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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关上的火焰,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炬,照亮了黑漆苍穹。
连巩县都能看清楚的火焰,更何况黑石关外的莽原?一支大军悄然从邙岭行出,迅速朝黑石关逼近。位于中军的秦琼,一身铁甲,胯下黄骠马,掌中一杆沉甸甸,逾百斤重的大铁枪。
马背兜囊中,两根铁锏倒缚,以一种极为奇怪的形式,插在兜囊里。
秦琼一边催促兵马加速行进,一边半眯双眸,凝视着黑石关方向的火光。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这心里面,一直不太踏实。
“将军似有心事?”
内军车骑将军张青持催马跟上,轻声问道。
秦琼看四周无人,低声道:“我总觉得心里面不太踏实。虽说此次出击,一直都很顺利,密公更亲自定计……可李言庆非比常人。我只是觉得,事情似乎进行的太顺利,有点古怪。”
“将军多虑了!”
张青持忍不住笑道:“那李言庆也只能对付一些蛮夷罢了,又怎是密公的对手?”
“你没见过那家伙。”秦琼苦笑道:“我知道大家都觉得李言庆年纪小,当不得大事。可我见过他,虽说并未深交,可是却印象深刻。此人年纪虽然不大,却处处透着老成持重之气。
即便是亲眼见他,也会有一种老谋深算的感觉。
密公此计虽说周密,但也并非没有破绽……我心绪不宁,也正因为此,李言庆那无敌之名,并非凭空得来。”
张青持原本是一个流寇,不过队伍规模比较大,有一万多人,纵横济北郡,杀戮无数。
能把一万多人捏合到一起,能力自然不会差。而张青持也很聪明,懂得察言观色,辨明形式。李密杀了翟让之后,张青持第一个主动将手中兵权都交给了李密。而后又请求加入李密的蒲山公营,成为秦琼的副手。
秦琼,也算是瓦岗寨中,军事水平高明的将领。
其麾下骠骑内军,共八千人。依照当初张须陀所设立的八风阵,共设立八营,战力最为强悍。而张青持虽是副将,可是深得李密喜爱。若论各路投靠李密的首领,这张青持地位最高。
迟疑一下,张青持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现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秦琼用力的呼出一口气,似是要把心中疑虑全都抛开。而后沉声喝令:“传令下去,八风营加快速度,绕过前面山湾之后,立刻全速出击。我担心,田黑社兄弟未必能坚持长久。”
“喏!”
随着秦琼一声令下,八风营陡然加快了行军速度。
秦琼率领八百骑军,冲在最前面。张青持坐镇中军,催促兵马行进。
眼看着,秦琼和他的骑军绕过山湾,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状况。张青持也就不再犹豫,抽出长刀,在马上厉声喝道:“三军听令,随我出击。”
那个‘击’字还没有出口,陡然就听到山峦中,传来‘叨’的一声巨响。
似天崩地裂一般,回荡在苍穹之中。
一旁山坡之上,出现一支人马。为首大将,黑盔黑甲,胯下一匹乌骓马,跨刀挟弓,掌中一杆青锋槊。
什么是青锋槊?
一般的马槊,槊首长约九十公分。
青锋槊的长度更长,足有五尺。如果按照后世的说法,差不多有一百四十公分长短。其刃如同青锋,扁平下场,上下锋脊,各有一道血槽。槊干用生铁铸成,长度同样是一百四十公分。
比普通马槊短,比枪又要长。
这种马槊使用起来,难度很大,一般武将,都不愿使用这种马槊。
力量,速度……包括手眼配合,都需要有特殊的技巧。用力大了,槊首就会折断,用力小了,则达不到杀人的目的。这杆青锋槊,是李言庆在洛阳时偶然买来。槊首上有言虎当年独有的标记。不过言庆问过言虎,这青锋槊的确不是出自言虎之手,而是一位不知名的匠人。
据言虎说,他和那匠人关系不错。
此人制槊的水准,不在言虎之下,只苦于没有名气,所以生计都成了问题。当时那位朋友家中困难,急需一大笔钱。又不愿接受他人的资助,于是找到言虎,言明要借用他的名气,把自己制成的马槊卖出去。言虎也没有在意,立刻答应下来。于是青锋槊,流入民间,被当时一个长安大豪以万贯巨资买下,珍藏在家中。后那位大豪因站错了队伍,家破人亡。
青锋槊随之失踪,直到年初李言庆在洛阳通远市发现,这才又买了回来。
山坡上的小将,手持青锋槊,催马冲下山坡。
掌中青锋槊一抖,槊首乱颤,寒光闪闪。
“狗贼,罗士信在此,恭候多时!”
声落,人到。
乌骓马如同下山猛虎,希聿聿一声长嘶。罗士信在马上迎着两名瓦岗将领,青锋槊滴溜溜一转,呼的横抹而出。寒光闪烁,血光崩现。锋利的槊刃将一名将领斩于马下,而后罗士信在马上一侧身,青锋槊往回一顿,扑棱棱怪蟒翻身,带着一抹残影,凶狠的刺击而出。
人借马势,马借人威。
乌骓马的速度,加上罗士信的力量和那青锋槊的锋利,三者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那瓦岗军的将领挥刀去封挡,可是大刀只能在空中捕捉到那一抹残影。心口一凉,青锋槊已经没入前胸。那将领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没等他反应过来,青锋槊已经从他身体中拔出,一股血箭,喷涌而出。罗士信看也不看,乌骓马继续冲锋,从那武将身边飞快错过。
瓦岗将领,似乎是被那乌骓马带起的风刮倒一下,扑通一声从马上跌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五百如狼似虎的悍卒,从山坡上冲了下来。紧随着罗士信的身后,杀入敌阵之中。
秦琼的确是一个用兵的好手!
但他接手内军八风营,也不过短短数月光景。
其形已有,其神不在……八风营最好的训练方法,就是在战阵中不断磨练。很明显,瓦岗军的八风营,远无法和当年张须陀的八风营相提并论。而且秦琼也不是张须陀!张须陀每战必冲锋在前,在军卒中享有极大的声名。秦琼呢,虽说深得李密看重,却比不得张须陀那样的威名。
再加上秦琼不在军中,张青持就更无法控制好八风营。
罗士信同样对八风阵了然于胸,对于八风阵的缺陷,一眼就能看出。
他胯下,掌中槊,在八风营里纵横厮杀,使得八风阵根本无法成功运转起来。八风阵的核心,在于八营主将。罗士信对那些小喽啰就不予理睬,只找那些骑马的将领,而后凶狠搏杀。
青锋槊看似轻灵,实则沉重无比。
罗士信本也是天生神力,虽比不得裴行俨和雄阔海那样夸张,却也相差不多。而且他比雄阔海裴行俨更加灵活,青锋槊上下翻飞,犹如出海的蛟龙,所到之处,马前无一合之将。
紧跟在他身后的五百悍卒,同样是以经过严格训练的麒麟卫做班底。
这些人生于巩县,长于巩县,世世代代就生活在这块中原大地上。身受李言庆大恩,对李言庆忠心耿耿,如同一群疯子般的崇拜。他们知道,自家老小能活到现在,全靠李言庆这些年来的照拂。从军以来,吃得好,穿得暖,每个月还有丰厚的军饷。就算是死了,李无敌也会设法给他们的家人,予以照顾。故而,他们上阵之后,全无半点后顾之忧,形若疯狂,悍不畏死。
清一色陌刀短弓。
冲锋时以短弓杀敌,临近是拔刀肉搏。
如此疯狂的大将,如此凶悍的士卒。瓦岗军又何曾见过?
己方主将不断被罗士信所杀,八风营完全乱成一片。虽然人数众多,却丝毫占不到上风。
片刻功夫,瓦岗军已是大乱……
秦琼原本冲在最前面,忽闻身后大乱,连忙勒马回身看去。
“将军,张副将遭遇伏击,敌情不明!”
秦琼闻听,大叫一声不好:中计了……果然中计了!
“儿郎们,随我回军救援。”
秦琼极为果决,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军,往山弯处救援。他下令果决没有错,可原本已开始急速出击,队伍突然间改变方向,自然不可避免的会出现短暂混乱。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的混乱之际,不远处河湾树林中,突然火光出现。
一支黑甲骑军,从林中闪电般飞扑而出。马上的骑士,全都是黑盔黑甲,面罩黑色的假面。
这支骑军的装束,与大多数骑军不太一样。
长槊横刀,手持短弓。马背上各带有两个装满箭矢的胡禄。骑军在冲锋时,开弓放箭,箭如雨下。
突如其来的打击,令瓦岗军顿时更加慌乱。
秦琼再也无法保持镇静,连忙高声呼喊:“休要慌张,随我迎敌。”
他组织兵马,想要发动反击。可这一眨眼的功夫,黑甲骑军已经冲到了跟前……这些家伙从出现,到现在,始终一言不发。但越是如此,就越是能震慑人心。古怪的装束,疯狂的攻击,令瓦岗军士卒心惊肉跳。眼见双方还有十余步距离就要相撞。为首一员大将突然弃了短弓,将马槊抬起。
“墨麒麟,架槊!”
一声呼喝,黑甲骑士纷纷丢弃手中短弓,将马上长槊架起。
而这时候,骑军就已经冲入瓦岗军中。就见最先架槊的那名骑士,手中的马槊呼的冲出。
槊首呈三棱形状,带有三道血槽。
撞在瓦岗骑军身上的铁甲时,锋利的槊首顿时把那铁甲撕开,噗的就刺入体内。也不见他如何收槊,槊首就拔了出来。一股血箭从伤口中喷溅出来,那被刺杀的骑士惨叫一声,倒在马下,血流不止。
好快的槊!
秦琼心里一咯噔,催马拧枪,拦住了对方。
“隋将通名。”
“秦琼,忘恩负义之徒!”
黑甲大将怒吼一声,挺槊就刺。
他胯下那匹龙子马,希聿聿一声暴嘶,只震得山野间回荡不息。
槊如疾风骤雨,扑面而来。秦琼听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先是微微一愣。可就是这一愣的功夫,他就失去了先手。对方的马槊,势大力沉,又迅猛如雷,快的好像闪电一般。二马照面的一刹那,对方就刺出十余槊。槊槊不理要害,秦琼措不及防,被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打得是狼狈不堪。
人在斗,马亦争锋。
秦琼胯下的黄骠马,是宝马良驹。
而对方的龙子马,更被称之为马中之妖魔,即便是与虎豹相搏,也不遑多让。
两匹宝马良驹一见面,立刻撞出了火花。黄骠马张口就去撕咬,龙子马轻轻一扭脖子,甩头就撞。
凭心而论,黄骠马的确是厉害。
可这龙子马,却是百年难得一见。以至于黄骠马一口落空,龙子马甩头就砸在黄骠马的头上。
与此同时,秦琼被对方迅猛的攻击,打得无还手之力。
枪槊交锋一处,发出蓬蓬蓬一连串沉闷声响。从马槊上传来一股股,一道道或是回旋,或是笔直的诡异力道,让秦琼一时间难以抵挡。黄骠马惨叫一声,闪身一躲。而对方犹若千钧的一槊,几乎是擦着秦琼的衣甲掠过。虽未刺中,可那槊首锋芒,还是撕裂了铁甲,将秦琼的肩甲拍飞出去。
二马错蹬之后,秦琼惊魂未定。
他拨马向对方看去,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一个人名。
“来将,可是李无敌?”
对方这时候也拨转过马头,听到秦琼呼喊,那人不禁大笑。
“秦将军在李逆帐下春风得意,还记得李言庆否?”
说着话,他抬手将脸上的黑色假面向上一抬,假面扣在头顶,露出一张极为清秀俊美的面庞。
“秦将军,李某在此已恭候多时!”
秦琼的脸色,顿时变了……
也难怪他没有认出李言庆,实在是他从未见过,言庆亲自上疆场搏杀。
哪怕李言庆是黑石关鹰扬郎将,可每次和张须陀见面时,大都是以博领长衫,士子的装扮。
言庆声名远扬,曾纵横高句丽。
但秦琼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李言庆或许身手不差,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和真正的武将争锋,未必能有多高的本领。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念头也难怪!李言庆麾下可谓是猛将无数。
勿论雄阔海阚棱,还是后来苏定方王伏宝,乃至于家中沈光等人,个个都是难得的英雄好汉。有这许多猛将冲锋陷阵,李言庆只需能出谋划策,指挥得当,自能战无不胜。李密等人也从未向秦琼说过,李言庆的本事。所以在秦琼的印象里,言庆始终是一个温文儒雅的智将。
没想到……
秦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好在他也身经百战,能迅速稳定住心神。
在马上一拱手,“李兄弟,别来无恙。”
以前他和言庆相交,都是兄弟相称。可秦琼却忘记了,当时他还在张须佗麾下,而今他和言庆,已是敌对的双方。
言庆顿时横眉立目,怒喝一声:“住口,哪个是你兄弟?
我李言庆虽不才,也是堂堂大丈夫……不似尔身受重恩,食君俸禄,却不思为君分忧。当年张将军对你何等看重,视尔若同心腹,倾囊相授。可是你又如何报答?张将军为李逆诡计所杀,你不思为将军报仇,反而卖主求荣,助纣为虐。思尔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有何面目,唤我兄弟?”
这一番话,只说得秦琼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言庆骂完之后,催马挺槊,“秦叔宝,今曰我誓取狗头,以祭将军在天之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