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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stgermain-des-prés站下了地铁,付菡走到这家大名鼎鼎的花神咖啡馆(cafédeflore)门前。
空中飘着细雪。
选择这家高知名度的文艺咖啡馆,倒也符合她对邹明远文艺小清新的认知。
说起这家咖啡馆,对萨特和波伏娃这对法国知名情人有所熟悉的人,都不会感到陌生。
细雪犹如一首悠扬的曲调,为这段浪漫的传奇伴奏。付菡慢慢走近它,犹如靠近一段不寻常的爱恋。
有人说过,在巴黎,几乎所有超过百年的咖啡馆都有属于自己的传奇。花神咖啡馆在法兰西第二帝国结束前就开门营业,在它流传的迷人故事里,最浓墨重彩的就是得到萨特和波伏娃的垂青,成为见证他们长达半个世纪“爱情契约”的咖啡馆,并因此而名声大噪。
在萨特年轻的岁月里,有一段时间他与波伏娃基本整天在花神咖啡馆伏案工作。这对情人有着共同的精神追求,爱情以外又是最合拍的合作伙伴。
萨特自己记录下这段岁月:“我们完全生活在这里了。从早上九点到中午,我们在这儿工作,之后去吃中饭,两点钟我们重新回到这儿,和遇到的朋友们聊天直到八点。晚饭后,我们再接待约好的人。这可能让你们觉得奇怪,可是我们已经把‘花神’当成家了。”
萨特的成名作《存在于虚无》,便是在这里写成。在此期间,波伏娃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说《女宾》。他们相知且互相成就了对方,这种革命情感让他们的爱情与众不同,于是,他们的传说才让后世人津津乐道。
付菡扫了一眼咖啡馆门前的露天座。虽然天上飘着细雪,露天座上面的透明遮雨棚一支开,取暖灯往旁边一放,许多巴黎人仍旧更愿意坐在外面喝咖啡,似乎寒冷的天气一点也无法扑灭他们对户外的热爱。
但在这里不见邹明远的身影,看来他虽然来法国多年,但并没有染上他们迷恋露天座的习惯。
四周弥漫着跨越时空的浓重文学艺术气息。花神咖啡馆的繁荣还带动了周边的文化经济,整个鸡犬升天的模样,书店、文学咖啡馆、餐厅一个个像雨后春笋般蹭蹭蹭地生长,形成了现在的文艺模样。
但是,付菡现在没有心情去化身文艺女青年,仔细品味花神咖啡馆的知性气息,而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朝咖啡馆走过去。
在她看来,这件事情,不靠谱的是王先生,但对于她现在的行为,自己的良心一直在扑腾扑腾地冒着一个念头:你类似一个帮凶哦!
她多想像古代侠女一样,教训一下浑身铜臭、志大才疏又毫无远见的老王。然而,武侠小说里的侠女们行走江湖从来没有见她们考虑过钱这种俗物。而她是必须考虑的。
唉,这算不算是为五斗米折腰呢?真没志气。
她拿捏着,自己不需要说什么,不站在王先生这边,更不要出口伤人,只是表明一下来意,邹明远就会明白吧。这件事,如果不是她做,也会有别人来做。假如是严姐来,说不定还会说出让邹明远难堪的话。毕竟,严姐和王先生多了一些革命情感,真到了必须她出马的时候,她铁定会站在王先生这一边。
这么一想,付菡觉得自己来谈,或许对邹明远来说并不是件坏事。她心中这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径直往前走,她穿过玻璃阳光房,进了花神咖啡馆的底楼正厅,厅里已经有了不少顾客,但墙上几面大镜子都没有照出她要找的人,她转头看了一大圈,仍是不见邹明远。
不会是没来吧?
刚才他就在拉丁区,要来肯定是会比她早。她不会是被放鸽子了吧?
想到这里,她居然有点高兴。真是疯了,从未如此期待过被放鸽子。
她往楼梯看了一眼,只剩下楼上了,如果那里也不见他的踪影,那么她就可以拍拍屁股撂担子了。嗯,抬腿上楼。
咖啡的香气,缠绕着花神咖啡馆文艺的浪漫。
花神咖啡馆楼上的风格与楼下不同,这里充满了英伦风格,墙上挂着许多画框,记载着花神咖啡馆以前的热闹场面,而现在的花神咖啡馆与画上的差别并不大。一如巴黎这个城市,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在它身上留下多少变化。
她刚爬完楼梯,一抬头,就看到了邹明远坐在角落靠窗的桌边。
啊啊啊啊啊!今天的祈祷真是没有一个实现啊!
邹明远头转向窗外,正好可以看见窗外干枯的花草上积着层层白雪。
她没辙了,朝他走去,一边走一边摘掉手套。
邹明远根本没有察觉她的靠近,似乎有心事,正想得发了呆。
他的侧脸挺好看,属于俊秀长相,身材瘦弱,不是很高。
虽然,在付菡眼里,邹明远再好看,也没有théo男神好看。但是,她也得承认,邹明远在此时特别耐看,因为他身上的气质非常符合当前花神咖啡馆的氛围。
是的,美的东西,最抵不过的就是“适合”二字。
她之前很少接触邹明远,就算有接触,时间也极其短,交个文件就走那种,根本没有仔细看过他的长相。今天走近一看,他不到三十岁,而且保养得好,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岁左右。
她一边迅速打量,一边想,邹明远要是穿上古装,可以直接cos宁采臣。他身材单薄,浑身有种天然的书生气。
现代宁采臣融入到这咖啡馆的文艺气息里,简直可以直接美成一幅画。
构图和氛围都太棒了!
她不由得轻轻摇摇头,在心里默默地为毛欣静感到可惜。毛欣静一定会喜欢这种场景,可能还会激动地跑过去让邹明远保持姿势不要乱动,然后掏出画板迅速作画。
可惜了,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美好画面,偏偏是让她这个在绘画方面堪称废物的人遇到。真是暴殄天物!
直到她在他面前坐下了,他才如同从梦中醒过来一般,转过头来看她。
他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冷了的咖啡。
“你来了。”他淡淡地说。
“嗯。”她突然有点庆幸他还认得她。万一认不出来,又得一番尴尬。
想到王先生让她来的目的,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在如此文艺的氛围里,和面前这位雅致的男人谈这种事情,真俗!
但,没辙。
只是,这可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邹明远是个伶俐的人,早就猜到了付菡来找他的目的。王先生要摆个态度给他,内容既然已经猜到了,谈什么、怎么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他原本是想找个合作伙伴,一起把巴黎的华人传媒这一块搞起来。既然对方无心,强扭的瓜不甜,他倒是看得开了,只是心中很惋惜。毕竟原本怀抱着希望,以为遇到了个好伙伴,结果说到底,却只是个见识浅薄的餐馆老板,还想着用经营餐馆那一套来对待传媒。
他见到付菡一脸为难的模样,就明白了她是无可奈何地被迫来与自己见面。他邹明远没有必要为难一个打零工的小妹妹。于是,他并不开口问她有何事,毕竟大家心知肚明了。
他很淡定地开口问:“你要喝什么?我请你。”
“不,还是我请你吧。”付菡真诚地说。
几欧元的咖啡,根本就无所谓谁请。但是付菡认为不是钱的问题,必须她来请。
邹明远肯定是有钱的,f电视台一个月给他六千欧的工资,做了两个月就快追得上别人一年的工资了,当然,是相对于最低工资来说。
一杯咖啡要不了多少钱。只是,她认定了王先生这事做得不厚道,而自己是个迫不得已的帮凶。
她心怀愧疚,还让对方出钱,就太说不过去了。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邹明远没有再推辞,倒也是个干脆的人。
他点了一杯热巧克力,付菡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金发的帅气服务生微笑着收走菜单,他们就陷入了该死的沉默。四周的温热貌似跟着帅哥服务员的微笑一起走了,气氛顿时冷了下去。
她本不是耐不住沉默的人,但由于她心怀愧疚,这份沉默的压力就骤然被放大了好多倍,让她承受不住。这份尴尬挠得她坐立不安,直想对远去的服务员喊道:“帅哥,别走!留下来陪我们说说话。”
她很少遇到这样局促的局面,于是,在她浅薄的认知里,没有了应对方式。
邹明远见她这副摸样,勾勾嘴唇对她笑了笑,笑容很淡,但充满善意。
呃,他看上去,没有那么冷啊!而且,看起来挺好相处的。
她心里稍微自然了些。
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邹明远开了口:“这次的经历,就当是买了一次教训。”
他主动谈起了这件事。本来,对于王先生这件事情,他并不想多谈,明摆着这次是他看走了眼,谈起了只会徒增心烦。
但是他和付菡之间,能谈什么呢?只能谈这件事了。
他继续说:“和价值观差太多的人共事,不是一个好选择,尽早发现也好。”
她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
邹明远善意的态度,让她局促的心态完全放松了。她直觉,这是个不错的人,忍不住抱着关切的口吻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她是真的关心他的打算,不过话刚出口,她就觉得不合适了——他们还没有相熟到可以打听私事安排的地步。
她是个聪明人,懂得社会上那一套你退我进的虚以委蛇,但同时,她又是个过于纯粹的人。所以时常脱线地越轨。她本性太直爽,一旦遇到让她产生好感的人,就会越矩地关心得更多,虽然是真心实意,但是大多数不熟的人并不想接受她的好意。
幸好,邹明远属于少数人那一部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直觉她的态度是真诚的,便不介意她的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苦笑着老实交代:“他翻脸翻得太快了,可能是心疼每个月六千欧。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我还没有找到下家。但是……”
他说得够多的了,收住了嘴。
此时,金发服务员为他们送来了热巧克力和卡布奇诺,依旧带着那种要迷死人的微笑。
这两杯热饮来得正是时候,温热的咖啡香和浓郁的巧克力味,不仅为他们逐渐自然温和起来的氛围锦山添花,还让邹明远的收声不显得尴尬。
她也不敢奢望,邹明远能对她这个不熟悉的半个同事再说出点什么来,她不是好事的人。只是出于友好,所以有点关心他的打算。
她简单地问:“所以,你现在安排好了吗?”
“算是安排好了。”
她放心了。
“走着瞧吧。”他下了结语,嘴角是一个不明所以的笑,似乎饱含深意。好像有什么事儿,但是他不明说。
她心中的石头放下了,心情轻松地喝了一口卡布奇诺,口感很好,甜得恰到好处,不太腻。
巴黎人对糖分的热爱超过付菡的接受范围,许多食品都让她觉得腻。难得喝到觉得很赞的卡布奇诺,没有心理负担的付菡开始开小差,要找毛欣静和夏悦一起来喝。又想,théo应该来过这里了吧?
邹明远也喝一口热巧克力。两人在热饮的融化下,聊天氛围越来越好。
他问她:“你还是留学生吧,学什么的呢?”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应该是微信。她察觉到了,但是没有动,不好意思打扰邹明远聊天的雅兴。
“文学。”她回。
“挺好的。”
她摇了摇头,笑道:“我也是挺任性,因为喜欢,就坚持要学这个。其实好多学姐学长毕业后就失业了,这种情况我也知道。”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好事。能坚持,肯定也不是坏事。”邹明远像个亲切的大哥哥,热心地说,“文学底蕴对于一个人来说很重要。”
她微笑回应。她虽然也这么觉得,但是在如今烦躁的社会里,文学底蕴,有时候说起来实在太虚无缥缈了,不被重视倒也有点活该。所以,她从来不敢把文学想得太高大上。
他看着付菡,语气诚恳地说:“文学至少能让人心安。在这种烦躁的社会里,完全不接触文学的人,很容易迷失。当然,不排除那些内心特别强大的人。但我得空时,就喜欢多读点书。我是你们的推崇者。”
这一席话,让她对他的好感又增进了几分。他不仅是个不错的人,还是个亲切的人。
他把好话说到点子上,而且说得不卑不亢,没有贬低自己,又能让对方听得开心。
她心里有点佩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