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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财在公署找到了正准备下乡公干的敢为。父子俩已有大半年没见面了,敢为亲热地把爹拉到屋里,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的包谷糁子粥说:“爹,你先将就着喝一碗!”
进财说:“我走得心慌喝不下去,等会儿再喝!”
看着爹气喘吁吁的样子,敢为心想爹这时候跑来定是家中有事,他没事从不到城里来。敢为问道:“爹,家里有事?”
“也没啥事!”进财口气轻松地说:“爹想你了来看看!”
敢为笑了笑说:“我有不是三两岁的娃娃,还劳爹惦记!”
进财喝了一口敢为端来的粥,味道跟家户里的粥没啥两样。他心想官饭也不咋样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娃在外面做着“十品训导”,吃香的喝辣的哩!进财问道:“娃,你平日就吃这饭?”
敢为说:“这是早饭,午饭要好一点!”
看着敢为温良谦恭的样子,进财琢磨着该怎样和他开口说这事。要是把话说轻了,娃娃领会不到他的意思,说得太透了他和启智两个就闹下了意见。进财喝完碗里的粥突然有了注意,他说:“娃,公署里要是吃得不好,就把你媳妇叫来。你俩在外面租个房子,她来给你做饭吃!”
敢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说:“爹,出门做事带着媳妇会让我分心的!”
此计不成,进财叹了口气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分出去独自过活了!”
敢为立时明白过来,爹这次来是给他谈分家的事的,他说:“爹,你好端端的说这事干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不孝顺你哩!”
“听爹一句劝!”进财缓下口气说:“再过一两年启勇就该定婚了,家里地方不宽敞!”
“爹,你雇个人再在院里打孔窑就是了!钱,我出!”
“看你娃说得啥话,爹还缺那几个打窑的钱!”进财说:“还是把家分了吧,你们兄弟几个过起光景来也有劲!”
敢为说:“爹,你和我娘还没下世,我就闹着分家,村人会咋看待我?”
进财心想看来只有稍稍点拔一下娃娃了,话不说不透,他说:“娃,你把媳妇独自一个丢在家里哪行?日子久了俩人就生分了!”
“难不成要我放下手头的事,回去陪她过小日子!”敢为理直气壮地说:“你常劝我们弟兄几个,男儿志在四方,我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却有舍不得!”
敢为说得句句在理,进财一时没了词儿,他只好说:“你跟媳妇两个分开日子长了,保不准哪个就有了别的人!”
敢为笑了一下说:“爹,你还信不过儿子嘛!”
“你,我自然信得过!你媳妇呢?”
“爹,你是不是听到啥闲话了?”敢为猜想定是谷氏在村里有了相好的人。
“没啥闲话!只是我瞎寻思罢了!”进财说:“娃,我这是为你好,还是把你媳妇接来吧!”
敢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准是启智!”
进财吓了一跳,赶忙说:“你瞎寻思啥哩!”
“我没冤枉他!他一直都想把媳妇给休了,还要我帮他写休书哩!”敢为说:“爹,你这时候到城里来定是大半夜就动身走的,啥事能让你走得这么急!你准是察觉到了什么!”
进财叹着气只好默认了敢为的猜测,他说:“娃,回去把你媳妇接过来吧!”
敢为气得脸都青了,他在桌子上狠捶了一拳说:“让启智把柳莲休了和我媳妇过去吧!他不待见柳莲,我娶她就是了!”进财以为敢为气糊涂了说出了这号话,不料敢为接着说:“这事不难,我俩把媳妇换了就是!”
进财吃惊地看着敢为,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一个“十品训导”的口中。面对个头和自个儿一般高在城里有头有脸的儿子,进财实在没有勇气像揍启智一样再把巴掌抡到他脸上,他气得身子一抖一抖地说:“你的书全念到狗肚子里了,你以为这是换衣裳嘛,不想要了就换掉!”
敢为撇过脸不以为然地说:“换了好!要不然谁都不好过!”
娃娃能说出这号不要脸的话来,亏他还念了这么多年的书。这话要是从启智嘴里说出来,他早把他打爬在地上了。进财狠狠瞪了敢为一眼,甩手走出了屋门,父子俩不欢而散。
换媳妇的事,进财本以为敢为只是嘴上说说,没成想这娃竟动了真格。过了十多天,敢为回来后与启智商量着给各自的媳妇写了休书,兄弟俩在村人的白眼和嘲笑声中完成了**的伟大创举。写好休书的当天,敢为就带着柳莲回到了城里。进财脸如死灰样地看着敢为走出了院门,他在他身后狠狠骂道:“以后不要再跨进这个院门,老子没你这个儿啦!”进财对启智的惩罚则是当天就把他和谷氏两个赶出了家门。村中谁也不肯把自家的窑洞租给这两个不要脸的人居住,启智在村中转来转去找不到落脚之处,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谷氏来到村东头废弃的烂窑中和疯子翠翠比邻而居。这儿曾是启智的伤心和幸福之地,他在这里彻底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也在这里亲眼看到了男女间不可言传的风月之事。具有宿命意味的是,如今他又回到这里且带着他心爱的女人。
具有嘲弄意味的是,进财原本只想劝敢为带谷氏离开村子,在村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把这桩家庭丑事处理妥当。结果事与原违,兄弟俩竟明目张旦地换了媳妇,把这桩原本见不人的丑事弄得路人皆知。进财觉得没脸见人,窝在家里长吁短叹。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凭着敢为的声誉和地位,为何能瞧上柳莲这个破了相的女人。
谷氏尽管长得小巧玲珑模样周正,却不得敢为欢心。敢为就像启智厌烦柳莲一样厌烦着自己的女人,相反他对柳莲却是情有独钟,这事要从柳莲进门后说起。
柳莲才女的名气,敢为在城里就听人说起过,只是未曾谋面罢了。当他回到家里第一眼看到这女人,对她的同情和怜惜无以言表。如若不是破了相,她何以肯屈身下嫁给启智这个混混。造化做弄人哪!像柳莲这样才思敏捷聪慧过人的女子,本该居庙堂之上母仪天下,命运偏偏无情地让她下嫁给一介鲁莽的村夫。
柳莲进门后在空闲之余依然写诗做词,在乡下这个穷乡僻壤女子无才偏是德的世俗环境中生活,她心中依然保留着一块开满鲜花的篱园。敢为曾有幸看过她写下得那首《蝶恋花》,那是一首令人读之寸断肝肠的诗词:
忆往昔小女倚窗,羞花之貌,盼情郎心切。
玉阶青青萧声歇,柳枝弯弯颜如雪。
而今残花并落叶,满腹悲虐,梦醒心已缺。
欢颜笑语恍隔夜,垂泪空守半窗月。
看完这首诗词,敢为忍不住落了泪。这位先前有着沉鱼落雁之容才思情切的女子,竟沦落到今天这般遭人嘲笑嫌弃的田地,命运是何等的残酷无情!启智弹嫌刻薄柳莲时,敢为劝着他:“老二,你别有眼不识金镶玉!”
启智扑哧一笑反驳道:“哥,你站着说话不腰痛。既然你喜欢,为何不把她娶了?害得我整天跟只鬼怪睡在一个炕上,黑里净做噩梦!”
敢为哑口无言,她已成了他的弟媳。如若没有这层事实,他甘愿与这位外拙内慧的女人相守到老。几个月后谷氏进了门,让敢为始料不及的是这女人恰恰与柳莲相反,她外慧内拙不但功于心机且小肚鸡肠。她大字不识一个,当看到柳莲看书写字时不由得嫉妒起来,说是她装腔做势没啥好显摆的了。女人嘛,说这些话可以理解。让敢为厌烦的是这女人虚荣心太强了,只要他从城里一回来,她就缠着他要去城里做官太太。她还不时地疑心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蹙着鼻子在他贴身的衣物上嗅个不停。女人的疑心和爱慕虚荣让敢为无言以对,他只能默默承受着她的胡搅蛮缠,恨不得离她远一点。后来当爹来城里找他,他预感到这女人已和启智搅到了一起。这是个耐不点半点寂寞受不得丁点委屈的女人,如若嫁给启智未尝不是件好事。敢为顶着世俗的压力写下休书与启智换了媳妇,他不怕村人和身边的同僚说闲话,他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村人悄悄议论着进财的家事,他两个娃娃像换衣裳样把自个儿的媳妇给换掉了。天底下有换头牯的,有换田地和房子的,换媳妇的事,村人从来都没听说过。他们感慨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启智就不说了,这个二流子啥事都干得出来;敢为看上去人模狗样的,竟也能干出这种不为人齿的事!对进财的家事幸灾乐祸煽风点火的人有之,避而不谈冷眼旁观的人有之。进财则羞于出门,整日蹲在家中喝着闷酒打发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