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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五十四节、无招之境
林正阳疾冲上前,双剑齐出,分刺陈敬龙胸、肋。陈敬龙对其攻势视若不见,不躲不闪,抬手抽出龙鳞血刃,顺势劈落,直奔林正阳头顶。
林正阳早习惯他这种悍狠打法,见他以命搏命,丝毫不以为异;脚步微顿间,左剑先起,挡向龙鳞血刃,剑身笼着枯黄光晕;右剑紧随而上,剑身笼着翠绿光晕;显是有心速战速决,要两种“斗气”接连使用,先反转其力道,再趁虚猛击一记,一举将其兵刃震的脱手。
陈敬龙不等兵刃交撞,手腕微扭,龙鳞血刃猛地一偏,从林正阳身侧掠过,斜垂向下。
这落刀中途忽然偏转斜垂,正是洪家武技中一手妙招“瀑落潭开”的上半式。此招顾名思义,正是由瀑布飞跌、冲入水潭的整个过程化来——刀势忽偏、斜垂向下,如飞瀑跌宕、一泄千丈,此为‘瀑落’;等刀垂至地,反震弹起时,猛然数刀连出,横斩斜撩,攻敌下盘,刀光霍霍、纵横飞散,如瀑落潭中,激的水柱扑溅,是为“潭开”。
林正阳年轻时曾与洪断山结伴行走江湖、相处时日不短,岂能不认得这洪家刀招?眼见陈敬龙刀势偏垂,虽扬剑格挡个空,却也不以为意;冷笑一声,双足微蹬,跃起数尺,左剑下垂护住小腿,右剑微收,便欲刺出。
他这举措,攻守并重,着实了得。陈敬龙若使完后半招,在其左剑提前防护之下,绝难伤其下盘,攻势全然无用,而稍一耽搁的工夫,势难应付他趁虚而发的右剑攻击,就算勉强躲过,却也不免要被逼的手忙脚乱、大落下风。
不料,陈敬龙招式却并不使完——龙鳞血刃疾垂两尺余,刚到林正阳肋间,陈敬龙忽地斜向左前方跨出一步,身带刃动,血刃由斜垂变为横割,往林正阳身上勒去。
他这一变化,为天下任何一派武技所没有,纯属独出心裁;而在寻常武技高手眼中来,他这变化,殊无高明之处,简直称得上笨拙不堪、荒唐可笑——招式使了一半,凌厉攻势发出前的准备已做好,却忽然中止,使后面的凌厉攻势胎死腹中;如此空打井、不取水的荒唐作法,岂不可笑?而其兵刃完全由身体变幻位置来带动,无臂、腕挥甩之力,出势呆滞僵硬到极处,直如百龄老妪推动沉重磨盘一般模样;其笨拙情状,不止可笑,更可谓之可悲、可叹了!
但就是因为招式中断,原本垂刀下落的距离大为缩减,发出攻势的时间得以提前;就是因为舍却了挥动臂、腕的过程,攻势得以直接发出,毫无耽搁。陈敬龙这一变,所发攻势虽不凌厉,但毕竟是发出了攻势,给对手造成了威胁,而只因时间上的小小差距,这笨拙一割所造成的威胁,着实比发出“潭开”那半招更加厉害。
随着林正阳跃起,陈敬龙割往他肋间的一刃,却是落向了大腿。林正阳万没料到陈敬龙竟会如此迅速的发出攻势,不禁大吃一惊;匆忙间,本已垂落护往小腿的左剑不及收回,只得放弃刺击,出右剑去格挡龙鳞血刃。
刃剑相交,“夺”一声清脆大响。陈敬龙抵不得荣木斗气的大力冲击,身形一晃,趔趄横跨两步;林正阳身在半空,脚下无根,受反震之力,亦再稳不住身形,上身一歪,打横摔落,疾探剑去地上一撑,方掉转身体,使双足先行着地。
他落地稳身的工夫,陈敬龙早站稳脚步,轻喝一声,又攻上来;血刃迅疾无伦的连刺三刺,分奔林正阳喉、胸、腹;分明便是用出了铸剑山庄的一手绝招“一咏三叹”,只不过,出刃之前,没有了跨步移身的过程,少了“一咏”,只有“三叹”而已。
这一手铸剑山庄的绝招,在江湖上名气不小,林正阳亦是认得的;见陈敬龙将此招最精妙部分略去,化神奇为腐朽,不禁嗤鼻冷笑;左剑疾动,连挡喉、胸、腹,右剑斜举,便要还击。
不料,他三剑全挡个空;陈敬龙所发刺击竟都是虚招,不等刃近敌身,便已收回。便在第三刺刚收的瞬间,陈敬龙左手忽去刀柄后端重重一拍;随着这一拍,离林正阳腹前未远的刃头猛地跳起,迅如闪电般往他脸上撅去。
兵刃前端忽然上扬的招式,本为枪招,名唤“蟒抬头”。施展这一招者,须于出枪之前,便怀上挑之意,蓄力以发,方能使前刺之枪忽然跳起,变化灵动,迅疾凌厉。如今陈敬龙以左手拍击刃柄之法而强行使刃头扬起,颇显笨拙,殊无半点武技高手出招的轻灵潇洒,但其于兵刃渐刺渐下、全无蓄力上挑之机的情况下用出这一招来,所收出敌意料之效,却又远非正常施展此招而可比了。
林正阳万没料到自己所知的招式“一咏三叹”之后,竟会突地凭空多出一击,来了个“四叹”,更料想不到,剑招之后,竟会突地接上个枪招,尤其想不到者,是这一枪招,发的竟如此不合情理、大违武技之道;全无防备之下,眼血刃戳来,格挡已然不及,只得竭力向后仰身,自行躺倒,避过戳刺;身形着地,不敢稍停,又连滚三滚,以防陈敬龙趁虚再攻;等滚离陈敬龙稍远一些,方跃起身来,却觉浑身冰凉,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惊骇错愕之下,脱口叫道:“招式哪有这样乱用的?这……这……不是不讲道理了么?”
他倒地翻滚以避敌攻击,狼狈不堪,实大损绝世高手形象。众豪杰见他竟被陈敬龙逼到如此地步,无不立生轻视之意;场中登时嘘声一片。
陈敬龙耳听众人嘲弄林正阳之嘘声,不由意气风发、斗志愈盛;大笑道:“我记性不好,学过的招式记不完全,只好胡乱使用,有何不可?别管招式乱不乱,只要能打败敌人,那便够了!你再接我几记乱招试试!”口中说着,早跃上前去,又挥舞血刃,攻向林正阳:一招“斜风细雨”的上半式施出后,又砍出不在武技套路之内的两刃,随即再把剑法中一招“逆流而上”使出,却又使的似是而非……攻势不停,却无一招按武技套路而行,固有招式随意拆解改变、自创招式信手拈来,不求威力惊人,只求攻势速度;当真是攻的连绵不断、紧凑至极,虽无强式攻击以克敌,却能逼得敌人应付不迭,腾不出手来反击还招。
场内众豪杰眼见他这不合武技套路的“乱打之法”施展出来,不由都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却无一人明白:陈敬龙方才在与林正阳恶斗一场之后,深思良久,实已突破招式枷锁之束缚,武学心智大成,渐入“无招”之境;眼下随意施为、信手拈来,已合“无招”之道,之所以尚不能立凭“无招”而胜林正阳之“有招”,不过是身体能力有限,速度还不足够快罢了。
如今陈敬龙武技修为所达境界,已非林正阳所能窥及;二人一个武技修为上占优势,一个斗气修为上战优势,各有所长,实再难迅速分出胜负。
这一番相斗,情形大异于前,陈敬龙再不是被动挨打,却是全力抢攻;林正阳被他紧密攻势逼住手脚,只能以防守为主,偶尔凭雄浑斗气震开对手,抢得先手优势,亦过不几招便又被陈敬龙使以命搏命的打法将先手抢回……
时间渐移,二人激战已不下二百余招。
如此全力攻守之下,二人精力、体力均消耗极快;陈敬龙不易疲劳,虽斗的一身热汗、喘息如雷,但力量不减,出手迅疾依旧;林正阳却没有他那样超常的身体,腾挪进退、挥剑出招时,渐露迟滞软弱之态,显是体力不济,渐已不支。
再斗片刻,陈敬龙连出数刃,将林正阳逼退两步后,忽地身形微顿,似在蓄力,随即猛跃向前,轻喝一声,血刃斜落,劈往林正阳额角——这一刃,落势如风,刚猛无伦,一往无前之势显露无遗,绝无转向变招的可能;俨然有强力一击,立分胜负之意。
自二人第二场较量开始,陈敬龙出手便一直连贯紧密,绝不给林正阳使用“枯木斗气”的机会;直到此时,方第一次发出全无连贯攻势的独立一击。
林正阳眼克敌“良机”到来,岂肯放过?左剑起处,迎向龙鳞血刃,剑身已笼起枯黄光晕;右剑斜扬,已做好趁虚抢攻的准备。
刃剑相交,“夺”一声沉闷大响。陈敬龙所发力道近半反转,汹涌而回;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陈敬龙猛地一声大吼,内力疾涌,后四重力道接连而发——第二重力道与反转之力交撞,激的血刃疾颤,嗡嗡作响,两股力道相互抵消之下,尽化虚无;后三重力道却全无阻碍,接连传至林正阳剑上。
林正阳全无防范之下,忽受三重大力猛冲,哪能抵挡得往?大骇之下,脱口一声惊呼,身形剧颤,脚步踉跄,向后退去。
便在他脚步刚动、左剑与血刃欲离未离之际,陈敬龙左手疾探,迅如闪电,从腰间扯出飞雪刀来,反削而上,往短剑上斩去。
这一招,却是陈敬龙从夜探神木教所遇那三个血族武士手里学来。当时他被对手突出短刀,斩断兵刃,险吃大亏;方才苦思击败林正阳之法时,想及此事,于是问吴旬借了飞雪刀,带在身上;此时便依样画葫芦,施展出这一打法,来对付林正阳的兵刃。
他左手灵活不逊于右手,这一刀反削而上,当真迅如疾风,快捷无比。
林正阳处境本已窘迫,只顾凝神应付那一柄龙鳞血刃,却哪有精力提防他一直未曾动用的腰间之刀?况且,此时“枯木斗气”突然失效,受连番大力猛冲,正值势窘之时,便是有心防范,却又哪来的防范之力?
飞雪刀至,正正斩在短剑中间;无声无息,短剑已被拦腰裁为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