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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太后也在宫里头琢磨着,这叶沐氏这般火急火燎着求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按理说沐老太太应该已经把自己的意思告诉叶沐氏了才对,叶沐氏突然急着入宫,难道是不愿意?还是说,她心里头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太后心里头想着事儿,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如何慢,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叶沐氏到了的时候,太后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宣叶夫人进来吧。”
那宫女出去了一会儿后,叶沐氏跟着夏长寿走了进来,走到屋子正中,俯身施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分明是该叫哀家姑姑,偏要叫的这般生分,这会子没外人,便放肆些也不妨的,坐吧。”太后笑着抬了抬手,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叶沐氏站起身来,依言在一旁的椅子上斜着坐了,脸上透出些不安来,她勉强笑了笑:“谢太后厚爱,只是这礼节断不可废。”
“有什么不可废的,都不是外人,在这慈宁宫里头,哀家还是能做得了主的。”太后笑了笑,还当叶沐氏是本性犯了,这沐家的女孩子一向是规规矩矩的,叶沐氏这般虽然稍显疏远,却显得端庄知礼。
叶沐氏听了这话,便显出些急切来,抿了抿唇:“话虽如此,只是……娘娘,臣妾有一事相询,还请您屏退左右!”
太后听了这话,不由得笑开了,抬手指了一圈儿身边人:“这些都是哀家的心腹,半个字也不会漏出去的,你只管放心说就是了。”
叶沐氏犹豫再三,摇了摇头:“请您恕臣妾无礼,此事实在兹事体大,若您不屏退左右,臣妾是断然不敢开口的……求您允了臣妾吧!”
太后无奈,朝着殿内服侍的宫女内侍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没我传召不许进来。”
夏长寿应了声是,领着人出去了,待殿内窸窣的脚步声归于沉寂,太后方才抬了抬眼皮:“说罢,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叶沐氏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太后身前,道了声失礼,将袖子挽起一些,给太后瞧了那对儿鸳鸯镯:“您瞧,就是为的这个……”
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眉头深深蹙起:“这个……莫不是当初那‘凤凰环’么?”
叶沐氏叹了口气,低低应了声是。
太后伸手抚摸着那对儿翡翠鸳鸯镯,陷入了沉思:“这对翡翠鸳鸯镯子通体翠绿,整个镯子上除了一抹血色之外别无杂色,有个名号叫‘万绿从中一点红’,是难得的无价之宝,又因其珍贵,一向是南燕只传皇后的秘传之宝,故而在皇家里头又有个诨名叫‘凤凰环’……我记着这镯子不是当初皇上年幼,闹着玩似的给了你,而后你又丢了一只么?怎么,如今找着了?”
叶沐氏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惴惴地道:“是丢了一只来着,当初圣上一时糊涂,臣妾又不知分寸,稀里糊涂的就收下了这无价之宝,后来又丢了一只,亏得太后大度不曾计较,臣妾铭感五内,如今这镯子是又团圆了,可、可这另一只,是皇上送还的!”
“什么?照你这么说,这镯子另一只是一直在皇上手里头?”太后一惊,脸色也有些变了。
“臣妾并不敢这么说,因为这镯子并不是臣妾收到的,上元节皇上下信笺请棠儿出去,在当铺里头买了这镯子给棠儿,还说让棠儿找臣妾要另一只,凑一对儿鸳鸯镯……虽说这镯子是别人卖了,皇上才买的,可臣妾私心想着,这也太巧了!怎么就那么巧,这镯子一丢十几年毫无音信,怎么偏巧皇上出去的时候就有人拿来当呢?偏巧皇上又去了那家当铺,撞见了那镯子!况且皇上又说了那话,臣妾这心里实在有些没底……”叶沐氏犹犹豫豫地把话说全了。
太后蹙起眉陷入了深思,好半天才展了眉毛:“这事儿你做得好,往后的事情自有哀家操持,你就不必担心了。”
“那臣妾就谢过太后了,臣妾其实也不敢求什么,就求棠儿一世平平安安的,可是像这么着,臣妾实在放不下这心,只好来您这儿求一个明白了,这蝎蝎螫螫的,倒教您笑话了……唉,棠儿的终身一天不定下,臣妾这心里总是没有底的!”叶沐氏松了口气,笑道。
“什么棠儿的终身一天不定下,你这话是怪哀家没有明着下旨不成?哀家已经发了话,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太后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
“太后娘娘息怒,臣妾并没有这个意思,臣妾只是觉着棠儿如今不是还没有人家么?女儿家总是要有个人家才算终身有了着落,您要是肯赏脸,就帮着棠儿相看相看,臣妾也不求什么皇权富贵,只要能对棠儿好,臣妾就足愿了。”叶沐氏微垂了头,诚惶诚恐地说。
“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哀家不是早就说了要棠儿做太子妃么?你现在怎么又冒出这话来?”太后蹙了眉头,愈发不解起来。
“啊呀,棠儿何德何能,竟能得太后您如此厚爱,臣妾是真不知道这事儿,臣妾若知道,也不来说这话了,棠儿若能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是叶家的福气,莫说是太子妃,就是侧妃,臣妾也是甘愿的!”叶沐氏一脸惊喜,霎时间笑开了。
“怎么……你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么?”太后一怔。
“是啊,臣妾若早知道这个消息,也就不说那话了,这不是自打了脸么?臣妾时常私心里想着,若说棠儿的如意郎君,太子殿下是最好不过的,可臣妾虽有这个想头,却一向当做痴想,如今能得太后您的意,臣妾是再感激不过的了。”叶沐氏笑着说道。
太后深深蹙起了眉头,半晌才点了点头:“嗯,你的意思哀家知道了,如今你既然知道了哀家的意思,就别急着给棠儿找人家,这事儿且得等一阵儿呢。如今你心也放下了,就先回去吧。”
叶沐氏笑着告了退,心满意足地走了。
太后沉思片刻,出声唤了夏长寿进来,问他:“你去寻叶夫人的时候,她是个什么光景?”
提起了此事,夏长寿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奴才去寻叶夫人的时候,叶夫人在沐家陪沐老夫人说话呢,您说这事儿可笑不可笑,奴才宣叶夫人进宫,叶夫人刚出来,沐府后院里就有一个老婆子冲出来说沐老夫人晕倒了,非要叶夫人留下侍疾,瞧那话里的意思,竟像叶夫人若不留下来,就十恶不赦了一般,一个奴才,倒跟主子讲起‘天理人伦’来了!您说可笑不……奴才多嘴了,太后息怒。”
夏长寿话说到一半,见太后脸色越来越沉,还当是自己说错了话,立马住了嘴告罪。
太后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怪你,是哀家自己的想头儿。”
“太后您的想头?”夏长寿怔了怔。
“是啊,”太后冷笑道,“这个样儿,大概就叫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吧!”
夏长寿抿了抿唇,垂下头不敢作声了。
“罢了,到了哀家今时今日这个地位,还要求他们什么吗!他们不拿哀家的话当一回事,哀家也就不去靠他们了!一个个都不给哀家省心!”太后揉了揉额角,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夏长寿,去把皇上给哀家请来。”
“娘娘,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还是缓缓……”
“去!”
夏长寿话还没说到一半儿,就被太后的一声厉喝给打断了,夏长寿让太后吓得一哆嗦,也不敢再多嘴了,老老实实地躬下身子去请皇上过来。
“儿臣参见母后。”少顷,祁敬之身着便服匆匆而来,给太后施礼。
“起来吧,坐。”太后脸色不是很好看,淡淡地说了一句。
祁敬之摸不着头脑,依言坐了,笑道:“母后今儿急着召儿臣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说说吧,那‘凤凰环’的事儿,你把存凝吓着了,丫头今儿一早就给我递了牌子,又回沐家找沐老太太问信儿去了,你倒是怎么想的?给哀家一个准话,也省得你一个想头儿,哀家这里又是一个想头。”太后叹了口气,说道。
“儿臣能有什么想头儿?”祁敬之笑了笑,有些茫然。
“哀家直说了吧,就是清商那丫头,哀家是有心思指她做太子妃的,毓儿等不得三年,皇帝呢?是怎么个心思?”太后正色道,但眉宇间却有着难以掩饰的疲累。
提及叶棠花,祁敬之沉吟了一会儿,想起她那与少时的沐存凝及其相似的容貌,却又比沐存凝多一分灵透的可人,不由得低低笑了起来:“这个儿臣还没想好,且拖一拖吧。”
“清商虽好,就只年纪太小了,配毓儿倒是正好,皇帝兼有四海,又何必执着于一人呢?”太后叹道,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这话旁人说儿臣或许还会考虑,由母后来说这话,是最没说服力的了,父皇比母后打了多少?让儿臣想想……总有二十余岁了吧?”祁敬之笑了笑。
“整二十岁。”太后又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是管不得的了,哀家只一句话,不管是皇帝还是毓儿,别再让清商落到旁处去了,那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诸葛,平辈里难有比她出色的女子了,皇帝总该为江山考虑考虑!”
“儿臣省得,母后放心。”祁敬之端起茶盏浅抿一口,笑道。
“话说回来,皇帝也做得太过了,那‘凤凰环’你收着就收着,总不该随手就给了人去,亏得存凝是个心里有数的,这要是个不知深浅的,大大咧咧嚷出去,怎么算?”太后静下心来,又想起这事儿,不由得顺嘴训了祁敬之一句。
“母后,那‘凤凰环’当真是儿臣在当铺里碰见的,并不是儿臣派人去取了回来,这许些年也并不是儿臣收着。”祁敬之有些哭笑不得,当初那镯子是丢得诡异不假,可太后怎么会觉得是他派人偷的呢?
“哦,那贼就这么傻,偷了这么贵重的镯子十几年不出手,一出手就让你撞上,怎么那么巧呢!皇帝欺哀家年老不知事不成?”太后扫了皇帝一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此事儿臣亦是不洁,现下里已经派人在彻查此事,那当铺朝奉说是个俊俏的年轻后生来当的,一口的并州口音,并州民风一向乖僻,有为非作歹之民亦不足为奇,有白羽骑出马,想来要不了几天就会有眉目的,还请母后放心。”祁敬之无奈地笑笑,只能把自己的疑惑和采取的措施也说了出来。
“且看着吧。”太后点点头略笑了笑,眉间的愁绪终于有了一丝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