瑶默默地绕着潮汐站走了一圈,就在那个希望越来越接近破灭时,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眼帘。
那是一张五官精致的脸,虽然没有化妆,却依然觉得美丽。深邃的眉眼,挺直秀丽的鼻子,还有小巧的薄唇。
恍惚中,她能从那张脸上,看见鞠逸文的影子。
“我找了你好久。”舒瑶看着她,强压着一股情绪。
汤红玉坐在墙角,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侧目望了她一眼。
“怎么是你,你爸呢?”
声音咬牙切齿,充满了怨恨。
“你还没见到他么?”舒瑶有些意外。
“我去过你家,他不肯见我。”
“那你在这里等什么?要过年了,他不会来单位。”舒瑶顿了顿,“你知不知道逸文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了?这些年,你是怎么对他的,他又是怎么对你的?作为母亲,你真的狠心让儿子背黑锅吗?”
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你让我和舒文宇见一面,我就回去认罪伏法。”
就这么简单???
“好,说话算数!”舒瑶激动地牙齿都打着颤,“你等着,你一定要在这里等着我。”
汤红玉望着她狂奔远去的背影,嘴角慢慢扯出了一个冷笑。
舒文宇这几日一直在家中。快过年了,他和张茹忙着蒸馒头、腌咸鱼、熏腊肠,就等着宝贝女儿回家。
至于那个人,他并不知道她已经身负通缉令,只是单纯地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所以当舒瑶风尘仆仆地回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后,他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舒文宇愧疚地说。
事已至此,他也没必要再和女儿隐瞒什么。
“当年,我刚到潮汐站任总工程师,汤红玉是我的助手。我们在同一间办公室,朝夕相处,彼此有了好感,也开始交往。可是后来,我发觉她太好强,刻薄又多疑,便提出了分手。三个月后,因为你外公牵线,我和你妈妈走到了一起。可汤红玉以为,我还是她的男朋友,我们只是吵架闹矛盾,不是分手,又哭又闹,认定是我负了她。”
“那后来呢?她不是嫁给鞠叔叔了吗?”
“是嫁人了,但是,她是因为酒后意识不清,怀上了孩子才不得不结婚的。以她的个性,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你也知道的,逸文小时候,经常挨她打。你鞠叔叔后来去省城生意做那么大,多半是因为受够了她的气,被她刺激的。”
舒瑶愣愣地听着,忽然觉得以前那么难懂的一个人,瞬间卸下了所有面具,赤~裸~裸地在她眼前了,忽然觉得,那个人竟不那么可恨了,她的经历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算了。”舒文宇挥挥手似是妥协,“我这就随你去见她。”
海风依然在吹,海浪轻轻地摇,汤红玉果然在原地等他们。
她坐在潮汐站的红墙外,抱着膝,犹如一个脆弱的女孩,脸容是呆滞的,神情是破碎的,再也不复曾经那个冷艳、强势的模样。
舒瑶远远地看着她,心中一阵窒闷难受。
她抬头看见舒文宇,立刻站了起来,嘴角抽动几下,似笑非笑。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这不代表我原谅了你。”舒文宇板着脸沉沉地说。
“呵。”她讽刺地笑了,“我只不过伤了她的眼睛,可你伤了我的心。”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舒文宇眼色敛起,“你如今弄到这种地步,还不知悔改吗?”
“我有什么可悔改的?”汤红玉挺起尖尖的下巴,“错的人不是我,是你!”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舒文宇愣了愣,明白她的意思,可他无法苟同。
“红玉,别再执着了。天底下分手的恋人数不胜数,难道提出分手就一定是错吗?两个不适合的人早点分开,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对你来说,当然是件好事,可对我来说,这是致命的!”汤红玉咬牙瞪着他,一头长发在风中凌乱。
“那时我明白了,当我无权无势时,只能像一根小草任人践踏,不会有谁在意我的哭泣和呐喊,哪怕是死了,也不会有谁伤心!从那时起,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有权势,一定要让你后悔万分!”
舒文宇听着她一席话,神色颇为震惊,默了半晌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红玉,你终究是不了解我的为人。当年从美国回来,我有很多待遇丰厚的工作机会,却偏偏选择了待遇一般的潮汐站。我只想将自己所学贡献给国家,将名利看得很淡。张茹性格温顺,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想过安稳平淡的日子,所以选择了她,而你……”
而你,你和瑶瑶的生母安娜太过相似,你们都是那种会让我失去理智、爱到无法自拔的女人,可我的心里有了阴影,再也不敢爱了……
我要给瑶瑶一个完整的家,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平平淡淡。
只是这最后一段话,实在觉得不合时宜,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可是汤红玉只听到了前半段。
“不,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她拼命地摇着头,眼神空洞的可怕,宛如失去了心魄。
那神色,让舒瑶看得胸中一痛。
她想,她是可以理解汤红玉的。
这么多年,她恨父亲的理由,是父亲为了名利另娶她人,却从没想过父亲是真正的移情别恋……
比起后者,她反而更能接受前者吧,前者至少说明,他离开她,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取舍,并非不爱她。可后者,是真真切切地让人痛心啊……
舒瑶沉浸在悲悯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汤红玉的举动。等她反应过来时,一柄匕首离她父亲的胸口只剩两拳不到的距离。可是父亲却挺立着高大的身子,神色从容毫无躲避的意思。
舒瑶心中一颤,来不及多想,自己的身子便挡上去。岂料一股强大的外力推过来,将她推倒了。
然后,那柄尖锐的匕首,插入了另一个人的肩膀,却不是舒文宇,而是一位大眼睛的年轻姑娘。
“程璐?!!”
舒瑶怎么也没想到,她找了好几次的程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程璐会替她挨这一刀!
鲜血汩汩直流,在场的人全部惊呆了。
“哐当——”,汤红玉扔掉了匕首,脸上是如梦初醒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