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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辰觉得自己在漂浮,不是水中那种引力和浮力抗争的漂浮,而是彻彻底底的宇宙失重状态。在他四周,没有任何可以依凭的力量,整个世界一片黑暗,而他的所有意识,所有知觉,只能回归自身的躯壳之中。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身体无比的放松,但是思绪比冥想时还要集中、还要敏锐。就像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被糅合在了一起。渐渐的,他发现自己身内出现了两股力量,一个盘旋在脑部,一个则位于下腹。这两股力量一出现,就开始自行旋转,相互牵引,却又相互排斥,就像某种复杂的天体运动……
当这个词冒出的瞬间。燕北辰看到了光。两团光芒。
在自己体内,有两个明显的光团正在运动,如同刚刚诞生的星系,优雅的旋臂随着自转挥洒出星屑。于此同时,它们也在相互影响,彼此缠绕,如同宇宙中那些数之不尽的双星系统,和谐统一,宛若一个整体。而拘束它们,控制它们,也共享它们的,则是那具躯壳。燕北辰突然从这美妙的奇景中醒过神来。对啊,这是他自己的身体。如果来自下腹的那团光代表着气海,那么来自头顶的那团光又代表什么?是精神力储存的核心吗?这种微妙的平衡是否会被中断,又会对他的身体产生何等影响?
一切都像是最为古怪的谜团。燕北辰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指,碰触那些挥洒而下的星屑,然而指尖刚刚一动,就有个声音出现在耳边。
“我们到了。”
到哪里了?这声音穿透了意识的洪流,把他拖出那个奇妙的世界。他睁开了眼睛。一颗红褐色的星球出现在面前。它的直径并不算很大,但是短短的星道上,无数的宇宙飞船穿梭其间,或是驶入宇宙空港,或是挪动着想要重新踏上航程,带着让人咋舌的忙碌和繁荣。
他们已经穿过了陨星带?他到底睡了多久?燕北辰不由自主扭过了头,看向身边的年轻人。可能是长时间操控战机,对方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倦怠,面上却笑容不改:“睡醒了?喏,前面就是麦卡哲了。”
前面那颗过分繁荣的行星,正是麦卡哲自由星,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虽然同以“自由”为名,但是跟遥远的自由星盟不同,这里是海盗和黑市商人们的世界,也是彻彻底底的贸易行星。只要遵守规则,任何买卖、任何交易,都可以在这里完成。这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投机者的天堂。算不上多安全,但是是他们这架古董机唯一可以抵达的目的地。
也许是被对方的笑容感染,燕北辰收回了视线,也看向那颗星球,只是一眼,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我们要怎么登陆呢?”
任何居住星球都会在大气层外专门圈出一块地方,设立宇宙空港,那些需要装卸货物、补充燃料、进行地面交易的飞船,都必须进入空港停泊。这是避免偷渡和收取关税的不二法门,而登陆地面的通道也设在空港之内。就算是真正的自由港,也需要监管这些来外的船只,避免肆意登陆造成意想不到的问题。
他们现在没有飞船、没有身份芯片,更没有钱,怎么才能通过空港,抵达地面呢?
像是正在等这句话,格里芬狡黠一笑:“看我的吧。”
那架古董机应声动了起来,悄无声息的钻入了飞船来往的星道。这里大多是贸易用船,最小的也是100米以上的轻型运输船,比起那些庞然大物,战机简直就像是一只钻入大雁群中的麻雀,用常人无法想象的灵巧在飞船与飞船的间隙中穿梭。
这是想干什么?燕北辰眯起了眼睛,不一会儿就发现端倪所在。格里芬选择的角度太刁钻了,每一次都巧妙的避开了飞船的瞭望台和后视扫描器。要知道在飞船进入空港时,武器和防御系统大多会关闭,全靠这两处对前后飞船进行定位,避免碰撞事故。只要避开了监控,那么这架战机就会成为一条幽魂,凭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巧妙的几个穿插后,格里芬一推操控杆,战机平稳的滑入了一艘正要驶入空港的中型飞船下方,紧贴着对方的机腹。战机瞬间关闭了所有系统,也不再使用任何微操,全凭惯性随着飞船同步运动。这样一架熄火的小型战机,会被空港的系统辨认为飞船的附属模块,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就这么保持着悬停,它一点一点蹭入了空港大门。
飞船的船腹正是货仓部位,只要进入了自己的停泊位,这里就会是率先打开,装卸货物。任谁都会一眼看到这艘“夹带”进来的战机,因此还没等对方停稳,格里芬就再次打开了战机的动力系统,机身转向,从容的飞了出来,大摇大摆跟在一队前往地表的登陆艇后面,进入了通道。
这一切都做的浑然天成,就像他已经操作过无数遍一样。燕北辰挑了挑眉:“你来过麦卡哲?”
格里芬悠闲的靠在椅背上,吹了声口哨:“当然没有。怎么?崇拜上我了?”
燕北辰没搭理他臭屁的自吹自擂,老实说,他现在有点搞不清这小子的真实身份了。要知道,格里芬可是个骑士,而且从之前穿越陨星带的操作技术来看,他绝不是那种刚刚通过骑士考试的见习骑士,他的体术至少在b级以上,技术娴熟流畅,还有着极高的天赋。骑士等级甚至可能超过初级,达到中级水准。然而他才几岁?最多也不过是18岁左右。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传承!
燕北辰自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前世如果不是出身于古武世家,他绝不可能在18岁达到体术s级,更不可能在22岁之前就成为自由星盟的顶级骑士。除了天赋之外,他的身家,他的阅历,甚至手中掌握的资源,才促使他获得了那些超凡脱俗的成就。而格里芬?这小子并非古武世家出身,身上没有武者应有的特质,反而过于圆滑,懂得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应该懂得的东西。
他并不像武者,也不像贵族,身为一个胎生子,他甚至连海盗都不怎么像。燕北辰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同样,他也难得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经历,塑造了这样一个古怪的家伙。
因为通道的保护,降落非常顺利。只是小半个小时,战机就落在地面。这里应该是某个城市的郊外,有着大片植被,很适合战机隐蔽。停下了发动机,格里芬扭过了头,难得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们已经逃出了海神号,甚至还消灭了追踪的敌人。不再被人奴役,也没了生存危机,现在把他们绑在一起的东西已经消失了。这颗贸易行星对他们两人来说同样的陌生,但是显然,他们都不是那种无法靠自己生存下去的人。
燕北辰当然也想到了这点,微微皱了一下眉,他开口说道:“我需要一艘飞船。”
“飞船?进行太空旅行吗?”格里芬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知道吗?我是个非常不错的舵手,可以兼任领航员,当然,船长也没啥问题。”
既然来到了这颗行星,燕北辰就没有再次搭乘别家飞船的打算。危险太多,变数也太大,独自启程才是他的预定目标。然而那人的眼睛是如此的明亮,明亮到让他有那么一瞬出现了犹豫。他要去进行的是一场冒险,真正可能豁出性命的那种,有一个同伴显然更加安全。但是同样,他身上也有太多的秘密,所要前往的也是需要绝对保密的场所,如果同伴不那么可靠,那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他跟面前这小子认识还不到两周,能带上他吗?
格里芬的观察力显然出色无比,只是这一瞬的停顿,他就看出来了。微微一笑,他无辜的举起了双手:“好吧,好吧。我需要的也是一个离开的机会,能有自己的飞船当然最好不过。但是,总得先有钱吧?如果我们的短期目标一致的话,何不一起来赚这笔钱呢?”
他们说的可是一艘飞船,哪怕是最小型号的二手宇宙飞船,价格都在几万邦元。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再加上必备的设备和往返燃料的话,更是个让人头痛的数字。这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事情。而缺少身份芯片,打工也不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如何尽快攒到钱,的确是个大问题。
过了有那么几秒,燕北辰终于点了点头:“你有什么打算吗?”
这方面,对面的青年应该比他更有经验。果不其然,格里芬立刻笑了出来:“别说,我还真有一个打算。不过首先,我们要处理掉这架老古董,还有这个……”
变戏法一样,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个东西。那是块黑黝黝、拳头大小的球状物,上面还刻有浅浅的琢蚀花纹。
燕北辰一挑眉:“重核?你捞来的?”
虽然只是最低级的中控核心,重核总算也是种感应金属,能值一些价钱。
格里芬得意的抛了抛手上的重核:“藏这么个玩意可不容易。现在,让我们来搞些启动资金吧!”
花了整整一下午,他们终于卖掉了两样东西。战机是真的不值钱,型号古早,性能堪忧,内部全是拼凑零件,又经历了一场要命的追逐战,不散架已经是万幸。然而格里芬还是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这玩意买出了个高价。加上那枚重核,1200邦元落进了两人的口袋。
而一个短期的安身之所和生活必备用品,一口气花掉了所有的零头。当两人住进那间比单人房大不了多少的简易出租屋时,身上只剩下了整整1000邦元。
“这个开头很不错嘛。”一身水汽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格里芬脸上没有什么沮丧,反而有些兴致勃勃,“等明天,咱们就去地下赛场碰碰运气。一个骑士加一个甲士,总该能从那边赢到点什么。”
燕北辰往床的另一侧挪了点,腾出了些位置——这么个破房间,当然不可能提供双人床——随口问道:“你的计划就是机甲搏击?”
“不然呢?这可是来钱最快的一种方法了。可惜咱们没有自己的机甲,希望他们提供的破烂里有能用的吧……”格里芬毫不客气的栽倒在了床上,唔了一声,“见鬼,在宇宙里飘的太久,都不适应这么硬邦邦没点摇晃感的床了……”
他的语气可一点也不像是不满意的样子。燕北辰挑起了嘴角,视线下移,落在了身边的床单上。那里有条不算太长的项链,上面还挂着个椭圆形的吊坠,铜质的外壳,镂空的花纹,造型相当复古。按照常理推测,里面应该还有张全息照片。只是这条链子之前在船上根本没有见过,是他藏起来的东西吗?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格里芬又猛然坐了起来,一搔湿漉漉的头发:“对了,差点给忘了。来,这东西要先贴上。”
他捞起那跟项链,打开了吊坠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小小的贴片。燕北辰不由眨了眨眼,讶然问道:“身份芯片?”
“是伪装芯片。”格里芬有些得意的笑了出来,“没法连上星网,也没有基础信息,但是样子很逼真,贴上它,那些人就不会问东问西了。”
的确,这里毕竟是贸易行星,没谁会去专门查看身份,或是通过星网交易。甚至有不少人故意避免暴露自己的信息。有了这么个伪装,很多事情都会方便不少。只是……他没想过居然还有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摇了摇头,燕北辰没有反抗,低下头,让对方把那个小小的电子片黏在了脖颈上。帮他贴好之后,格里芬反手把另一片也贴在了后颈上,动作熟练无比,显然已经用过不少次了。确定全部搞定,他带上了项链,又跟抽掉了骨头一样栽回了床上,那个吊坠在他光|裸的胸前轻轻弹跳了一下,非常惹人注意。
像是发现了燕北辰的目光,格里芬笑了出来:“哦,之前藏起来的,以免那群混蛋把它抢走了。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遗物?燕北辰读出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格里芬却没有深谈的意思,在床上打了半个滚,侧过了身体:“行了,快点睡吧。明天要去找找最大的地下赛场,我们剩下的钱可不多了……”
燕北辰也没有追问,顺势躺了下来。这张床实在太过狭窄,两人的脊背几乎贴在了一起,同样的温热,同样的湿漉漉略带水汽。这本该是种恼人的触感,然而燕北辰并没有觉得不适。
这是个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
很快,两人的呼吸都稳定了下来,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