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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的女人一般都在做些什么?
未婚的英勇奋起向婚姻坟墓进军,在相亲的道路上互相厮杀;已婚的纠结什么时候要孩子;有孩子的生活基本除了工作就是围着孩子转,这一点打开朋友圈便知。
三十岁的容许是什么样的?
女博士,已婚。
这是白影给容许贴的两张标签,直白,惊悚,但成功击退不少想要撬墙角的狂蜂浪蝶。
当然,为这儿她在冯源那儿也没少蹭好处。
容许是在本科实习那年踏过千军万马被挑选进的华埠医院,后来留院转正也是一番血的洗礼。
多少人不服过,非华埠医科大出身的本科小菜鸟,凭什么留下?
可容许就是留下了,转正,升住院医师,住院总医师,三十而立的时候如蜗牛攀岩一般爬到了主治大夫的位置,但在人才济济的华埠,这已经是超音速了。
能顺利升主治,跟容许拿到华埠医科大的博士学位不无关系。
不过容许当初决定读博还真不是冲着升职加薪评职称去的,而是看中了华埠的迁户政策,拿到博士学位,作为家属的冯源便可将户口从老家迁到北都来。
冯源顺利把户口迁到北都后就跳槽了,待遇是提高了不少,但相对的加班和出差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看到冯源眼底日渐加深的青黑,容许自是心疼的,但在事业问题上,她不会过多干预,更别说抱怨,她自己本身就非常忙,在这一点上她和冯源早就达成共识。
下午三点有一台手术,杨教授主刀,容许一助。
容许站在刷手池前像往常一样仔细地刷着指甲缝,手指,手腕,胳膊,墨绿的刷手服与雪白的手臂形成强烈反差,白得泛透的肌理下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容许的手很漂亮,纤长细白,光洁的指甲盖上只有弯弯的月牙,顶端干净齐整,比起手术刀,这样的一双手似乎更适合黑白键。
粗糙的刷毛蘸着消毒液来回移动,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动作需要重复几分钟时间。
细嫩的皮肤很快就被刷得一片通红,那是皮下毛细血管扩张的表现,蓝色口罩后掩藏的容许面无表情。
消毒完毕,套上无菌手术服戴上手套,容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很快移开视线。
手术台上患者静静地躺在那里,将生死大权交到了主刀医生手里。
全麻后的病患就像砧板上被拍晕的鱼,无助,无奈,无能为力。
没有医生会告诉病人你一定会平安下手术台,他们唯一能告诉你的只有同类手术的成功率。
即使那个数字是99.9%,当你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闭上眼睛,一定有那么一秒,你会想,或许你就是那0.1%。
那一秒世界都是黑的,剩下的只有绝望。
刚来华埠实习那会儿,容许还不是现在的容许。
那时候的容许看到手术台上的病人会想给他们安抚,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她看得到他们眼中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她很想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今的容许,眼里已经不见当初的热情,漂亮的眸子平静如水。
冷静,自信,疏离,容许知道新来的实习生是如何评价她的。
患者年龄49,七年前诊断子宫内膜异位症,双卵巢巧克力囊肿(简称巧囊),行腹腔镜双侧卵巢巧囊剔除术。经诊断为术后复发,不排除右侧巧囊恶变,准备在全麻下行开腹探查术。
锋利并透着冷光的手术刀划破皮肤,厚实的皮下脂肪像劣质海绵一样翻露出来。
容许随即更换高频电刀,黄澄澄泛着油光的脂肪迅速被一层层撕开,电刀所经之处青烟缭绕,伴随着的还有人肉被灼烧后的焦糊味。
静谧的手术室内忽然发出一声作呕声,紧接着又是吞咽声,应是发声者强制平复了气息。
容许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继续进行着手里的活儿,不用想也知道此时那个想呕又呕不出来的实习生脸色有多惨白。
随着皮下脂肪一层一层切开剥离,容许将黑乎乎的电刀交给器械护士,器械护士老练地刮去刀头黏糊着的焦黑脂肪组织后递还给容许。
容许左手持镊右手持刀,快速平稳地切开筋膜层,分开腹直肌。
腹腔未打开前其实气氛不用如此紧张,幽默一点的医生甚至会和同僚开个玩笑,聊下院内趣闻之类的。
只不过杨教授素来寡言,容许做事的时候更是沉默,主刀和一助这两位手术台上最核心的人物不吱声,其他人也就自然跟着闭嘴了。
容许用直钳夹住腹膜切缘固定在护皮垫上,接下来全面探查腹腔便交由杨教授了,容许辅助。
患者卵巢左侧可见的囊肿,与子宫后壁、阔韧带后叶以及左侧盆壁方法广泛粘连,分离过程中囊肿破裂,流出浓稠的巧克力样液体,右侧可见的巨大囊实性包块,包膜完整。
杨教授小心翼翼地将右侧包块与周边组织之间的粘连一一分离,切除右侧附件后剖开肿块送快速冰冻病理检查。
病理结果显示右卵巢巧囊,部分区域卵巢子宫内膜样癌。
容许看向杨教授,对方微微摇头,复又点了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全切。”
接下来的手术就像屠城,子宫没了,输卵管没了,卵巢没了,将女人身体内最美最神秘的城尽毁,不留一砖一瓦。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大网膜,阑尾,盆腔淋巴结也难以幸免。
容许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患者,削瘦的面颊上颧骨突起,眼角两道鱼尾纹根部上翘,嘴角边浅浅的法令纹,平日应该是个爱笑的妇人,等她醒来,不知道笑容是否还在。
手术结束已经是四个小时后,关腹一般情况下主刀是不管的,多由一助或二助完成,亲切点儿的一助或二助会给三助练手的机会。
三助通常都是些新进的实习医生或者刚来没两年的住院医,最多在手术台上负责消毒拉钩,主要就是观摩学习手术过程。
观摩学习和拿手术刀完全是两码事,所以尽管关腹缝合是件没有太大难度的活儿,考验的是手巧和耐心,三助还是眼巴巴望着上级医生给个机会。
杨教授还要赶下一台手术,在切完子宫和双附件后便离开了,剩余的工作由一助容许全权负责。
容许转头对那个之前犯呕的实习生说:“你行吗?”
实习医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要她来关腹,忙不迭地点头说行。
二助却有些犹豫,对容许说:“我看她好像不太行,要不我来吧。”
容许没有回应,眼睛盯着实习医生看了约莫半分钟,说:“就她。”
实习医生原本听到二助的话后已不抱希望,沮丧又有些不忿,太瞧不起人了,但没办法,她还没资格回嘴。
大概沉浸在为自己抱不平的小世界里而没有注意到容许的目光,却听她一句“就她吧”顿时活络了起来,回看向容许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感激和道不明的情绪。
只是容许早已转移视线,并没有看到实习医生眼中异样的光芒。
也许她知道,但她不在意。
脱掉手术衣和手套,容许没有犹豫地离开无菌室。
二助本一并离开,但实在对这个新来的实习医生放心不下,于是双手抱胸在一边观察监督,心里忍不住对容许有些埋怨。
她心怎么就恁大,这新来的丫头片子一看就手生,台子上躺着的够可怜了,还要遭这罪。
不过埋怨归埋怨,二助倒也想看看容许看好这新来的究竟会不会让她失望。
回到到更衣室,容许翻看了下手机,五个未接电话和几条短信。
其中两个是冯源打来的,容许回拨过去,那头“嘟”了两声便很快接起:“刚下手术?”
“嗯。”
“还没吃饭吧?”
容许没什么精神地说:“没,不饿。”
冯源说:“不是不饿,是饿过头了吧。我来接你?”
容许想了想,说:“来吧。”
半个小时后,冯源打来电话:“到你们单位了,下来吧。”
十分钟后,冯源才看到他那气场十足的老婆踩着细高跟走了出来,摁了摁喇叭。
美人闻声看过来,虽然依旧挺着细长的脖子目视前方,像只高傲的孔雀,但脚下的步伐明显加快了些,冯源不住一笑。
容许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冯源倾身过来扣住她的下巴,给了一个炙热的吻。
容许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使劲推开,有些恼怒:“还在医院。”
冯源低声笑道:“半个月没见你老公,不想我?”
容许睨了他一眼,靠在椅背上不做声。
“不想?”冯源再接再厉。
容许闭上眼,不耐烦道:“开车!”
“得,先带你去填饱肚子。”
“回家,累。”容许眼睛没睁,看起来好像累极了。
冯源没再穷追猛打,帮她调低座椅,打了方向盘往家驶去。
容许跟冯源的婚房买在紫金府,离华埠医院开车二十分钟,对于上下班平均超过一个小时的新老北都人来说,这已是极近的距离。
华埠在市中心地段,离它不远的紫金府房价自然也十分好看,不过当初决定买房的时候,容许的婆婆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觉得儿子太过迁就媳妇,房价贵不说,离他自己上班的地方还远。
不过看在容许家出了一半首付的份上,婆婆最终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冯源停好车,看了眼假寐的容许,轻笑道:“还不起来,是要我扛你上去?”
容许睁开眼,没搭理他,径自打开车门下了车。
但也没走,站在车前等冯源出来。
冯源拔了车钥匙下车,落锁,走到容许边上伸手揽住她的腰,容许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等电梯的功夫,冯源手不老实地在容许腰间摩挲着。
容许不动声色,冯源心笑,再装!
一进家门,冯源便迫不及待地将容许拦腰抱进了卧室。
冯源亲着她的耳朵,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想呢。”
容许闷哼一声,她承认她是想了,她三十了,不是十三,有点需求奇怪吗?
“你去洗澡。”容许努力维持镇定道。
“刚下飞机回来就洗了,就等着给娘娘侍寝呢!娘娘,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