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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那一日,玉珠从刘婶子口中得知了郑夫人醒来的消息。说是侯爷亲自去扬州请了位原本丁忧回老家的太医令,回来只施了几针郑夫人便醒转了。玉珠听到此处,既激动又兴奋,什么是神医,这便是了啊,不由得拉着刘婶子问了许多,但她终究只在厨房帮忙,内院的事真正知晓的少。
玉珠又忍不住去同仁堂找张大夫打听,张大夫听罢了,亦是一脸兴奋地说道:“莫非是孙大人回京了?”
见玉珠一脸茫然,张大夫笑着解释道:“秦大夫来京城时日短,故不晓得这位孙大人。他原本是太医院的太医令,医术真真地出神入化,他不止是诊脉施针,据说还能开膛破肚救人性命,简直是大罗神仙。”
“开膛破肚!”玉珠兴奋得连声音都在发抖,“你是说这位孙大夫会动手术?哦,不是,他会把肚子剖开了治病?你可曾亲眼见过?”
张大夫尴尬摸了摸后脑勺,小声道:“这个…我也是道听途说。再说了,便是真的,也轮不到我看,自然是太医院的大夫们先瞧了。”
“手术手术,”玉珠一边搓手一边在原地团团转,兴奋得难以抑制,末了一把抓住张大夫衣袖,又问道:“那位孙大夫的府邸在何处?”
那位传说中的孙大夫住在皇城南门外的青丝巷里,玉珠一路问了好些人才找到了地儿。巷子极窄,几乎只能容二人并排而行,因常年不见阳光,路边的围墙都长满了青苔,阴润而潮湿。
孙大夫的府邸在巷子的最末端,玉珠好不容易到了,正待要上前敲门,一抬头赫然才发现那大门上竟挂着一副白森森的死人骨架。那骨架也不知如何固定的,风一吹还有些摇摇晃晃,实在渗得慌,若非她以前见惯了尸体骨架的,这会儿只怕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好在玉珠对这些东西不仅不惧,这么多年未曾见过,反而有一种久违之感。好生打量了一番这副孤独的骨架后,玉珠才上前敲门。
院子里久无人应,玉珠又高声喊了两声,依稀听到院子里有声响,却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她想了想,又高声道:“若是不开门,我就把这骷髅带走了。”
只听得院子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尔后门猛地被拉开,探出一个乱糟糟的脑袋来,一张平淡普通的中年面孔,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实在没有传说中的神医样。不过玉珠不敢以貌取人,恭恭敬敬地问道:“敢问可是孙大夫?”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眨了眨眼,然后点头。
玉珠大喜,道:“我…我听说孙大夫你会剖腹开刀,我……”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孙大夫打断,他冲着她上下一打量,忽然嘻嘻一笑,道:“小丫头你莫非想学?”他面目生得极普通,可不知为何,这般一笑,脸上表情刹那间就鲜活起来。
玉珠在医院的时候虽然也单独做过手术,可在这个各项设备都完全跟不上的时代,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这位古人竟然能开膛破肚动手术,岂不是得了华佗的精髓。想到这里,玉珠一丝犹豫也没有,连连点头。
“胆子大吗?”孙大夫又问。
玉珠又使劲点头。他问起胆子大不大,想必是担心她不敢动手。可对玉珠这样经过过现代医学训练的人来说,解剖个尸体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先进来。”他话一说完,就又缩了回去。玉珠赶紧紧随其后,生怕跟丢了。
刚进院子,就瞧见有个人影从里屋冲了出来,一出门就瘫软在地,扶着一旁的柱子吐得惊天动地,那架势,只怕连苦胆水也给吐出来了。
孙大夫一边“啧啧”感叹,一边摇头道:“就这点胆识还想学剖腹之术,真是做梦。”说着,还回头朝玉珠瞅一眼,若有所指。玉珠只是朝他微笑,并不言语。
因方才那人急急忙地冲出来,大门未曾掩好,玉珠从门缝里依稀可见案板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孙大夫一直冷眼瞧着玉珠面上的表情,见她一脸的镇定,略显惊诧。想了想,挥挥手让她进屋去。
屋里陈设简单,除了正中央的一张大案板外,只有靠东边摆了张架子,上头赫然摆满了各色刀具,款式虽与现代手术用具有所不同,但也大同小异。至于案板上刚刚剖开腹腔的尸体,玉珠倒没有特别注意。
“咳咳”孙大夫重重咳了两声,指着案板上的尸体道:“把他剖开,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哦”玉珠应了一声,伸手拿了一把解剖刀。
这具尸体还很新鲜,从尸斑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只有两个时辰左右,却不知道这个孙大夫从哪里得的这具尸体。要知道,这是时代都信奉死者为大,若是擅动尸体被人逮了,是要被送官查办的。
不过既然尸体是孙大夫弄来的,玉珠也就不必理会那么多,手持解剖刀,利落地从胸口划下。这尸体原本在腹腔部位纵向划了道口子,皮肉翻开,内脏器官依稀可见,玉珠又在胸腔位置侧划了两刀,形成Y字型,如此尸体彻底被打开。
“呕——”又是一阵怪异的声响,玉珠扭过头,只瞧见方才冲出门外的那个年轻大夫不知何时扶着墙壁摸了进来,一进屋就瞧见玉珠正在给尸体开膛,就又捂着嘴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玉珠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又被孙大夫严厉的目光给唤了回来。
孙大夫没有给手套,玉珠很快就弄得满手鲜血,故皱着眉头,多少有些不习惯。殊不知,她这样镇定冷静的反应,干净利落的手法,在孙大夫看来已是莫大的震惊。他在太医院寻了好些日子,才勉强找了个素来胆大又冷静的年轻大夫,没想到才刚划了一刀,那小子就不争气地冲出去吐了,直把他气得想骂人。万万没想到,这会儿老天爷竟会送了个玉珠下来,旁的不说,这对着尸体面不改色的镇定功夫,就是当年的他自己也要自愧不如。
孙大夫震撼不已的这会儿功夫,玉珠已经查出了死因,“是窒息而亡。”她举起手,血一滴滴落在案板上,看着孙大夫的眼睛,正色道。
孙大夫摸了摸下巴,“你如何得知?”
玉珠长吸一口气,忍着想要冲出去洗手的冲动,解释道:“尸体眼睑出血,嘴唇发绀,内脏浆膜面有点状出血,正是窒息而亡的症状。”
孙大夫不说话,依旧摸着下巴盯着玉珠看,直看得她心里发毛了,才忽然问道:“你从哪里学来的?”
玉珠心中一突,刚想否认,但仔细一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回道:“家师以前教过一阵子,不过我们寻常百姓哪敢随便找尸体下手,也不知师父从何处寻来了一具病死的尸体,被逼着练过两日。”
“尊师是哪位?”孙大夫明显来了兴趣,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玉珠遂又将以前编好的谎话再说了一遍。这谎话说得多了,就连她自个儿都当成了真的,说起来简直是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但孙大夫明显不是顾咏,听罢了玉珠的话竟丝毫没有反应,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玉珠看了半天,最后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是么?”
玉珠洗净了手回来,只见方才一直蹲在地上呕吐的年轻大夫这会儿终于坐了起来,一脸苍白,眼睛没有焦距地不知盯着哪里在看。玉珠从他身边经过,他都根本没发现。
“从今儿开始,你就拜在我门下。”听见玉珠进屋,孙大夫头也没抬地说道。还没等玉珠欢喜上,他又加上了一句,“外面那个叫张胜,明天开始,你来带他。”
玉珠顿时噎住。
回医馆的时候,玉珠就多了个名叫张胜的新师弟。张胜是杏林世家出身,自幼学医,颇有天赋,否则,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能入太医院。不过中医与西医是两回事,便是他再聪明,在解剖外科方面也绝不是玉珠的对手。
因今儿他受了打击,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玉珠懒得再给他训话,便让他先回府休息,明儿再去医馆找她。张胜整个人晕晕的,听了玉珠的话,应了声“好”,然后连告辞的话都没说,径直就走了。
回了医馆,玉珠就左思右想到底怎么调教这位胆子只有指甲盖这么大小的师弟,正苦恼着,忽听到巷子里高声叫卖兔子的吆喝,脑中灵光一闪,猛地一拍脑袋站了起来。
晚上秦铮从卢挚家里头回来,进屋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一大笼子肥兔子。秦铮呵呵一笑,道:“今儿有兔子肉吃了?我喜欢吃红烧味儿的。”
玉珠继续逗弄着笼子里的兔子没抬头,听了他的话只是淡淡解释道:“你想吃兔子肉我们另外买,这个可不是用来吃的。”
“不是用来吃,莫非也是用来入药的?”秦铮想起昨日她折腾羊肠的事儿,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兔子也能入药?还是说也掏了它的肠子来做线?姐你怎么老是整饬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玉珠懒得和他解释,挥挥手让他去厨房吃饭,道:“去去,吃你的饭去,说了你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