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冤家

澜蓝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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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微凉,栏杆上挂满了彩色的小灯,一眨一眨宛若天上的星。橙色的烛火在桌角轻轻摇曳,馥郁的咖啡香气溢满四周。

    舒瑶轻轻搅动着那一杯浓稠,心绪忽然飘得很远。

    想起了那晚在半夏所看见的鞠逸文。进门后,他没有径直走向某个座位,而是定定地站着,双手轻叉腰,目光扫视了一圈。那姿态,真是好霸气。以至于当时,店内所有女顾客都怔住了,恐怕她们从没见过如此好看又气度不凡的男人。

    舒瑶也一样。

    那是她隔了十年后,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他。

    十年前,他是围着她转的小男孩,十年后,他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现在的他,连走进一家咖啡馆,也不会随意落座,那么挑选女朋友,应该会更加慎重吧?也许他现在后悔了。

    想到这里,舒瑶的嘴角浮出一丝苦涩的笑。

    对面的林嘉顺当然不会知道她在想这些,不过他倒是主动提到了鞠逸文。

    “你们这届有不少纨绔子弟吧。”

    “嗯?”她没反应过来。

    “比如那天去礼堂找你的那位。”

    “噢,你说逸文……你对他了解吗?”

    林嘉顺的神色带着不屑:“风头这么劲,我又怎么会没听说。母亲是政府要员,父亲是地产大鳄,如假包换的纨绔子弟,我劝你离他远一点。”

    这番话令舒瑶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她唇角弯起,笑得淡然又笃定,“也许他的家境很好,但他身上没有任何纨绔子弟的毛病。”

    “是吗?你那么确定?”林嘉顺皱眉。

    舒瑶没有打算回答,只是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

    突然一道亮光划破了眼前的昏暗,抬头,只见斜前方的深邃天幕上,无数条银蛇般的火光升起了,在高空中炸开了千万颗五彩斑斓的火粒。

    舒瑶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仰着头,痴痴凝望。

    那些火粒似繁花盛开,又似美人眨眼,瞬间照亮天际,却又瞬间陨灭,消逝于宇宙的长河之中。然而,下一秒,她整个呆住了。

    那些斑斓的火粒,竟在空中涂抹出了绚丽的汉字,接二连三,此起彼伏,涂抹出的都是同一个字。

    林嘉顺也看见了那些字,颇觉有趣地说:“竟有这样的烟花?不过,那个‘卷’字是何意?”

    一回头,就见舒瑶的脸上湿漉漉的,仿佛刚下了一场雷阵雨。

    “你怎么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个“卷”字是她的乳名,漫天的“卷卷”、“卷卷”,此消彼长,宛如鞠逸文在耳畔一声声地唤她。

    心脏一点点变软、一点点变卷,缱绻的心情湮没了她,忘了和林嘉顺打招呼,起身就往烟花升起的方向跑。

    江边,一处空旷的地上,果然聚集着一群人。两对年轻男女正在放烟花。她走到近处,借着夜空的华彩认出了他们。

    他们转过头来,也愣住。

    然后,赵子墨悄悄用手指了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舒瑶的眼睛找到了那个人。

    他戴着耳机,独自坐在江堤的长凳上,一动不动地望着长江。晚风吹动他的发丝,掀起一个又一个优美的弧度。

    舒瑶缓缓走过去,站在他的斜后方。

    “……这些烟花是怎么回事?你明明没有邀请我。”

    轻柔的话音落下,鞠逸文扭头看向她,眸色清冷如水。

    “这些烟花购于半个月前,半个月前,我是想邀请你的,但现在,我想扔掉,是她们要放的。你也看到了,我没参加。”

    她咬了咬唇,声音轻如蚊哼:“原来是这样。”

    想到林检察官还在咖啡馆等她,把人家晾在那里很不礼貌,转身欲走,身后又响起了鞠逸文沉沉的声音:“那个男人是谁?”

    “一位学长。”她如实回答。

    “难道学长比我重要?”那声音似乎又近了一些,带着某种厌憎的情绪。

    她站在那里,心头突然一阵焦灼——怎么办,她也很讨厌这样的状态!

    他翩然地走到前面去,转身盯住她,眸色清亮而深沉:“今天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次20周岁生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上一次过整岁生日还是十年前,当时你还在我身边,现在20岁,你又在我身边,你知道我有多庆幸吗卷卷?!”

    她的泪水再度流下来,十年前的一幕在脑海中掠过。

    是的,那一次,他们在海边捡贝壳、吹海螺,当时是多么欢乐。

    “是的,20周岁,我又在你身边,我也很庆幸。”她努力噙住泪,从包里取出今天下午借出的两本书,举在身前。

    一本是《美国留学事典》,另一本是《美国留学生活生存手册》。

    “逸文,我已经在努力……”她微微哽咽,动人的蓝眸中泪光闪闪,“我在努力走向你了……”

    鞠逸文不禁怔住,喉头滚了滚,心中一阵激荡。

    “你……你真是……”

    他想说,你真是白痴!有我在还需要你看这些吗?

    可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快步上去,将他的女孩紧紧拥入怀中。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台,透过薄纱窗帘,照亮了整间卧室。舒瑶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还回想着昨夜的梦。

    那真是一个冗长的梦。

    斜眸看向床头,梦中多次出现的十字架项链,静静地待在黑绒布上,一如那些尘封的岁月,静默不语,却闪闪发光。

    “爱里没有惧怕,爱若完全,就把惧怕除去。”

    那年在纽约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神父的声音还历历在耳。然而转瞬,一幕惊心动魄的场面掠过脑海。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每次想起还是心惊肉跳。

    她不敢再多想,果断地离开了被窝。

    刚洗漱完,有人敲门。

    “这次又是什么?”她打开门,好奇地看着来人。

    “白鹤芋。”林嘉顺抱着一盆绿植,轻车熟路地走向客厅一隅的花架,“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一帆风顺。”

    舒瑶微笑:“谢谢。”

    “不谢。”林嘉顺指着绿叶中间那朵亭亭玉立的白花,“我是希望它一帆风顺,别又死在你手里。”

    “……”舒瑶撇了撇嘴,“其实我真的不擅长养任何东西。”

    林嘉顺已经习以为常,淡淡地说:“这盆死去的吊兰我拿走了。”

    “嗯,真不好意思。”她尴尬地将他送出门。

    又过了一会儿,她收拾出门,在街边等出租车。穿梭不息的车流,却没有等到一辆空车。

    正焦灼之际,一辆黑色奥迪稳稳地停在身前。

    “你车呢?”车窗降下,林嘉顺的黑眸好奇地望着她。

    “在单位,昨晚没开回来。”她坐进了副驾,抬手拨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哦,刚才在家怎么不说一声?”声音有微微地不悦。

    “呃……我想你要去办案点,不顺路。”

    他轻轻一笑,方向盘迅速打了个弯,奥迪车掉头向南。

    “这不就顺路了。”

    她扭过头,唇角弯起,亮出一个感谢的笑容,尽管这种笑容,对林嘉顺来说太过多余。

    开了一会儿,车到路口左拐,两人都没在意,却没想到,迎头撞上了一辆黑色奔驰。

    那车的速度实在太快,仿佛从天而降的猛虎,狠狠撞上他们的车腰。舒瑶感到身子遭到了一股强烈的冲击,不由自主向右倒去。眼看着头部要撞在玻璃上,一只大手挡了过来,包住她的头。“砰——”的一声,窗玻璃碎了,那只手鲜血淋漓。

    舒瑶吓得魂飞魄散,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嘉、嘉顺……”她惊恐地抱起他受伤的手,只见猩红的鲜血不断滑落。

    “没事。”他随手抽出几张面纸,按住伤口,“一会儿就止住了。”

    “咚咚咚——”有人在敲另一侧的窗。

    “你们怎么样?”

    那人身材十分修长,穿着笔挺的黑色西服,隔着玻璃,俯身看过来。

    玻璃上贴着深色的车膜,他可能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是从里向外看,却是一清二楚。晨曦之中,舒瑶惊惶地发现,那是一张无懈可击的英俊面孔,是令人看一眼就终身难忘的精致与高雅。此刻,他仿佛就盯着她,深邃的眉眼间,满满的都是关切。

    舒瑶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么……

    林嘉顺也是一愣,旋即,绷着脸下了车。看样子,他是打算好好计较一番。

    “我说是谁呢,红灯都不放在眼里,原来是鞠少爷。”

    鞠逸文也没想到是他。可他第一反应不是道歉,而是快步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

    舒瑶本来如一只受惊的小猫,蜷缩在座椅上,这么一来,便生生地暴露在他眼前。

    “没事吧?”他紧张地看着她,柔亮的阳光倾泻在他肩上,看起来竟是那么地安静与梦幻。

    舒瑶便呆呆地望着他。四目相对的数秒,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联结,然后呲呲作响。

    默了好一会儿,她轻声说:“我没事。”

    但鞠逸文的目光依然久久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中透露出的情绪,令她困惑至极。

    自从这次在电视台重逢后,感觉他似乎有些不同,可究竟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学长,是您!真的抱歉,我们刚才太急了,抱歉!”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舒瑶转头,看见了庄萌萌。

    两年不见,她依然那么美,波浪般的卷发似海藻披了一肩,斜刘海下粉妆琢面,若不是手里拎着儿童商场的购物袋,很难想象她已为人母吧。

    舒瑶看着她,适才的胡思乱想,全都化作了虚无。

    林嘉顺向来不擅长应付女人,眼见小学妹一个劲儿道歉,挥挥手,也不想再追究。

    “鞠先生不再是开跑车了,速度别那么快。”舒瑶眼眸低垂、声音清冷,然后关上了车门。

    她的本意是讥讽,但在旁人听来,根本就是一句关心的叮嘱。

    奥迪车扬长而去,鞠逸文还留在原地。庄萌萌唤了好几声,他们才一起回到自己的车上。

    一路平稳行驶,无话可说。

    不知是否因为舒瑶的话,他真的从120码降到了80码。一时间,庄萌萌似乎也忘记了他们赶路的原因。

    “舒瑶现在和林检在一起吗?”她看着身旁男人,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轻扶着方向盘,英俊的侧脸静若秋水,“我不知道。”

    萌萌有些着急:“要不,我找舒瑶谈谈?”

    “不要。”他果断地说,“你什么都不要做。”

    “可是,你真的不怕吗?她不可能一直毫无希望地等着你啊。”

    他默了片刻,薄唇弯出好看的弧度,一字一字轻声说:“我对她有信心。”

    萌萌略微展开眉头,嘴角却掠过了一丝苦笑。

    ——这家伙,前一句还说不知道,后一句又说有信心,恐怕他的心里,早已团团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