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回到久违的家

杨龙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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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财回到家时,燕儿已从越虎家坐佃回来了。看到进财从院门里走进来,燕儿红着眼睛放下手里正纳着的鞋底子一把扑到他怀里,她两只手捶着男人的胸脯狠狠骂道:“你个天杀的狼食,还知道回来!”

    最近一个月村中发生的这些事,燕儿在越虎家就已得知,她心痛地摸着进财厚实的肩膀和黝黑的脸,流着泪埋怨他不该做这个带头人,他要是有个好歹,她和娃娃们还咋活?进财红着眼睛把燕儿扳到眼前看了又看亲了又亲,燕儿一走两年多,他终于把她盼回来了,他们一家人又可以像从前一样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了。燕儿比离家时白了许多,这都是窝在越虎家里不出门的缘故。进财握着燕儿的手反复看着,看她是不是真得像越虎说得那样没受啥委屈。燕儿的手原本就结了一层厚茧,进财也看不出啥名堂,他高兴地把燕儿拉到她平时织布的边窑里,指着油光锃亮的织布机说:“你看这织布机我给你保存的好好的,每天都要擦洗一遍!”接着他又把燕儿拉到牛圈里说:“你看,圈里也添了犊子了!”

    燕儿流着泪说:“我早看到了!”

    进财还要让自己的女人再看一遍,不容燕儿分说,他又把她拉到院门口的猪圈边指着两只半大的伢猪说:“这是我新喂的两只猪!”

    菊花在一旁听到了噘着嘴不满地说:“爹,是我喂的猪!”

    这两只猪一直都是菊花在割草喂食,进财摸着菊花的头笑着说:“这两只猪是咱花花喂下的,我不能抢功!”

    进财在山里钻了十几天回到家里连脸也顾不得洗一把,拉着燕儿东看西看。他从柜子里找出刘金大给他的那些地契,一把摆到燕儿面前说:“我还给家里置下了十几亩地!”

    置地的事燕儿在越虎家就已听说了,她尽管不识字还是把地契拿到手里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看了半晌都舍不得放手。进财憔悴黑瘦的脸让燕儿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哽咽着把地契交到进财手里说:“这两年,你和娃娃们过得不容易!”

    进财红着眼睛说:“你能回来比啥都强!”

    敢为也从学堂回来了,进财一把把他拉到燕儿面前说:“看看咱娃娃长高了没有?”

    敢为不高兴地说:“爹,我娘都回家几天了,早把我看了几遍了!”

    进财吸溜着鼻子说:“再让你娘多看几眼嘛!”

    敢为在王秀才身边做了大半年的书僮,经过先生长时间的熏陶,他的言谈举止就像是从书香门第走出来的公子斯斯文文,再也没有了原先在家里时的那股莽撞习气。他已完全脱骨换胎,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看到爹忙着和娘说话,他懂事地避开他俩,说:“爹,我到圈里给牛添一槽草料!”

    “不急!”进财拉住敢为,说:“给你娘背一句你跟先生学下的文章!”

    燕儿离家时敢为连字也不认识,如今他的《论语》都快学完了。敢为两只手放到身后学着王秀才教他读书时的样子,摇头晃脑地给娘背诵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进财帮忙解释着:“娃娃是在跟你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只有把时间抓紧,才能把光景给过好!”

    燕儿高兴地摸着敢为刚留起来的只有尺八长的辫子说:“我娃真是懂事!”

    家里随便什么事都让燕儿感到新鲜和满意,让她稍感遗憾的是菊花已经七、八岁了却没有裹脚。她的两只小脚已长大了不少,再裹怕是来不及了。进财安慰着她:“不裹有不裹的好处,将来走路比别人稳!”

    燕儿发愁地说:“脚没裹,怕是将来找不到好婆家!”

    进财用王秀才的话开导着她:“以后的世道,怕是还不兴女人缠脚哩!”

    这话出乎意料地被进财言中了,在后来的日子里,干革命党成功的王秀才做了县知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舜地女人裹脚的陋习。

    随着抗税事件的结束和燕儿从越虎家回来,进财的日子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上。他躲在麻姑山中的这段日子,老天爷也落了场透雨,村人把该种的全都种上了。趁地里还有墒,进财准备把所有的地全都种成大烟。当他吆喝着黄牛肩上扛着犁杖和燕儿往田间疾走的时候,王秀才拦住他问道:“孙兄,准备种啥?”

    进财转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燕儿手里装烟籽的布袋说:“还种大烟!”

    “孙兄,不妨思谋一下全种成粮食!”

    “种大烟来钱快!”

    王秀才笑着说:“你只看到眼前一步,没看到将来!来年粮食必然大涨,获利不甚于大烟!”

    先生肚里装满了学问又见多识广,是不会胡乱说话的。进财索性把犁杖放下来,听他详细道起其中的缘由来。

    年初王秀才在去太原府赶考的途中,所经之处莫不种满了这种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烟苗。看着漫山遍野随风摇曳的罂粟花,王秀才愁绪如麻。昏庸**的朝廷为了敛财已不顾百姓们的死活了,好好的庄稼地种成这东西能吃还是能喝?如今十有**的土地都种成了罂粟,人们眼下吃的都是前些年的存粮,当存粮吃完后,怕是要闹大饥慌哩!王秀才把其中的担忧给进财叙说了一番。进财明白过来后立刻把烟籽全都换成了麦种,所有种烟的土地全都改种了麦子。到了第二年粮食果然大涨,他的十几亩麦子获利甚厚。

    到了第二年打夏收麦子的时候,一个令村人欢欣鼓舞的消息突然间传得纷纷扬扬,县内有好几家大烟馆已接二连三地被土匪们烧了个精光。据传干下这事的,是盘踞在望贤山上的土匪们所为。他们的大掌柜绰号叫“匪三石”,这人一不谋财二不害命,专烧令百姓痛恨的烟馆。这件事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匪三石长着一幅肉身却能刀枪不入,就连手握洋枪的官兵也拿他没办法。还有人说匪三石走起路来就像是在天上飞,官兵们就是布下天罗地网也休想抓住他。柳树崖一户人家半夜去茅厕拉屎亲眼看到,土匪头子匪三石骑着一匹大白马烧了村里的烟馆。官兵们围住他连开了几十枪,他毫发无损地带着土匪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舜地上了档次的烟馆已被匪三石烧掉了一大半还多,银子也被他劫走了不少。村人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拍手称快,他们盼着他把狗旦的烟馆也烧掉。这一年多又有几个光景殷实的后生因抽大烟而败了家,还有一个年轻媳妇上了吊。

    土匪进村烧烟馆的消息让狗旦坐卧不安,他不得不操心起自家烟馆的安全来。烟馆是他全部的身家性命,要是一把火给烧了,他啥都没了。面对杀人不眨眼来去无踪的土匪,狗旦显得束手无策。土匪们飘忽不定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连官兵也拿他们没办法,何况他一个平头百姓。狗旦每天不是烧香就是磕头,时刻提防着土匪们的到来,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让他如坐针毡。不过让狗旦高兴的是,自从土匪烧烟馆的消息传开,生烟膏子的收购价也因此落了下去。

    土匪们烧起烟馆后,烟价一落千丈麦价却呼呼地涨了起来。土匪们烧烟馆是导致这次烟价下跌的根本原因,正值割烟的时节,村里除了进财,家家户户都种着大烟。眼看这一季的收成要打水漂,村人在期盼土匪到来的同时又不由得怨恨起他们来。是土匪让他们破灭了发大财的美梦,让他们买头牯置田产的钱化作了泡影。村人因烟价的下跌而对匪三石这股土匪怨声四起,趁村人怨恨土匪的时机,狗旦雇了十几个后生在烟馆四周日夜巡逻。一到夜里他就命人在烟馆门口燃起大火并让后生们准备好锣鼓,一旦发现土匪就敲锣打鼓示警。这种风声鹤唳的日子一直熬到入了秋,村人连根土匪的毛也没见着。狗旦开始相信村人私下里传着的土匪不吃窝边草的话,匪三石从来都不打劫自己地盘上的烟馆,他心想自己的烟馆也许能躲过这一劫。一天雇着十几个后生要花费不少银钱,狗旦看到土匪确实没有来村里的迹象,趁家户里都忙着种秋庄稼他遣散了所有的后生。他刚一打发完这些后生祸事紧跟着就来了,暗处似乎有双眼睛在偷偷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