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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西林婧借着元牝珠的话题,从西林无儔的口中探到了当年的真相。当年发生的事亦如风无尘所言,只不过元牝珠是何等重要,西林无儔又怎么可能将它交给原家?当年,西林无儔利用英亲王证实了原家拥有元牝珠的传言,让原家成为众矢之的。而这些年来,西林无儔和突厥的左贤王私下亦有合作,因为武将只能通过不断征战掌权,左贤王为证这些年频频向齐国发动战争,西林无儔一边在宋国布局,一边利用抵御突厥培植自己的势力。左贤王在突厥兵败时死于暗杀,突厥军队兵败如山倒,这些都是西林无儔一手策划。这是一盘下了十余年的棋,原家,英亲王,左贤王和穆氏都是他的棋子。
所以,左贤王拿到的后来又被皇帝赏赐给西林辰的元牝珠也不是真的,真正的元牝珠一直在西林无儔的手中,而且它已经不存在了。元牝珠里藏着的秘密也不是什么毁天灭地或造福苍生的能量,那里面只藏着一张藏宝图和开启宝藏的钥匙,宝藏最多也不过是富可敌国,能赢得多人觊觎,令万千门阀权贵为此自相残杀才是它真正恐怖的力量。
赵启的身体日渐康复,就在这个期间,突厥国内爆发了内战。赫连勃对峙在东部自立为汗的赫连轩,宋国履行盟国的约定,西林辰率二十万大军前往突厥支援赫连勃。
光阴流逝,到了次年三月,淮洲堤坝突然坍塌的消息传入京城,暂时稳定下的朝堂再掀起波澜。淮洲是京城的门户,堤坝几乎每年都要修筑巩固。虽然没有造成洪涝灾害,不过朝廷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又据说堤坝坍塌后,发现近几年修筑的石土都是劣质。赵启听闻,勃然大怒,下令将所有负责修建堤坝的官员全部革职查办,调查开始只针对负责修筑堤坝的官员,很快循着得到的各种线索,范围超过了工部,声势浩大,亦有很多见不得光的关系都浮出水面,身为刑部尚书的张柬也被牵连到其中。其中三名负责督查堤坝修筑的官员当年便是在当年行贿张柬后才得以上任,淮洲是东南部的门户,朝廷在此地修筑工程耗资巨大,官官相护,暗中勾结,便可以中饱私囊,朝廷拨给的大部分钱财都落入了官员的腰包。
而这样的调查只是一个开始。在修筑堤坝上偷工减料,从中取得暴利的官员在其他方自然不可能两袖清风了。性质最严重的便是张柬,张柬在这几年来所有贪赃受贿的情节都浮出水面,其贪赃数额之大,足以判处斩首。
西林婧明白,不管在宋国还是齐国,上至朝野下至地方,不论文臣还是武将,经济上完全没有问题的人太少。要想打击朝臣,从经济上入手最有效果。张柬的经济问题严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了解此人的贪婪,却也明白他的精明。竟会这样不知轻重不顾大局,给人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相当于自动送上门去对付。
赵启更想利用这个机会削弱西林家在朝中的势力,张柬的性质最严重,而除了张柬,所有被查官员在经济上都是不干净的,虽罪不至死,也全部落得贬黜或革职的下场。赵启的调查,还牵涉到了军中的一些将领,也都是西林无儔的部下。
前左丞相孙谦死后,继任的人仍不属于西林无儔的党羽,亦被赵启收为心腹。西林家在宋国的根基尚浅,西林无儔为了自己的名誉,一直给赵启留着一丝喘息的余地,而赵启利用机会不断挣扎,力图反扑。将调查延伸到军队中彻底触碰到了西林无儔的底线,西林无儔终于亲自出面,与赵启各退一步,朝廷在武将的调查不了了之,而所有文官任凭定罪处置。张柬的死成为定局,赵启下旨将其斩首示众。
行刑的前一晚,西林婧来到狱中,虽说张柬能有这个结局,都是他咎由自取,但念在他为西林家做过那么多事,她还是想送他一程。
当见了面,张柬在她的面前,从容下跪行礼。她静静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让他起来,他亦抬起头看她,等待她开口,此刻他表现出的平静让她深深震撼。
西林婧看着他英俊而镇定的面孔,想起几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当时他表现出的胆小懦弱,生生破坏了这种美感。
“张柬,这个结局本该不属于你,只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开口,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
张柬笑了笑,眼中一片凄然,他平静的说;“请公主告诉臣,臣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我以为你是一个知道轻重的人。你真当西林家现在能为你一手遮天吗?”西林婧目光逼视着他,低斥道;“修筑水堤这么重要的事你都能敷衍,将把柄主动送到敌人手里!”
张柬的双手紧握成拳,又松开,眼里泛出一道锐利的精光,“淮洲的堤坝虽不足以抵御洪水,但也不至于弱不禁风,在没有飓风和洪水的前提下又怎会坍塌?”
西林婧淡然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不算冤枉。”
张柬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臣不敢为自己伸冤,但正如公主所说,臣虽贪婪但也知轻重,不会不顾大局。这等重要的事,臣只是听命于王爷。”
他的声音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清晰地传入西林婧的耳中,却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张柬勾起嘴角,用最平静的声音说出这个令她震惊的事实,最后,他问;“公主是不是不信臣的话?”
西林婧摇了摇头,他的话是真是假,她自然会向西林无儔求证。她只是不明白,如果他的话是真的,西林无儔到底要做什么?而张柬,竟然只是一个牺牲品?!
“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说出来,现在对我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柬苦笑,“有谁会信?只会让自己死得更难看。”
就算他说出实情,赵启不可能直接向西林无儔发难,也不可能保住张柬的性命。现在的赵启只能继续养精蓄锐,因为他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与西林无儔抗衡。
同样,西林无儔也自觉时机不成熟,他和赵启现在只会互相试探底线,而绝不会碰触对方的逆鳞。
张柬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如果公主相信我的话,你以为毁堤的人,会是谁?”
是西林无儔吗?
西林婧反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父亲为何要这样做?”
张柬摇了摇头,带着一丝伤感地说;“王爷的心思不是我们这类人能揣测的,公主可以自己去问。”
西林婧垂下眸子,再抬起时,心中的怜悯不自觉地深入眼中。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他,低声问道;“张柬,你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张柬的目光一黯,“我在宋国无牵无挂,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的家人,虽然知道他们在齐国是安全的,可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
西林婧在心里叹息一声,道;“齐国皇帝永远不可能知道曾经的状元在宋国为官,你的亲人在齐国是绝对安全的。这些年来,你一直没有成家,就连亲人也留在了齐国,是不是担心一旦今日的事发生,你会牵连到他们?”她早就应该看出来,这个人虽贪图功利,却也有自己的底线。
张柬含笑点头,突然反问道;“公主为西林家鞠躬尽瘁,想要的又是什么?”
她怔了怔,随即,淡淡答道;“为西林家,就是为我自己。”
张柬看了她一会,心中有些了然。
西林家的江山,也是她西林婧的江山,她要的,竟是指点江山,权倾天下!
“原来如此。我还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坐到了尚书的位置上,多少世家子弟在我之下,我不用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慢慢向上爬,也能位居高位,实现自己的抱负,现在虽是将死之人,此生也没有遗憾了……”张柬颇带感慨道,双眸炯炯地注视着她;“如果说还有遗憾,就是我在有生之年看不到公主站在权力的巅峰上,实现自己的宏愿。”
“张柬,是西林家对不起你。”西林婧神色歉然。
这是她最后对他说的话。
她转身离去,张柬隔着牢门,看着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不再有不甘,这些年他所做的,都是值得的。
次日,张柬被斩首的时候,西林婧正在楚王府中。
“昨天我见过张柬了。”西林婧没有对西林无儔隐瞒,她只想知道,西林无儔到底是怎么想的。“张柬告诉我,安排那些毫无责任感,只知道贪赃的官吏插手修建河堤,都是你的意思,他的话是真的吗。”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十分平静,她在心里从未怀疑过张柬。不管西林无儔做出什么事,她都不会感到意外,她好奇的是他的动机。
西林无儔深邃的眸子淡然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他没有骗你,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那毁堤也是你暗中让人做的?”
“不错。”西林无儔不认为有隐瞒她的必要。
“为什么?”
“再过一段时日你便知道了。”
西林婧便没有再追问下去,以她对西林无儔的了解,他想告诉她的事,不必她问便会主动告诉她,而他不想告诉她的,她再问多少次,换来的也不过是徒劳无谓的口舌之争。
风平浪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月后,定南王赵毅在江南起兵的消息传到朝廷。定南王是宋国宗室,赵启的堂叔。这些年来,西林无儔为了安抚宋国宗室,并没有对赵姓皇族大肆打压,反而对一些人委以重任,定南王赵毅就是其中一个。
定南王在江南镇守多年,宋国还处在赵启和赵拓两个朝廷分裂的局面,战火亦没有波及到江南一带,定南王为朝廷的军队提供了大量的装备物资,亦算作平定内乱的功臣。当年齐国并没给赵启任何援助,平乱耗资巨大,赵拓战死亦是赵启的根基作薄弱的时候,定南王坐拥江南,势力庞大,却没有乘虚而入,依然对赵启俯首称臣,后来赵启维护西林家屡次违抗宗主国皇帝的命令,与齐国一度剑拔弩张,远在江南的定南王也没有任何动静,依然本分地当着他的臣子。所以,尽管西林婧过去对这个人没有过多关注,听说他起兵谋反的时候也不免有些震惊。
如果说在赵启的势力最薄弱的时候,定南王起兵的胜算不大,那么现在他的胜算就更渺茫了。
起兵谋反,成王败寇,胜了可以登上皇位,败了,不但自己要死,党羽族人的性命都不保。定南王将族人置于险境,可这样大的风险根本没有一份胜算。
虽说已有二十万大军随西林辰在突厥作战,但宋国国内的军队也是定南王的几倍。
而事态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意料,叛军的进展竟十分顺利,沿途经过的城池重镇,守军不是不战而降就是战败,定南王的军队已经扩展到五十万,不到两个月就抵达淮洲——通往京城最后一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