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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棣三个妾侍都住在蔷薇园,舒月浅跟大姨娘同住,如今还在禁足,舒月泠却因得了老夫人的喜,随着老夫人住在荣安堂,舒月池已经九岁了,早就该在外院开个院子出来,只是府里所有人都选择性的遗忘了这一点,他也就还随着紫姨娘住在蔷薇园。
紫姨娘住在蔷薇园的东南角,地理位置还算不错,虽没有独立的院子,但和其他两个姨娘的住处用青竹栅栏隔绝开来,不算大,布置却玲珑有致,在这蔷薇园也算是独一份了。
春天天黑的早,正好又是月初,大姨娘、二姨娘处灯火通明,紫姨娘这边却只有一间屋子隐隐透出灯光,舒莫辞一路走去竟连个婆子都没碰到,流苏忍不住嘟囔道,“夫人怎么能这么苛待紫姨娘,连个看院子的丫鬟都没有!”
辛妈妈低低斥道,“不许多话!”
辛妈妈不比苗妈妈慈眉善目,流苏很怵她,不敢再说,舒莫辞加快步子,走到那间有灯火的屋子前却还是没人来接,只听见里面女子低低的饮泣声,流苏上前一步打起帘子,舒莫辞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空荡荡的房间中最里面的拔步床,床沿上一个穿着月白绣着折枝海棠花长褙子的少妇正掩面而泣,床上躺着的应该就是舒月池了。
辛妈妈咳了咳,那少妇抬头看来,惊讶下竟说不出话来,辛妈妈不悦开口,“姨娘,大姑娘来看八爷”。
紫姨娘如梦初醒,忙起身低头行礼,“奴婢见过大姑娘”。
舒莫辞受了她半礼,“姨娘不必客气,我来瞧瞧八弟”。
“多谢大姑娘挂心”。
紫姨娘往后退了退,让开位置,舒莫辞本只想随意看看,丢下东西就走,不想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舒月池青紫的额头,感觉手下的小身子抖了抖,缓缓收回手,冷冷盯了一眼垂着头局促不已的紫姨娘,“妈妈,将我带来的药膏取出来,替八弟上药”。
辛妈妈依言取出药膏,见了舒月池青紫的额头也是一愣,这种伤大夫肯定会开跌打药膏,上过药后都会留下一点光亮的痕迹,舒月池头上却一点痕迹没留下,这是,还没上药?
辛妈妈疑惑看了一眼紫姨娘,“只怕八爷身上也是有伤的,还请姑娘回避”。
“不用,我就在这看着,倒要瞧瞧这府上还有哪些黑了心肠的敢苛待我舒莫辞的弟弟!”
紫姨娘不自觉抖了抖,辛妈妈放下帐子,轻手轻脚给舒月池上了药,又帮他穿回衣服盖上被子,这才撩起帐子,“姑娘,上好了”。
舒莫辞上前看了看,冷声问道,“大夫开的药,八弟喝了没有?”
紫姨娘忙道,“喝了,药一抓回来就熬了喂下去了”。
舒莫辞忽地伸脚踹翻了脚边的锦杌子,巨大的响声在这安静的夜晚格外惊心,紫姨娘勉强压着慌乱,“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舒莫辞神色越发冰冷,无论舒月池如何,她曾做过母亲,知道母亲对孩子那种爱如珍宝的感觉,无法容忍一个母亲竟然这样对她的孩子,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她父亲的儿子!
“紫姨娘,你自己闻闻,这个屋子里哪里有半点药味,你这是欺我年幼不懂事?”
紫姨娘跪了下去,哭道,“大姑娘明鉴,池哥儿受了这么重的伤,奴婢哪里敢耽误半分,药一抓回来就熬了给池哥儿喂了下去,只不过时间长了,这才没了药味!”
“流苏,去搜!”
流苏兴冲冲出了屋子,不一会就带着完好没动的药包回来了,邀功道,“姑娘您看,大夫开的十副药都在这,还有这盒跌打药膏,动都没动!”
舒莫辞冷冷看着瘫倒在地的紫姨娘,怪不得她从一进门就觉得处处奇怪,刚刚紫姨娘见到她时更是惊讶下还藏着失望,想着紫姨娘以为舒月池出了这样的事,父亲肯定会来,特意唱这样一出戏好争宠的,拿自己的儿子做筹码去争那所谓的宠爱,这样的人,舒莫辞还真是不耻!
“紫姨娘,你如此对待八弟,想必母亲很乐意知道详情”。
紫姨娘爬到舒莫辞身边砰砰磕着头,“大姑娘,您高抬贵手,饶了奴婢这回,奴婢再怎么也是八爷的生母,奴婢不好,八爷也好不了的,大姑娘,求求您了!”
“你这时候倒是想起来自己是八弟的生母了,只是这样的生母,我都代八弟心寒,”怪不得舒月池长大后会不管这个紫姨娘的死活,就算舒月池冷情,这个紫姨娘却也是咎由自取,“如今我也不敢让你这样的生母照顾八弟了,辛妈妈,抱着八弟回春晖阁”。
紫姨娘慌了,“大姑娘,大姑娘饶命,饶命啊!”
舒莫辞厌恶看了她一眼,“放心,为了八弟,这件事我会替你遮着,你好自为之!”
舒莫辞快步出了蔷薇园,辛妈妈忙抱着舒月池跟上,舒莫辞只觉心口恶气直冲脑顶,被夜风吹了半天才缓了过来,回头看了看蜷在辛妈妈怀中的舒月池,伸手将披风解了下来披到他身上。
“姑娘,你身子弱——”
“没关系,”舒莫辞长长吐了口气,“妈妈,你说,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母亲?”
辛妈妈垂下眼眸,“姑娘慎言,八爷的母亲是大夫人,紫姨娘只是个奴婢”。
苗妈妈和梅络、缨络都想不到舒莫辞竟然将舒月池领回了春晖阁,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还是辛妈妈有章程,打发了缨络去煎药,又问道,“姑娘,八爷歇在哪里,老奴派人去布置”。
“今天晚了,先安置在我房里的碧纱橱里,明天禀过老夫人再做打算”。
苗妈妈大惊,“姑娘,八爷不小了——”
舒莫辞打断她,“他能有多大,又生着病,在长姐屋里歇一晚怎么了?辛妈妈,将燕窝粥热一热,喂八弟吃一些”。
辛妈妈将舒月池安顿在碧纱橱中,指挥着流苏去热粥,又探了探舒月池额头的温度,“姑娘,还是先将八爷叫起来喂碗水喝下去再吃东西,不然怕不受用”。
舒莫辞点头,辛妈妈叫醒舒月池,往他身后支了个大迎枕,一勺一勺的喂着温水,舒月池乖顺喝着,却不看人,也不出声,舒莫辞看了一会突然问道,“妈妈,八弟会不会说话?”
辛妈妈失笑,“姑娘说的什么傻话?不会说话难道是哑巴,八爷今儿受了惊,等好了保管是个伶俐俊俏的小少爷”。
辛妈妈说着心中却是一凛,这孩子从被打一直到被舒莫辞带回春晖阁竟一声都没吭过,不是心智不全就是——
辛妈妈想到这背后顿时起了一片冷汗,这位八爷从来没传出过什么不妥,自然不会是心智不全,这么一大阵动静他却一直默不作声,连痛哼一声都没有,不说其他,至少是个能忍的,却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舒莫辞好似没发现辛妈妈的异样,起身出了碧纱橱,吩咐梅络找干净的被褥来,又命灌了个汤婆子塞进舒月池怀中,看着他吃了燕窝和药躺下,这才去梳洗。
因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八爷,苗妈妈怎么也放心不下,觑着舒月池睡熟了,轻手轻脚的走到舒莫辞床边,“姑娘,乳娘陪姑娘睡一晚吧?”
舒莫辞知道她不放心,往里面靠了靠,苗妈妈上了床,低声道,“姑娘,你怎的将八爷领了回来?”
“乳娘,这事我有分寸,不用担心”。
苗妈妈叹了一声,“八爷过的不好,老奴也知道,只是姑娘,八爷一看就养不大,九岁了长的还不如个五六岁的孩子,老夫人也是怕日后总归是一场伤心,狠心不闻不问,紫姨娘敢那么作践八爷,想来也是知道八爷不是老来之靠,姑娘若是可怜八爷,大可时不时去看看,送些吃用的,这般接到身边,若八爷真有个好歹,姑娘可还怎么嫁人?”
舒莫辞沉默,苗妈妈一把握住她的手,“姑娘可别犯糊涂,明日禀过老夫人就将八爷送回去,再敲打敲打紫姨娘,她不敢再翻什么风浪的”。
舒莫辞依旧沉默,苗妈妈知道她一向倔强,不敢再劝,叹着气睡着了。
妇人熟睡的鼾声传来,碧纱橱中蜷缩着身子的小人儿缓缓睁开眼睛,将怀中雪狐皮的汤婆子死死抱着,又恍然回神,生怕将汤婆子挤破了,松了手,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