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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蝶怀梦既是被发配去浣衣局了,柳尘鸢身边自然要有新的人伺候,故而第二天就来了两个看着比怀蝶怀梦大一些的宫女作贴身婢女,内监也多来了几个,柳尘鸢一想,觉得赵书贤应该是觉得人多些方便监视她,要她不能轻易寻死了。
可柳尘鸢睡了一觉起来脖子还是痛的厉害,她素来是怕疼的,昨天晚上自尽大概已经把一生的勇气都花掉了,何况问兰还等着她,姜蕴……姜蕴或许也在等着她……她不能死,起码不能太快去死。
她打定了主意,就是死,也要先弄死赵书贤!横竖已经弄死了老子,搞不好真能再弄死儿子。
最好,她可以逃走,只是这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柳尘鸢悄悄地给自己订了个这样胆大包天的目标,也就觉得活着算是有点意义了。
新来的两个宫女一个叫冬梅,一个叫夏槐,两人是吴巍亲自指来的,新来的内监中为首的叫小青子,是吴巍的干儿子,年纪并不算大,但也有二十来岁,看起来十分机灵。
冬梅和夏槐之前是伺候赵文帝宠妃宁贵妃的,宁贵妃没柳尘鸢的好运气,昨天跟着殉葬了,恰怀蝶怀梦被送走,吴巍一直觉得冬梅夏槐很不错,便顺势让她二人来伺候太后了。
皇上到底什么心思,吴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就那回深夜去灵堂屏退左右与太后独留灵堂时,他就知道了一点什么,好歹也跟了皇上许多年,他不认为皇上会和太后两人对着先帝棺材一起哭。
再后头皇上干的种种事情,一天之内去了两趟椒芳宫,吴巍便根本不敢细想了。
他只晓得起码现在太后的事情不可以怠慢。
怀梦怀蝶的事儿冬梅和夏槐是隐约知道了的,故而越发小心谨慎,到了时间便来拉铃喊醒柳尘鸢,像是生怕她能活活睡死过去。
柳尘鸢大半夜才睡着,清早又被叫醒,整个人困倦的不行,看着冬梅夏槐等人跪在自己跟前说自己是新来伺候的,也是闭着眼睛。两人搀着她熟悉更衣,柳尘鸢倒是稍微清醒了些,可一坐到梳妆台前,她又打起了盹。
就这么晕乎乎的,等一切都弄好,柳尘鸢又被搀扶着去用了早膳,吃完早膳没一会儿,小青子过来通报,说是安贵妃来请安了。
柳尘鸢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起来安贵妃是谁。
赵书贤当太子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太子妃,登基后却没有给人封后,只是封了个贵妃,而且这封号也很简单,柳尘鸢依稀记得这位安贵妃也姓安来着,真是太敷衍了。
柳尘鸢嫁来赵国之后,还没一天是正正经经享受过太后规制的,一直都在守灵,安贵妃也来守过几次,不过据说她信佛,其他时候大部分在佛堂里为赵文帝诵经祈福。柳尘鸢不喜欢赵书贤,连带着也不怎么喜欢他的妃子,故而小青子说起来,她脑中只十分模糊地出现了一个人影,纤细,漂亮。
只是,虽然安贵妃还不是皇后,却是赵书贤后宫里的独一位,她就是一辈子不来给自己找个挂名太后请安,柳尘鸢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守灵期一过,她居然就立刻来请安了……柳尘鸢对安贵妃的印象稍微好了一些。
小青子见她点了头,便又出去通报了,柳尘鸢也转而去了正殿体元殿大厅,可体元殿实在太大了,大厅也空的可怕,主人席位在最上头,殿中铺设着长而厚重的红毯,两侧则是客人的位置,虽然椒芳宫实际上是不会有客人的。
冬梅看出她的犹豫,小声问她是否要去传心殿,柳尘鸢觉得冬梅看起来比她有经验多了,点点头也就同意了,传心殿正厅要小不少,起码坐着距离不会太远,要说话也不至于要用吼的了。
安贵妃慢慢走进传心殿,虽没穿素衣,但身上的衣服颜色款式也极其素净,眼下只是初秋,天气算不得太冷,只是风大,但安贵妃显然有些怕寒,外边还披着雪白素锦底杏黄牡丹花纹锦绫披帛。
走进传心殿后,她身后的婢女将披帛给解了,安贵妃这才走上前,恭敬地颔首行了礼。
柳尘鸢却是第一次被比自己大的女子这样端正地喊母后,她有些稀奇,但也不打算为难她,故而很快道:“平身,入座。”
安贵妃抬起头:“多谢……”
她看着柳尘鸢的脸,忽然愣住了,柳尘鸢不解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冬梅和夏槐很聪明,为了挡住她脖颈上被勒出的痕迹,选了淡白兰花刺绣立领长袍。安贵妃应是看不见她脖子上的痕迹才是。
这时安贵妃才回神似的说:“多谢太后娘娘。”
柳尘鸢笑了笑。
安贵妃长的很不错,肤白体瘦,五官端庄,一举一动都轻柔得体,大约是因为信佛,身上有种温婉的气质。
这样的女子嫁给了赵书贤,真是倒了血霉。
安贵妃却是不晓得她在想什么的,只笑着道:“此前诸多波折,宫内上下混乱,臣妾亦长居佛堂,未能及早侍奉太后娘娘,还望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柳尘鸢是不需要她侍奉的,这不过是口头把戏,但听的人就是舒服,柳尘鸢摇摇头:“无事。”
她嗓子还痛,不打算多说话。
“娘娘这些日子想来十分辛劳,面色有些憔悴,这可不大好,娘娘得好生修养才是……臣妾那儿有株皇上之前赏下的千年人参,一会儿就让人送来。”安贵妃柔声道。
贵妃给太后送人参,这实在有点古怪,然而柳尘鸢觉得别人给她送东西十分合理,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对劲,还满意地点了点头:“贵妃有心了。”
她思索着以前皇后的样子,有样学样一板一眼的。
安贵妃垂眸,她不开口,柳尘鸢就也不开口,传心殿内安安静静的,柳尘鸢倒也不在意,索性发起呆来,安贵妃见柳尘鸢兴致缺缺一脸困倦,便起身告辞了。
走之前,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柳尘鸢脸上又转了几圈,让柳尘鸢心中越发觉得奇怪。
然而她也没多问,回了寝房便要睡觉,冬梅和夏槐一脸为难,毕竟午休时间是午时吃了饭后,这之间是不能再回床上的,太后也不例外。然而柳尘鸢却觉得没什么,难道皇上大半夜往太后这儿跑就合礼数了?
冬梅夏槐犹犹豫豫的,柳尘鸢索性自个儿坐到妆台前要去拆头发,可一坐过去她便有些发愣。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去摸自己眼下。
一个不算太清晰,但一眼也可以看见的牙印。
她只晓得昨晚赵书贤咬的很用力,却没料到能留下个印子,更没想到这印子过了半宿也没消。
赵书贤的牙齿倒是好,牙印也显得整齐,正正好圈住了她那颗泪痣。
柳尘鸢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安贵妃要用那样的表情看自己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都在发抖,也说不上是气的还是吓的:“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冬梅夏槐茫然地看过来,见她指着自己脸上的牙印咬牙切齿的,冬梅和夏槐赶紧跪下道:“娘娘早上便坐在镜前了,奴婢们以为娘娘是看见了的。”
她们当时虽然震惊,但见柳尘鸢一脸淡然,认为她是想装作没事,便识相地同样一脸淡然,只当没看见。
现在才晓得,当时柳尘鸢睡眼迷蒙坐在凳子上,是当真眼睛都没睁开一下的。
柳尘鸢看着冬梅夏槐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且说的又那么有道理,一时间竟无语凝噎,她抿了抿嘴,最后只说:“出去。”
冬梅夏槐暗暗松了口气,低着头退了出去。
柳尘鸢看着镜子里的脸,想到自己早上还一本正经地在安贵妃面前摆太后架子……真是蠢极了,蠢极了!
她怒极,随时抓了个胭脂盒就往镜上丢,然而镜子碎了,反而映照出无数个她,以及那张气急败坏犹然带着牙印的脸。
柳尘鸢觉得自己又要被气哭了,只好头发也不拆脱了外衣就倒上了床。
***
“别哭了……”安勤华叹了口气。
安琢言哭起来也是柔柔弱弱的,一点声音不出,她用手帕擦了泪,语带哭腔:“皇上怎么会……”
安勤华摇摇头:“若不是你说,我一定不信。纵然如你所言太后面容秀美,皇上也不至糊涂至此。”
说完这话,他谨慎地又看了看左右:“也许真是你弄错了呢?”
安琢言含泪道:“我跟着皇上六年,纵然皇上性子有些莫测,也总归是了解一点的……起先我不愿信,可今早我特意去请安,太后竟就那样见我……二哥,她脸上还带着个牙印,谁敢在太后脸上留下牙印?!昨夜皇上才急匆匆地去过,又哪里会有别人?我看着她太后,她毫无惧色地看着我,显是一点不怕我知道……”
安勤华皱起眉头,也懒得喊太后了:“柳尘鸢好歹是柳恒之女,从小养在皇室,怎可以毫无芥蒂地行这般苟且之事。”
安琢言只是哭,梨花带雨。
“何况,皇上这六年来,除你之外连个妾都没有,好端端的怎么就……”
安琢言张了张嘴,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安勤华看在眼里,但并不点破,只等她再度开口。
过了一会儿,安琢言才慢慢道:“二哥的意思是,是她勾引皇上……?”
安勤华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琢言想了想还是摇头:“这些事,没有必要追究,可之后该怎么办呢。皇上迟早要扩充后宫,我早做好了准备,怎么也不会不接受,可皇上便是纳一百位后妃,也不可以和太后……皇上不会只是赵王,他一定会成为天下的王一统四国,怎可以有这样的污点……”
安勤华拍了拍她的手:“这事儿并不难解决,柳尘鸢说到底是闽国的公主,在先帝去世那一刻起,她就应该死了。”
***
赵书贤下了朝便径自去书房批奏折,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吴巍通报说是安贵妃求见,赵书贤允了,便见安琢言手中提着雕红漆海棠纹食盒走了进来。
她在赵书贤的注视下含笑将食盒里的青花白瓷盅给拿出来,轻声道:“今日天气寒了些,臣妾念着皇上必然忙于批折,便亲手做了粟米百合红枣羹……皇上歇息片刻,尝尝吧。”
赵书贤点点头,却并不去喝:“有什么事?”
安琢言垂眼,道:“臣妾今日早晨便去了趟椒芳宫。”
赵书贤看了她一眼,想必她是吃了个闭门羹。
然而安琢言却说:“太后……太后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
她没有提牙印,赵书贤却晓得她是看见了。
柳尘鸢竟不顾牙印大方见客。
赵书贤随意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安琢言见他这幅坦然的样子十分伤心,也晓得自己应该走了,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太后……生的真是好看极了,若臣妾能有那样的容貌,怕是要高兴坏了。”
这是极其自谦的话,安琢言说完便含羞带怯地看着赵书贤,赵书贤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也不丑。”
安琢言险些背过气去,内心又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也不是不晓得赵书贤的性子,还想来他这里得到一点信心,真是痴心妄想。她勉强笑了笑:“多谢皇上夸奖。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赵书贤点点头,从头到尾没有提一句柳尘鸢的事情,等安琢言走了,赵书贤将手上的奏折合起来,沉思片刻,道:“摆驾椒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