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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一节、绝境苦军
“借尸还魂”大挫暗军的第二天,暗军居然按兵不动,不再攻城。陈家军诸将皆以为异,生恐敌军又有诡计,均督促军兵小心防守,丝毫不敢懈怠。
到中午时分,有伤兵替雪逸仙传话,叮嘱陈敬龙:“雷振隐忍一上午时间,定在准备有力攻坚器具;下午若来时,必用大量投石机等物攻击城墙,以似笨拙却无可抵御之法缓慢打开入城道路欲破雷振此策,唯有多备雪水,淋浇城墙破损处,结冰以补,使城墙随时得以修葺”
陈敬龙对雪逸仙自是言听计从;当即下令,将锅灶搬上城头,锅内储以积雪、灶下添塞干柴,准备随时点火溶雪。
然而,空等一下午时间,敌军却全无举动;并没有一兵一卒来攻城,当然更不必提什么攻坚器具的出现了。陈敬龙见雪逸仙所料居然不准,心中更是没底,这一下午只守在北城城头,不敢稍离;坐立难安。
到黄昏时分,军民分食马肉之后;气血大亏而在城上苦守一日的陈敬龙终于再坚持不住,虚弱欲倒;无奈下,只得暂回居处歇息。
刚入居室,却见窗旁青影绰约,雪逸仙早又来了。
陈敬龙又喜又急,不顾客套,匆忙讲道:“雪姐姐,你今日所料不准,敌军并未以损墙之法攻城……”
雪逸仙淡然道:“我已知晓,不必多说”稍一沉吟,又道:“以雷振之性情,昨夜遭了算计,大败亏输,今日必急于报复,定不肯隐忍不动。暗军不来攻城,唯一解释,就是雷振连遭挫折,暗军将领已尽对他失了信心,再不肯听他计策而行事自今日起,雷振才智对镛城防守已无威胁”
陈敬龙惊喜不已,问道:“雪姐姐是说,雷振这一强敌,已可忽略不计么?”
雪逸仙微一点头,叹道:“他受聘于暗族大帝,只是参议军机的幕僚而已,却无兵权在手。暗军将领不肯信他,纵算他能想出万千妙策,却也无法施行,全无半点用处”稍一沉吟,又道:“暗军接连大挫,伤亡惨重;若再有大损,就算攻下镛城,暗军将帅亦是过大于功、必受责罚。今日暗军不来攻城,可见其将帅均已生出畏惧之心,不敢再轻举妄动;从今日起,防守再无压力,不需费心劳神我此来,便是要告诉你,以后不用再让军兵过分紧张戒备、浪费精力了”言毕,缓缓移步,欲要出室。
陈敬龙急忙拦阻,问道:“雪姐姐意思,是暗军再不会来攻城么?”
雪逸仙叹道:“困守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能支持多久?坐等陈家军冻饿死绝、唾手而取镛城,虽需些时日,却可保自家全无折损,暗军又何乐而不为?你莫以为暗军不来攻城,是件好事……唉,陈家军无法再凭城防之坚痛斩敌兵,只能默默消亡殆尽,最终覆灭;可取之辉煌、声名,至此尽矣”叹息声中,绕过陈敬龙,径自出室。dn
陈敬龙赶到门口,叫道:“雪姐姐,你还会不会谋划助我?”
雪逸仙脚步不停,幽幽叹道:“我助你撑过防守压力最大的时候,稍延陈家军时日,已然尽力。我希望能救城中军民这十万性命,但我终究不是神仙,并无扭转乾坤之能陈家军结局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我再来见你,亦无用处;你也不必寻我下落,打扰我清静”随着说话,人也越走越远,终于隐于暮色中,再不见。
果然如雪逸仙所料,此后日子里,暗军只是按兵不动,再不来攻打城池。陈家军将士空有杀敌之心,却苦无用武之地。
城中虽然无粮,但杀马取肉,亦可支持,食物并非陈家军第一难题;真正困扰陈家军的,是柴草及药物的缺少。
镛城内,并无许多林木,百姓所用柴草皆取自城周的山野树林;而如今,城池四周被暗军围的死死,已绝了取柴之路;城中原储的有限柴草,不过三天已被消耗殆尽;再过两日,连城中木制楼阁亦被拆解干净,尽为烧火之用;到陈家军占据镛城的第六天,城中已再无可供燃火之物。
此时虽已冬末,但天气尚寒,尤其夜里,北风如刀,裂皮透骨;没有火堆取暖,如何耐得?
百姓裹马皮、棉衣,聚于民房内,拥挤搂抱,勉强得些暖意,不至冻死。而陈家军将士,棉衣皆给百姓使用,自身铁甲内,都只有单薄内衣而已,又需聚守城上城下,随时备战,以防敌军突袭,无法去民房中稍避风寒,实实难以支持。
马匹没有食料,每天都有许多冻饿而死的,已不用军兵宰杀取食。然而,没有柴火烧煮之下,只能吃生肉,且生肉冻硬如铁,啃咬艰难;城中军民,再无法吃饱,每人每天都不过强啃几口冻肉,维持不被饿死罢了。
城中伤兵,无药可用,伤势都在不住恶化;且他们着伤失血,身体皆虚,已不比常人,更难抵御寒冷。
每一晚,百姓寒冷难当,妇孺皆啼;城内哀声遍布,随处可闻。
每熬过一晚,城上城下,都有许多士卒再醒不过来,不到新一天的太阳;这其中,大半是伤兵。
陈敬龙与军兵同苦,自断火之后,亦不去民房休息,每晚只在城头坐卧;每日清晨见许多军士无法醒转,不禁肝肠寸断,然而,却又无可奈何;到此时,回想起当初得一时风光而狂妄骄横、刚愎自用,以至陷陈家军到如此绝境,更是悔恨无地。
陈家军困守镛城的第十天,城中马匹,已死去大半;所余不足万匹,亦皆奄奄一息。城中军民,未死者亦都精力耗尽、虚弱至极,离死不远。
清晨,陈敬龙在北城城头倚墙垛而坐,仰头闭目,酣睡未醒。初升之日微暖光辉洒在他脸上,使他青灰脸色显得稍有些红润,不再格外骇人;但他紧锁的眉头、难掩的憔悴,却将他内心的苦痛、无奈展露无遗。
城上军兵陆续在阳光照射下醒转过来,起身挣扎活动,并呼唤同伴起身;然而,有很多人,是如论怎样呼唤也不会醒来了。这情景,军兵们已然见惯,再没有更多的悲伤和惋惜,只是默默将这些不再醒转的同袍兄弟,抬到适当地方安置罢了。
不断有军士从陈敬龙身边经过,但却无人喊他。军士们都知道:主将所带之伤,比所有将士更重,身体比所有将士更为虚弱,他比所有人更累、更苦;他需要更多的休息,他睡着,便让他安稳睡吧。
忽地,雨梦慌慌张张奔上城头,去到陈敬龙身边,蹲身唤道:“二哥,快快醒来”
陈敬龙不言不动,依然酣睡,并未醒转。
雨梦大惊,连推陈敬龙肩膀,大声急叫:“二哥,你醒过来;你……你醒醒……”陈敬龙随她推动而轻轻摇晃,却仍无任何反应。
城上军兵见此情景,霎时全部僵住,尽都呆呆注视陈敬龙、神情大变。
项拓、慕容滨滨二人跌跌撞撞奔来,到陈敬龙身边蹲下。项拓伸手在陈敬龙脸上一触,骇然惊呼:“他……死了”慕容滨滨伸手去陈敬龙鼻下一探,急道:“不,不,还有气息没有死,没有死”
城上军兵听她此言,齐齐松了口气,心中稍安。
雨梦伸手在陈敬龙鼻下一探,寻思一下,从怀里摸出个小皮囊,拔去木塞,凑到陈敬龙口边。慕容滨滨虽不知囊中装着什么,但知道定对陈敬龙有用,忙伸手将陈敬龙嘴巴捏开。
雨梦将皮囊稍抬,一股清水缓缓流进陈敬龙口中。
陈敬龙喉头缓缓蠕动,将清水慢慢咽下;过了片刻,终于微微睁开眼来。
项拓大喜,笑道:“哈哈,我就知道,这小子命硬的很,不会轻易死掉的”慕容滨滨讥道:“那方才你为何断定他死了?”项拓一愣,无可回答,只能搓手憨笑。
陈敬龙听他二人说话,神智逐渐清醒;哑声苦笑道:“你们担心我死掉?放心,我既为军中主将,又怎能轻易便死、弃陈家军于不顾?”说着,想挣扎站起,却全身无力、手足僵硬,站不起来。
雨梦柔声叹道:“你冻得僵了,再喝几口水暖一暖身子吧”将囊中清水又往他嘴里灌了几口。
陈敬龙咽下水,定定神,诧异道:“哪来的温水?有东西可燃火煮雪么?”
雨梦摇头苦笑道:“哪有可供燃火之物?”稍一停顿,解释道:“我装一皮囊净雪,然后将皮囊放在怀里一晚;这雪水,自然是暖的了”
陈敬龙一呆,愕然道:“你……你吃这苦楚,却又何必?”雨梦苦笑一声,转头不应。
项拓轻拍陈敬龙肩头,叹道:“她的苦心,连我老项都懂了;你若不懂,真是蠢的连猪都不如,倒不如趁早死掉的好”说着,立起身来,行往别处,呼喝军士活动身体以驱寒冷。
慕容滨滨立起身来,摇头叹道:“她为你能有一口暖水可饮,所吃苦头可算不小;却只换来一句‘却又何必’……嘿,我真恨不得打抱不平,一脚踢死你才好”言毕,抬脚在陈敬龙臂上轻轻一踢,转身走开。
陈敬龙亦非不解雨梦苦心,只不过不忍她如此苦了自己,情急失言罢了;听项拓、慕容斥责,颇觉愧疚;见他二人走开,忙道:“雨梦,我胡乱说话,你别生气我……我……唉,我亏欠你着实太多……”
雨梦不等他说完,转回头来,正色道:“我视你为兄,所以如此待你,你不必多想,更不用觉得亏欠什么”稍一停顿,又道:“我来寻你,是想让你去见见莫邪”
陈敬龙惊道:“莫邪不好么?”
雨梦缓缓点头,黯然叹道:“昨晚若男寻我,说莫邪怕是不行了;所以我去陪伴若男一夜,以防有变。果然,莫邪昨夜半昏半醒,不住哭泣胡言,又不时咳血,始终不得安稳,确是不妙至极。方才他终于安静下来,神智也完全清醒了,但我担心,这……这恐怕是回光反照之象,他或许活不过今天……”
不等她说完,陈敬龙已急不可奈,挣扎道:“扶我起来,去见莫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