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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是个举棋不定的性子,听了惠姨娘的话,不禁暗自生疑。
霍元姬不是那邢老爷的亲外孙女儿,老爷子该不会是怕亲生孙女儿吃亏,这才无中生有吧?!
这怀疑之念一起,愈发收不住。
霍大爷原本听了邢氏的话,自然是想着让邢氏赶紧张罗寻一门亲事。
邢氏倒也上心,几番挑选之下,说了那广平子爵府与侯府也算门当户对。而且那嫡长子又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得了皇帝青眼——又办了诗会请了人过来让霍大爷掌眼。
霍大爷其实也是满意的。子爵门第虽然是低了一点,但是时间紧,放眼京城里合适又出众的,这广平爵嫡子还真是出挑,而且元姬嫁过去,又是长房主母,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两家来往了几次,彼此都相看过了,双方都非常满意。
——就等着互换庚帖,就算是正式定下了。
如今却听了惠姨娘这一吹风,这霍大爷便将事儿缓了缓。慌慌张张下了决断,往后若真是自己妻子夸大其词,他的威严不就荡然无存了?还会被人耻笑糊涂无能。
这样一想,霍大爷就愈发拿定了主意。现在形势也不明朗,太子府也还没任何动静,谁知道以后情况会怎样——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做决定岂不是两全其美?
即便永定侯府下定决心不参和谋权的事儿,也得徐徐抽身。太子府的人才给了暗示,他这边就飞快给女儿定了亲事,这不是生生打太子的脸吗?
他这一慢。邢氏就急了,催促了好几番。广平爵府的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倒是让邢氏和林氏都赔了不少好话。
就连霍母听了风声,也从旁多有关切。
霍大爷倒是满口答应,又装模作样回了锦华轩,口头上吩咐邢氏多为霍元姬准备嫁妆,上下打点,暗地里却是挑三拣四,按下了邢氏的多番提议。
霍大爷回头还吩咐了身边操办此事儿的孙妈妈,含含糊糊的也没说得太清,不过事情要慢着办,倒是表露得一清二楚。
这孙妈妈得了令,顿时一身冷汗就下来了。
她琢磨着当家老爷的意思,还以为是不太满意广平子爵府呢!
——可是,她却是得了对方嬷嬷的好处,已经偷偷儿把大姑娘的生辰八字提前透露了出去!
要知道,虽说侯府比子爵府尊贵了不少,但是对方老太君也不是一般人家,自然也想为自家的嫡孙儿寻一个富贵旺夫的孙媳妇儿。这两厢来往熟稔之下,孙妈妈也就没能守得住手脚,反正两家的当家主母有了好些回走动,于是就抄了一张纸偷偷递送了过去。
哪曾想过这就差言明的事儿还能有变化?!
这一拖,转眼就逼近了年底。
这些霍定姚一概不知,等她后来得知的时候,也只有长叹一声,命数啊命数,这万事皆有天意!
彼时,她正陪着邢氏说话,邢氏在言辞之间也露出了已然为霍元姬选定了一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对方也颇为满意,只待两方长辈再甄选一个良辰吉日互换庚帖,便可定下来。
霍定姚听了暗自高兴,又假装不经意地细问了对方的家世,竟然就是上辈子那家子爵人家。
她心中大定,只觉得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彻底落了下来。心中无事,便捡了女红功课细说,更惹了邢氏笑意。
屋子内其乐融融,正说着,大丫鬟璎珞慌慌张张冲进屋,和红素撞做一团。
霍定姚正不巧学着一幅冬梅图,这笔触一下就下歪了。邢氏便有了几分不满,斥道:“什么事儿,咋咋呼呼的,往日的稳重都去哪儿了?”
璎珞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跪下道了一声奴婢该死,才抬头惊惶道:“方才我在外面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宫里正式下旨,广选太子妃。现在整个盛京都议论开了。”
什么?!
霍定姚一下就白了脸,手里的狼毫吧嗒一下滑到了地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广选太子妃竟然会在隆里二年就举行了——这怎么都对不上了!
明明,明明应该是隆里七年才对……
上一辈子那个时候霍家的大小姐已经出嫁,并没有其他符合要求的适龄女子。
霍定姚一下子瘫在椅子上,没想到这一遭,所有的事情都提前了,不仅是四皇子羽翼丰满得如此迅速,连这十拿九稳可以避开的祸根,也被他们赶上了!
大盛王朝隆里二年末,龙戾皇帝正式下诏,为太子遴选太子妃。凡五品官员以上,年满十四且尚未婚配的嫡出之女,一个月内报上名册,春庆之日正式选定。
这消息顿时来得乍喜,再冷的天也止不住闹得沸沸扬扬。太子将要娶亲,国泰民安,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之事,只是不知道哪家小姐会入了这天家的眼。
外面议论纷纷,盛京各大世家也不平静。这圣旨来得突然,仿佛一夜之间就敲定,事先竟然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这让一向耳目众多的大家族在莫名惊喜的同时,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一时间,各家家仆带着自家主人的手信在大街小巷中穿梭,传递信息。
翔王府内。
一个幕僚模样的人匆匆从偏门踏入,绕过抄手游廊,进入东边的议事厅。厅内已经坐了好几个人。见人进来,都禁不住将目光放在他身上,性急的还往前跨了几步,叫了一声:“祝大人……”
来人正是大理寺少卿祝坤宁,他摆摆手,一把撩了衣摆,坐下灌了一口茶才道:“我也用尽了办法,连皇帝身边服侍的小太监都不知情,大总管周及更是咬紧不吐露一个字儿。硬塞了好些银子,又给他寻了个对食的美婢,这老贼也只说了一句,皇太后身体愈发沉疴,太子为了尽孝道,盼望以大喜祈福太后身体康泰。”
皇太后抱孙心切,大家都理解,其中一个蓄了八字胡的人便满不在乎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一惊一乍吓唬自己了。四爷在外行事谨慎,最近没有大动作,宫中怎会起疑?!”
祝坤宁睥了说话的人一眼,“圣旨上还写明白了要召在外的几位皇子回京,一是皇家团年,二则正好参加太子新婚大典!”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一凛。先前的八字胡更是抹了抹冷汗。
另一个脸上带疤的人直了身子,这人是羽林郎将陈罗,一向看不起言官出身的傅和,总觉得傅和投机倒把,又爱讲大话和稀泥。他逮住了机会,立刻耻笑道:“傅大人此话说太满收不回来了吧!四爷虽然布局多年,到底上头无风不起浪。再加上南边控制不如西北牢靠,走漏一些风言风语也是可能的!若人人都似大人一般高枕无忧,说不定我们自乱了阵脚,被人倒打一耙,到时候可只能朝阎王爷哭诉了!”
傅和被人一抢白,顿时觉得老脸无光,只气得翘了翘小胡儿。旁边同系的人帮衬着反击:“陈大人倒是谨慎!只怕半夜一声狗叫也会起来探身查看一番罢?!”
陈罗顿时反唇相讥,“李大人小时候被狗咬过,听说现在看见狗腿就发软。陈某不才,至少听见狗叫也不会吓得尿裤子!”
这帮文官,如何能知道战场上的风声鹤唳,若不是四皇子急于扩充在朝势力,他和祝大人也不必与这帮人浪费唇舌。
傅和恼怒道:“照陈大人的说法,这是宫里布下的*阵了?太子殿下是储君,用这样的法子逼兄弟回来,未免太不好看。将来史官记上一笔,千古英名毁于一旦。”
迂腐!陈罗心头一声冷笑,江山都没了,谁还管后人评价。
他拉长声调道:“傅大人果然熟读国家礼法,不过傅大人不也是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否则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即便尊贵如太子殿下,若被逼急了,卖身救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太后的意思,还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主意,算盘倒是打得震天响。傅大人都明白的事儿,整个盛京的世家岂会不睁大眼睛盯得清清楚楚?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犯浑,敢接太子的招?!”
傅和老脸一红,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心里安慰自己,跟一个武夫磨叽个什么劲。他气呼呼对祝坤宁道:“几位皇子都会回京,就四殿下不回来,难免惹人非议。别怪老臣没提醒,到时候就算是我们没有想法,宫里也会扣一顶抗旨不遵的帽子,如此四皇子就落了下风!”
祝坤宁皱眉,这两边人各有各理。干这事儿,成了就是开朝功臣,不成就会掉脑袋。四殿下镇守边关六、七年,如今正是紧要的当口,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这个当口被紧急召回,任谁也会心里打鼓。
陈罗睥了傅和一眼,也对着祝坤宁道:“回不回,什么时候回,带多少亲兵回——我们都得给四殿下拿个主意,这毕竟是皇帝下的圣旨。还有一点,当朝太子妃乃是未来一国之母,保不齐中间派的改变风向。我们在盛京势力本就根基浅,若盛京是世家全面支持太子,我们在这上面可是没有一点胜算!”
陈罗这话一出,众人顿时议论开来。
太子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选妃,不说是为了壮大势力在座的谁也不信,他能求得皇帝正式宣告天下,也证明了龙戾帝还是看重着这个太子。众人更加争论得厉害,你来我往吵得面红耳赤。
有人要求静观其变,有人让四殿下带兵返回。
还有的人说干脆现在就起事,血洗京城。
祝坤宁听得头大,不禁捏了捏眉心,都是一干在朝为官几十年的人,居然如此沉不住气,他干脆拱手朝上座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看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