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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打探消息的土匪们把村中发生在的事详细向进财叙说了一番。当进财得知狗旦被活剥了皮,两个儿子也被官兵们抓走了,他着急地问道:“我屋里人呢,她婆媳俩有没有事?”
一个绰号叫“地老鼠”的土匪说:“嫂子没事!只是你的儿媳她……她……”
地老鼠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进财急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把揪住地老鼠的衣领催问道:“有啥话你直说,我能挺得住!”
“她大出血,死了……”地老鼠嗫嗫嚅嚅地说:“死之前给你生了个大胖孙子……”
进财尽管有着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个噩耗击懵了头,他腿一软跌坐了在椅子上。石头轻声安慰着他:“财哥,人死不能复活,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把两个娃娃救出来!”
进财心想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如此,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敢为和启智从牢里救出来。官兵们已活剥了狗旦,会不会也对两个娃娃下此毒手,娃娃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和燕儿还咋活?进财不敢再想下去,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石头身上,他红着眼睛握着石头的手说:“兄弟,哥没本啥事,看你的了!”
为了搭救两个未谋面的侄子,石头比进财还着急,他提着牛角号从屋里走出来跳到院子中的石台子上就开始吹起来。山寨只有遭到官兵围攻和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才由大掌柜亲自吹响牛角号。浑厚低沉的号声在漆黑的深夜传来如同鬼哭一样让人不寒而栗。在牛角号的召唤下,土匪们满脸紧张地提着家伙从屋里跑出来蹲到石台子下静等着大掌柜发话。一时间整个山寨犹如进入了战时状态,土匪们各司其职,望风的望风,牵马的牵马,插火把的在山寨的各个要道上插着火把。寨子中的四梁八柱听到号声也从自己的窝里赶了过来,石头把他们叫进议事的山洞商量起来。进财不是土匪不能参加这样的大事,他只能窝在石头屋里焦急地等着商量的结果。
“四梁八柱”早已从其他兄弟口中得知石头和进财的关系,他们聚在马灯下纷纷出着主意。几个人议来议去决定先处理狗旦的事,村人不敢救治狗旦,怕被官兵以同党之罪论处,他们是土匪不用理会官兵那一套。狗旦是进财的同党,就冲这一点也不能让他在柱子上受那份煎熬。搭救进财娃娃的事,只能等去县城探听消息的兄弟们回来再议。事情定下来已到了后半夜,石头只好打发一位兄弟骑着快马连夜赶到刘王坡痛快地给上狗旦一刀。他的皮已经被官兵们拿了去,救下来也活不成,与其让他活着受罪还不如让他早死早脱生。到了明天夜里,他再派人去给狗旦打墓让他入土为安。狗旦这个名字对石头来说并没陌生,他们前些年打劫了他的烟馆,而今却要为他办理后事。石头感慨地对前往刘王坡办事的土匪们说:“咱们烧了他的烟馆劫了他的银子,而今又要给他置办后事!埋他时,你们下手轻着点!一报还一报,咱和他扯平了!”
石头回到屋里把商量的结果告知了进财。进财心想也只能如此,要怪就怪官兵们心太狠,做事手段太绝了。眼下他需要做得是看事情还有什么纰漏,尽量把狗旦的后事安排得体面一些。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狗旦好歹是他的同党,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埋了。进财说:“给他立块碑吧!”
“碑文咋写?”
“就写革命党刘狗旦!也好让后人知道,他是为啥死的!”
石头把这事一一安排了下去。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去县城打探消息的土匪们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一个可怕的消息,县太爷准备三天后在县城的东门外把进财的两个儿子剥皮示众以儆城里的革命党,如今两个娃娃已被关进了死牢。听到这个消息进财急火攻心晕了过去,石头又是他的人中又是捏他的虎口,好半天进财才醒过来,他红着眼睛说:“豁出我这条老命不要了,把娃娃换回来!”
“你胡说啥哩!”石头气得大骂道:“你去也是死路一条,不但救不出娃娃,自个儿也得搭进去!”
一个绰号叫土鳖的土匪劝着进财:“你的人画全县都贴遍了,海冷子正愁抓不着你哩,你这时候去就是送死!”
事情的严重程度已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石头又重新聚集起他的四梁八柱商量起来。炮头是个急性子,气得擂着桌子说:“劫***法场,和官兵拼了!”
官兵早有埋伏硬拼显然不行,那样伤亡太大,石头思谋片刻说:“不如多派几个兄弟悄悄摸进县衙,把狗官绑了,用他换人!”
这个主意提醒了一直闷着头抽烟的翻垛,老汉眼睛一亮说:“这时候摸进衙门怕是难上加难,狗官早有防备。我看不如跑到他老家,把他的老婆娃娃绑了,逼他放人!”
翻垛的主意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县太爷的衙门有官兵把守。他的老家肯定不会有人替他把守,摸到他老家比摸进县衙要容易得多。县太爷的老家在舜垣邻县一个叫羊角岭的村子,离寨子也就百八十里,骑着快马来去一天足可把事情办妥。时间紧迫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石头决定亲自出马走一躺。他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带了二十多个手脚麻利的兄弟骑马向羊角岭奔去,如果事情顺利到了后半夜就能赶回来。
进财忐忑不安地等着消息,他的心不由地从敢为身上转到了在城里念书的启勇身上。这小子会不会在城里莽撞地干出些傻事来,要是那样一来,事情会更加麻烦。还好到县城打探消息的土匪们也想到了此事,他们偷偷摸进学堂跟启勇交待过,不要让他轻举妄动以免让事情变得更遭。土匪们回来后已将此事告知了进财,进财此刻担心的是启勇已经知道了这事,会不会按奈不住跑到衙门去自投罗网。要真是这样,如何是好?万一换人的事情不成呢,进财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进财坐在石头屋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进财回过头立时愣怔住了,离家多年的大豹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大豹穿着一身蓝青色的家织土布长衫微笑着站在他身后,他一根又粗又黑的大辫子梳得一丝不乱,人也变得白白胖胖比过去显得富态了许多。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十七八岁的莽撞后生,如今已长成了老成稳重的中年汉子。如若不是在土匪窝里遇到他,进财还以为是那个教书先生呢。
看到进财目瞪口呆的样子,大豹微笑着说:“财哥不认得我了?”
大豹啥时候做了土匪的,难道他这些年一直待在山上?进财带着满腹疑问吃惊地问着大豹:“你咋在这达……”
大豹淡淡地笑道:“我还能上哪达去……”
“这些年你也该给家里捎句话……”
大豹红着眼睛轻轻抽了一下鼻子说:“当给我媳妇报了仇,我再捎信回去……”
在大豹漫长的叙述中进财得知,大豹离家后哪儿也没去,直接跑进望贤山投奔石头做了寨子里的“字匠”。他之所以走这条路,是想借石头的手除掉刀疤脸。每次与刀疤脸的人马遭遇,大豹总是第一个冲在总前面。他要亲手宰了刀疤脸,要把他剁成肉泥,他不但奸污了他没过门的媳妇,还害得他倾家荡产。刀疤脸仗着人多势众,十几年来又一直待在窝中深居简出,让大豹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进财了解到大豹的苦衷后,劝着他:“你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事,给家里捎个口信吧,免得爹娘挂念!”
“我不想让爹娘知道他们有一个土匪儿子!”大豹叹着气说:“我爹那人爱面子,知道后脸上挂不住!”
大豹说得倒也在理,在舜地要是那一家出了土匪,别说这家人脸上挂不住,就是村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他淹死。王静火在村里好歹也是个数得着的人物,他要是知道儿子做了土匪怕是能活活气死。刘姓人要是知道了在背后能把他的脊梁骨戳断,三豹和四豹再也别想讨到媳妇。依大豹的性子杀不了刀疤脸,他决不会下山。进财心想刀疤脸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要不然早被石头灭掉了,大豹这辈子也许报不了仇了。
“杀刀疤脸是迟早的事!”大豹似乎看出了进财的心思,胸有成竹地说:“我在他身边有埋的眼线,他就是放个屁也会有人告诉我!”
原来大豹还有这一手,难怪他铁了心要给媳妇报仇。进财心想大豹这几年学会用脑子想事了,他当初开烟馆时要是有这份心机,活神仙也不会改成杂货铺子了。一想到活神仙进财马上想到了狗旦,大豹跟狗旦因为开烟馆的事闹下了过节,而他又是狗旦的同党,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豹要是知道此事会不会难为他。大豹看出了进财的心思,意味深长地说:“你的事我全知道了,狗旦死得可怜,他的碑文还是我给写的!”
进财半信半疑地说:“你不恨狗旦了?”
“吃着同一口井里的水,有多大的恨!”大豹豁达地说:“这事怨不得他,是我没本事开烟馆嘛!”
进财心想这事要是搁在小心眼的人身上别说给狗旦写碑文,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看来大豹这些年确实变了,变得大度了许多,处事也不那么争强好胜了。凭着年轻气盛和一时冲动是干不成大事的,大豹有了目前这份成熟和稳重,进财相信他杀掉刀疤脸的日子也许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