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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贴,是皇帝亲自发布的派人办事的凭证,相当于次一等的圣诣,锦衣卫拿着驾帖捉人,就是有皇命在身,但敢拘捕,那是就地格杀勿论的,胡鹭儿虽然刁蛮,却也得乖乖地伏手就擒。
胡鹭儿被下诏狱,这可急坏了方中哲,他一面央求锦衣卫稍后再刑讯,一面打马回方府,找大伯求救。要知道,诏狱实则为天牢,进去之后那是九死一生,就算大难不死也要掉一层皮,胡鹭儿就是一女儿家,肯定受不过这等苦。
自从被流放到南洲之后,以朱允炆为首的南明帝国就屡次迁都,现在国都定在一个叫南京的南部城镇中,这个城镇远离海洋,背山面向一片还算广阔的平原,地势不错。而南明帝国迁都远离海洋,主要是为了避开大华民国的军事威慑,更想减少民间与大华民国的接触,以消弭对南明帝国一些负面的宣传。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对朱明王朝不利的言论传入,毕竟南洲周边的海洋都由大华民国控制,华远公司的商船前来交易的同时,总是带来各种图书和期刊,就算朱允炆派锦衣卫严密监控各个港口,但是还是止不住夹带之风。
一些人私买大华民国的图书也就罢了,某些人还翻印出来四处散发,就拿南明帝国的头号禁书《大华梦》来说,大华民国那边才出版没几个月,南洲境内就开始疯传,街头巷尾总是能看到从中摘抄出来的传单,搞得朱允炆又烦又忧。
为了严堵住这一股“歪风”,朱允炆派出大批锦衣卫严查这些传单的来源,一查之下,就发现很多私人小印刷店,这些印刷店用蜡纸和油墨等最寻常的原料来复印书籍,工艺简单,成本低廉,读过书的人都能干,实在是查不胜查。
所以,以朱允炆为首的南明政府决定捉典型,狠狠地处罚一批人以杀鸡儆猴,很不幸的是,胡鹭儿就是典型之一。这也怪胡鹭儿太过“出类拔萃”,人家印发传单,她倒好,直接印禁书,还附带上很多大逆不道的读书感言,不捉她捉谁?
方中哲急匆匆地赶回到方府,这时天色已晚,方孝孺早已下班回家吃饭,见自己最重中的侄子来访,喜不自胜,马上吩咐下人加菜。要知道,方中哲自从留学归来之后,就任铸造局总设计师,负责设计建造南明第一座炼铁厂,职责重大,前程也十分远大,是方孝孺最看中的后辈。
“伯父,小侄要入宫面圣。”方中哲哪里有心思吃饭,一见到伯父就直言。
“胡闹,圣上岂是想见就见的。”方孝孺气得胡子直抖,他贵为相国,平日要见皇帝也得请旨待宣,这个侄子仗着到中原喝过几年的墨水,就想直接面圣,这太没有规矩了,该不会是沾染了中原那种“自由散漫”的习气了吧。
大伯很生气,方中哲却没敢顶嘴,只是低声央求道:“鹭儿被锦衣卫捉走了,伯父一定要救她。”
“鹭儿?”方孝孺霍地站起来,他是管内政的,治安和军队并不归他管,他并不知情,所以忙问道:“因何事?”
“私印禁书。”方中哲低声道,声音几不可闻,因为他也知道,胡鹭儿这一次滩上大事了,他伯父也不一定能救。
“居然敢私印禁书,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方孝孺更急了,他与胡父是故交,自然不会见死不救,马上让下人备下官服,匆匆换上就出门而去。方中哲要跟去,却被他拦住了。
“我去镇抚司探个底,并非入宫面圣,你在家呆着,哪也不许去。”方孝孺不忘交代一句,毕竟胡鹭儿这一次犯的是大罪,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影响到侄儿的前程。
南京成不大,而镇抚司位于宫城附近,方孝孺很快就找到了当值的堂官,并看到了关于胡鹭儿的案宗。不过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眉头直皱,因为胡鹭儿私印禁书查有实据,并非什么冤假错案。难怪侄子说要面圣,这个案子已经是死案了,唯一能保住胡鹭儿性命的办法就是求皇帝特旨赦免。
而方孝孺当朝多年,自然了解建文帝的脾性,如果是其他案子,肯定能网开一面,不过《大华梦》这一本禁书戳到了建文帝的痛处,是严令禁止的,谁敢私印分发,那就是成心要让皇帝不好过。
让皇帝不好过的人,皇帝肯定不会让他好过,不管是谁代为求情,恐怕都是没用的。方中哲见伯父愁眉苦脸地回了家,不敢上前多问,不过心却往下一沉,他不用问也看出来了,这一次事情真的很难办。
一想到心上人将凶多吉少,方中哲反转难眠,在凌晨时分,他就悄悄地翻墙出了家门。当然,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劫狱这种事是干不来的,他早早地来到了宫城外,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宫门前,希望以此打动早上来上早朝的官员们,请他们代为求情。
深秋的晨霜下,空气格外冷清,一个年轻的男子长脆在地,自然引来路过官员的注意。文武官员们当然认得,这个男子就是刚从中原留学归来的最年轻有为的工程师,居然长跪在宫门外,见人就磕头求助,实在是可怜。一些与方家交好的大臣忙上前来劝,他却还是长跪不起,甚至还直言,如果胡鹭儿身有不测,他也不愿独活于世。
一个痴情种子!过往的官员们都不禁摇头,这些人都是官场老油条了,知道官场上不相信眼泪,皇帝如果想要什么人死,那就算是哭瞎双眼都没用。而方孝孺也看到了侄子,想叫随从去把人架走,不过转念一想也就作罢了。
方孝孺知道,胡鹭儿跟他侄儿可谓是青梅竹马,就算是能把人劝走,也留不住他的心。失去了胡鹭儿,这个侄儿以后就算活下来,也会变成没有心的行尸走肉,而且永不会再为皇帝效力。
方孝孺也不想侄子失去所爱深受打击而一蹶不振,所以暗中联系了自己的几个门生,希望他们在朝堂上能充当马前卒,为他试探出皇帝的口气,他才好决定该怎么出言游说。
早上六点半,早朝正式开始,与往常一样,六部与五军都督府的要员们相继上前奏事,朱允炆把能批的奏章都批下,不能当场批复的就留下来与辅臣详议。而南明本来人口就少,要办的事情并不多,早朝很快就临近结束了。
就在司礼太监准备宣布无事退朝之时,都察院的佥都御使郑公智出列,他并没有直接谈及胡鹭儿一案,而是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些殉职将领的事迹,然后肯请皇帝陛下善待这些忠良之后。
朱允炆当国十多年,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郑公智这些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出了言外之意,不过他也没有当场揭穿,只是谈然道:“忠良之后必当优抚,某人恃先祖之功自傲,行下犯逆之事,亦当依国法惩治,不可纵枉。”
方孝孺听到了这话,心不由得一冷,他知道,建文帝这是在向他表明态度,不会宽恕胡鹭儿,甚至还暗示他不要再求情,求情也没用。
“陛下公正严明,属下佩服。只是,如因小事而严惩忠良之后,恐怕会凉了众将士之心。”郑公智作为方孝孺的马前卒,还是不愿就此放弃。
“小事?!”朱允炆再也忍不住了,怒目直视向方孝孺,道:“朕知道,你们是想为钦犯胡鹭儿求情,若是寻常事,朕定准。只是那厮好生可恶,私印禁书,且私刊诽谤朝廷之言论,是为犯上谋逆,十恶不赦。”
“圣上,胡鹭儿年幼无知,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犯上,还请圣上从轻发落。”方孝孺见自己的小算盘被看穿,也不再玩宫心计,直接跪地肯求。
“明知是禁书还私下印发,这只是一时糊涂吗?恐怕是另有人主使吧。”朱允炆扫了下面的群臣一圈,“朕知道,有很多人想坐这张龙椅,他们自己不敢站出来,让别人来当马前卒的把戏却得心应手。”
“圣上息怒,臣等不敢有此枉想。”下面的群臣吓了一跳,都跪下叩头。
“都起来吧。”朱允炆一摆手,道:“朕知道,你们多少也听到了一些中原那边的蛊惑之言,想要朕下台,把权力交出来。朕不怪你们,只怪自己无才无徳,丢了祖宗基业。现在想重振山河,却处处受人掣肘,你们是想为朕分忧,还是想拆朕的台,各随己意。不过,别让朕查出谁在背后下黑手,到时休怪朕不讲情面。”
“至于胡鹭儿一案,现仍在审查,在没有查清案情之前,谁也不要乱下评论,否则严惩不怠。”朱允炆狠狠地扫了众臣一眼,这才甩袖入内。
方孝孺偷眼看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心底更是发冷,因为他听出来了,皇帝主子不是要杀胡鹭儿这么简单,还想把这个案子搞大,有多少人会受牵连下狱就真没个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