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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美慧真的不算太坏,她就是太过计较个人的得失,半点儿亏都不想吃。
当然了,生而为人,谁又愿意吃亏、受委屈?
这种想法在几十年后很正常。
可惜,韩美慧生活在那样一个年代,六零末七零初,不管是几千年的老传统还是当时的社会环境,都形成了一种共同认知——
亲人间就该相互扶持、相互照顾。
家里儿女多,就会集中资源供出一个最优秀的孩子。
等这个孩子出息了,就要反过来回报整个家庭。
就像韩美慧的父亲,泥腿子出身,好不容易进了城、当了工人,他就要把大部分的工资寄回家里,孝顺父母、养活弟妹。
韩父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也不能因为小家而不顾大家。
他们夫妻甚至还要一起勒紧裤腰带,继续帮扶老家的穷亲戚。
其实韩家还算厚道的,他们得了韩父的钱,在困难时期还能回报韩家。
而韩父还有一个同事,也是韩家的邻居。
两口子省吃俭用的养活老家一大家子人,饥荒那三年,侄子侄女都活了下来,唯独他们的亲生女儿被生生饿死了!
跟他们一比,韩家真的不算最出格的。
偏偏这样的惨剧,却被这个时代的人所称颂,人人都说那家同事孝顺、有兄弟情,哪怕饿死自己的亲骨肉,也绝不会委屈了老家的亲人!
韩美慧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差点儿把那个同事骂死:什么孝顺、有情有义?
你特娘的怎么不把自己饿死?
如果你舍的是自己的性命救了别人,我还能佩服你是个人物!
可你舍掉的是别人的性命啊,怎么,你生了女儿就能随意决定她的生死?
再说了,那个女孩儿也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啊。
你倒大方,用女儿的命成全了你好儿子、好哥哥、好伯父的名声!
还有,你的女儿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而你贴补给老家亲戚的那些钱,也不都是你一个人赚来的。
你父母兄弟对你有恩,你老婆却不欠他们的,她凭什么为了你,而让自己挨饿受冻、还要赔上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
偏偏那个同事的老婆也是个傻的,女儿都死了,她居然还信丈夫和婆家人的那套鬼话。
什么一家人就该相互扶持?
呸!
狗屁的相互!
韩美慧只看到了同事两口子拼命的给老家寄钱,却没有看到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老家的人哪怕伸出一根手指头!
女儿死了,儿子也跟他们离了心,背着他们主动报名要求下乡。
唯一的儿子走了,音信全无,这对夫妻不说赶紧想办法寻找儿子,居然听从老家父母的建议,挑了一个侄子接到了城里当成儿子抚养。
哦不对,不是当成儿子,因为同事和他老婆对自己的亲生子女并不好,而对侄子却分外照顾。
那个女人宁肯自己饿肚子,也要把饭让给侄子。
不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她能把亲儿子心疼她而让过来的一口粮食再让给丈夫,如此丈夫就能省下一口饭再送回老家!
“……我就等着看,哼,这对夫妻啊,老了肯定没个好!”
韩美慧看到这样的情况,心里不止一次的这般说。
事实上,她也没有说错。
三十年后,韩父的那个同事,两口子都老了,他们的工作都传给了侄子、侄女儿。
就连房子,也被老家的某个亲戚鸠占鹊巢。
老头子被生生气死,尸体搁在医院都没人管,最后还是有个匿名的好心人,出钱帮忙料理了后事。
老太太直接疯了,整天抱着个破相框,又是哭小丫,又是哭建军,作为老邻居,韩美慧当然知道小丫和建军是谁。
不是别人,恰是这位老太太自己放弃的亲生儿女。
看着白发苍苍、疯疯癫癫的老人,韩美慧想说句“活该”可又觉得可怜!
最后还是那个匿名的好心人,悄悄将老太太送去了养老院,还一直帮忙出钱。
说来也巧,那天韩美慧正好回娘家,在路口碰到了那个好心人。
恍惚间,韩美慧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名字仿佛就在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
还是过了好几天,韩美慧听儿子说了句“要过建军节”了,才猛然想起:哟,那个什么好心人,可不就是隔壁家的儿子建军嘛!
外人都说建军可能死在外面了,也有不少人说他白眼狼、没良心,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管!
唉,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啊。
亲眼看到自己的父母为了所谓的“亲人”,硬生生饿死了自己的亲妹妹,偏偏这对父母还不懂得反思,仿佛还受到了鼓励,建军的心情是怎样的沉痛与绝望?
对父母彻底失望,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人,他索性逃走了。
而且,从韩美慧看到、听到的事实来看,建军虽然选择跟父母做切割,也不是真的不孝顺。
这不,给亲爸收尸、办理后事,给疯掉的亲妈养老,都是建军在做!
韩美慧觉得,能够做到建军这个样子,就很不容易了。
当然,那时她也顾不得关心别人家的事,她自己都过得乱七八糟。
早年跟许秀琴的争吵,逐渐演变为夫妻矛盾、婆媳恩怨,最后更是连儿子都嫌她这个当妈的太刻薄,跟个没见识的泼妇似的,给他们丢人现眼了。
随后,许建国终于忍受不了家里的鸡飞狗跳,也不愿夹在几个女人中间当受气筒,索性跟韩美慧离婚。
韩美慧哭过、闹过,也偷偷跟许建国服软、求情。
但许建国许是真的忍无可忍了,根本不管她如何挽留,还是决然的离了婚。
那时韩美慧约莫也是逼到了气头上,便故意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两个儿子归我,房子存款都归我,你每个月的工资要给我一半!
她狮子大开口,不过是想吓一吓许建国,想让他放弃离婚的念头。
结果,许建国居然全都答应了。
原本有些舍不得自家房子和孙子的许父许母,为了儿子,也都咬牙点头。
就是许秀琴也跑回家来,上蹿下跳的支持哥哥离婚。
韩美慧骑墙难下。
她不想离婚,她真的不想离婚。
所以,为了挽回自己的婚姻,韩美慧又是各种闹腾,最后两个儿子都跟她离了心,纷纷跑到了许家人那一边。
韩美慧众叛亲离,哪怕得了房子、拿到了钱,还捏着许建国的工资卡,可她却孤零零的一个人,偌大的屋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病了,躺在病床上,也没个亲人来探望、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