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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战过后东路汉军元气大伤,前后折损兵力七八万之巨,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近乎三十万的汉军锐减四成的战力,让汉营之中弥漫着前所未有的凄惨之感。无数兵将在营中偷偷抽噎,为死去的兄弟同袍悼念。
寻营过后陆机一身凝重返回大营,久久思索没有破敌之计。胡骑犀利,更兼石勒,张宾计谋百出让人防不胜防,汉军无论是正面对决,还是腹中谋划皆是难逃石勒,张宾等人的谋划,一口闷气郁结胸口,甚是烦闷。
帐门轻佻,王敦缓步而入,见陆机一脸郁闷拱手道:“今日之战罪在王敦,特来向将军请罪。”
陆机闻言嘴角牵动,摇头苦笑道:“我自出兵以来,未曾如此大败。军中士气低落,四面胡人环视,处仲可解我心中烦忧。”
王敦见陆机并无责备之意,坐在一旁半晌方道:“听闻灭晋之时石勒一族屡遭重创,不想如今却是神勇异常,将军可知何故?”
战败的责任与王敦并无多大关系,这一点陆机很是清楚。事实上若不是王敦率领援军赶到,怕是汉军要提前战败不说,折损的兵力怕是也不比眼下少。见王敦沉默半晌忽而提及石勒在他方的战绩,陆机不由得沉思起来。
“石勒不过小族之首,张宾等人亦非盛名之辈,若非交手至今处处落于下风,实难相信石勒竟有数败在前,不知此为何故?”心知王敦不会无故提起此事,陆机对于石勒之了解有限,索性直接问其缘由。
王敦沉声道:“石勒其人文武兼备,乃是劲敌。然其族规模有限,先前作战各族齐出,彼此争功,此子受命于人,又受制于势,是以数败也。”
匈奴实力强劲,但麾下部族甚众恩怨众多,大小部族各怀鬼胎作战之时难免混乱。石勒每每出战皆有军令目标,可能够影响战场的部族实在太多,往往出征之时的状况与抵达后的情况完全不符,因此石勒这小族屡屡遭受败军的惩罚。
说是石勒的败因,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匈奴的弱点呢?
陆机颔首点头道:“据我所知张宾,张敬,刁膺等人皆是本地守将,各为其政,素无交情。石勒外来之将,麾下各族兵将云集亦是复杂。然观胡人态势石勒与张宾等人默契甚佳,难道这其中有何蹊跷?”
若说各族争功贪战彼此间少于配合,此地的张宾等人虽是汉人,可身处大环境中理应是不当例外。但连番对决下来,不仅仅是张宾,张敬,刁膺这本地的三支人马配合无间,就算是石勒督促各族兵马加入其中也是得心应手,完全不像是一支混搭的联军。
王敦起身悄声进言道:“石勒驾奴张宾等各族部将,连战连捷,此乃胡人利好之消息,刘渊得知必加以重赏。但各地胡人少有如此默契者,我方虽败仍有雄兵二十万盘踞江岸,只守不攻足可牵制石勒……”
“离间之计!?”陆机听到这里恍然大悟,王敦意思很是简单,石勒能够凝聚各族奋战,发挥出最佳的实力,如此才是赢得汉军的关键。但在匈奴军中这般人物乃是异类,凤毛麟角,战胜了自然有赏,但若流言蜚语侵袭,那刘渊如何能够不对石勒加以戒备?
一旦默契无间的环境氛围有所变化,胡人的战斗力自然不如眼下,汉军才有机会扭转乾坤才是!
王敦点头轻声道:“呼雷阙善于此道,将军何不散布谣言,说那石勒勾结张宾等人有自立之心,如此云云就算刘渊不为所动,各族也必定心思动摇。”
陆机拍案而起道:“此法甚好,处仲速与我去姜胜营中商议!”
王敦见献策成功心中也是欢喜,当下二人并肩走到营们处,忽而陆机猛拍手掌大呼道:“不好!三军士气低落,石勒与张宾默契非常,若是连夜来攻我辈如何抵御!?”
“这……!”王敦见状也是心头狂跳,自己也是急于解决汉军的困境,却是忽略了眼前的败因!
过不多久四面杀声大起,无数异族步骑在夜色的掩护下杀来,频繁冲击汉军大营!此刻陆机等人方才调拨兵力完毕,仓促应战之下外围不少营盘未及抵御便是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击破!
这一次胡人乃是倾尽全力杀来,不必白日里的小队人马突袭。那营盘被攻破的汉军甚至连大营还没逃出,就被胡骑斩杀一光!汉军大将骆秀,顾慎各引一军指挥主营的兵马开始反击。
然营外的弓弩箭矢早就劈头盖脸的落下,汉军的弓弩手在发射之初便折损了部分,余下的奋力射击也是难有准头。
胡将郭黑略哇呀呀挥舞大刀乱叫不已,纵马撞击汉军营盘,大刀过处一片刀枪折断,然汉军临危作战仍是遵行阵法,几名汉军抽枪杆立即撤下,取而代之的是数名长矛手挺矛堵上空隙!
“恼人啊!”郭黑略见汉军源源不断,已然渡过了那最混乱的初期,不由得心头火起怒吼连连。无奈长矛刺来,自己刀势已尽,唯有打马旋走,待兜回马头二次冲锋罢了。
火箭划过天际,照耀的汉军大营忽明忽暗,姜胜亲自率军在营中四处扑火。要知道这营盘之内一旦火势无法控制,任凭汉军有多么的坚韧都不得不认输了。手中拿着盾牌举过头顶,另一只提着水桶听从指挥四下灭火,这样的兵将处境还算好的。
那火箭射下,虽然也可射中躯体腿脚,但有盾牌遮拦总是有些防护措施。大部分的汉兵此刻来不及做什么自我防护,甚至手中兵器都仍在地上,提着水桶,背着沙袋四下扑灭火头。
弯腰时,奔跑间中箭倒地者不计其数……饶是姜胜身为三军主帅,此刻抽剑纵马四处指挥军卒,也是身中数箭而无暇顾及。
汉军兵将竭力抵御胡骑冲杀,营盘碎裂便以车仗堵上,来不及添堵的空隙更有无数兵将奋不顾身,以血肉之躯挺身拦阻胡骑进犯!营盘广大,更是大小营盘彼此环套,即便如此一处崩溃便意味着附近区域的汉军都有可能被敌人毫不留情的屠戮。
在铁蹄面前,汉军唯有战死,根本无逃命的机会。
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同仇敌忾之心壮烈胆志,陆机督促王敦等人四处鼓舞士气,振奋军心,发动全军兵马一层层一队队井然有序的支援各处。眼便被胡骑冲破的残阵,忽而得到生力军支持,岌岌可危的营盘也有连弩手火速前来增援。
弓弩箭矢飞射不断,汉军折损甚多,胡骑也是不遑多让。未曾料想汉军如此坚韧,竟是化悲愤为力量的拼死抵挡,胡骑的势头受到了阻碍,汉军的士气却是在缓步的提升。
石勒见状不再乐观道:“陆机,姜胜到底是汉朝名将,全力守御当真难破也!”
张宾手捻须髯进言道:“两军皆是疲惫之身不利久战,眼下唯勇者可胜耳!”
见张宾如此言语,石勒转首目视孔苌,夔安二将!
孔苌面色冷峻一言不发拍马舞刀率领数百精锐骑兵杀奔汉营;夔安放声狂笑,率领随身骑兵准汉军一处薄弱的营盘纵马杀去!
“传令各军,全力攻打!半个时辰之内若不破汉营,立即撤军!”石勒一声令下,身旁的张宾的是频频点头。半个时辰的时间并不算短,但在这样的鏖战之下也不算久,可却是胡骑体力消耗甚大的一段时间。
若是拼尽全力半个时辰也不能奈何汉军,只能说对手强硬。此时撤军汉军即便追来,胡骑也有足够的能力反击重创追击者。若是猛攻超过了半个时辰,然后再被追击,怕是只有挨打逃命的份儿了。
孔苌乃是石勒麾下最为强劲的武将,更是心腹得力干将,数百精骑在夜幕下好似一阵旋风一般的迅速迫近汉营。前方交战的胡人步骑听闻后方来了孔苌皆是欢声雷动,更加拼命的攻坚!
“让开!”孔苌冷冷的语气好似死人一般,可熟悉的人都清楚孔苌素来话不多,唯一话多的时候便是杀人!!
正在与汉军交战的胡骑迅速转移向另一侧,走脱不及的七八骑被长矛狠狠的透体而过,连人带马的哀嚎跌落在营栏下。
“大胆!”孔苌厉目一蹬,猛喝一声纵马飞身竟是要越过汉军营栏!
对于胡人武将这样的行动汉军并不以为骑,实际上塞外骑兵许多都仪仗自己的骑术精湛而跃马入营。初时汉军震惊不已,被敌人频频得手,可时间久了早就没了新鲜感,应对更是有方。
十余名刚刚刺杀胡骑的兵卒退下,相同人数的汉兵手持长枪快步填补了营栏内壁,对于那飞马而来的胡将全无反应。而后方准备许久的汉兵校尉指挥十余人手持刀斧着胡骑落入的地点砍去!
那战马驮着武将在空中根本是无法躲避,而对方起跳的地点便可知其轨迹落点。刀斧锋利异常又是划砍,只要掠过战马的四腿或是肚腹,保证胡将连人带马摔个够呛。
然方才举刀,汉军校尉便大呼不妙!这岂是一骑跃马而入!?
但孔苌身后的精锐铁骑毫不在意面前的枪矛,竟是一拥而上皆是一般的动作,跃入营中!
惊慌失措之中汉卒残哼,被那战马踏得骨折肉裂,脑浆迸溅。汉军校尉正待指挥,早就被那孔苌一刀挥为两断!
“孔苌在此,谁来与战!!”孔苌身处万军之中亢奋异常,大呼之中纵马顺着营栏冲杀,守军顿时崩溃!
数百精骑纵横二十余仗冲入汉营之中,营中的汉军被胡骑前后阻断,夹在营栏下的汉军被前后夹击纷纷毙命,营中的汉军失去了守御的屏障连忙推出车仗作为隔断,然那孔苌等数百精锐骑兵此刻早已纵马杀来,那还来得及布置车仗!?
危机之时斜刺里一支汉军杀出,为首一员大将身长八尺,肥硕魁梧,纵马舞动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满奋在此,胡狗何干猖獗!”满奋乃是曹魏名臣满宠之孙,其父满伟以及兄长在魏帝曹髦身死时因秉公行事阻挡司马氏部众入宫,而惨遭流放最后郁郁而终。
孔苌见这汉将体态魁梧壮硕,自有一股豪雄之气,不由得双目一亮一声不吭纵马抡刀迎面便是杀手频出!
满奋刚刚抵达此营,正见胡人肆虐,心中震惊之时窥见胡骑纷纷踏入营中,心中不由得一沉!此营已然不可守御,若是被这胡将缠战别说营救此营兵将,便是自己带来的两千余人怕也是要陷落在此了。
“找死!”心知来者不善,满奋怒骂一声策马避开对方的冲击显露,拧身弯弓便是一箭射去!
孔苌何等人物挥刀磕飞箭矢,觉得手臂微震,暗赞这汉人好力道。不想那满奋暗中传令麾下的连弩手上前,没等孔苌反应过来数十名诸葛连弩手一阵狂射,把孔苌身旁的骑兵射得犹如刺猬一般连人带马瘫软在地。
就算孔苌身手了得也是身中七八箭,堪堪以大刀遮拦护住战马暂避风头。满奋见状大喜,挥军以强弓硬弩奋力还击,更是放火烧毁营帐阻挡敌骑追击,率领本应的残部火速退离此营!
避开箭雨孔苌怒火中烧,见汉军走退不远招呼身旁骑兵纵马疾驰追击。然营帐皆是燃起火苗,被汉军随处抛弃,追击之速不由得减慢。
匈奴大将夔安自恃不及孔苌勇猛,但面对汉营的枪林矛雨也是毫无惧色。见一处营盘被胡人兵将猛攻不断摇摇欲坠,当下率领亲骑纵马杀去。两名骑士各执绳索,那绳索之间却是穿着巨石。
战马奔驰之速将石块不断的抛出,汉军营栏顿时被巨石砸裂,赫然豁开了一道口子!
“给我杀!”夔安见状狰狞一笑,挥刀催动附近步骑向着那砸开的空隙猛冲过去。
汉军见状弓弩箭矢一时间射向此地掩护自家人马推车仗堵塞缺口,不想夔安甚是狡猾催动步骑猛攻之余,竟是率领麾下亲骑反其道而行攻击侧翼,顿时汉军措手不及之下被夔安一举杀入!
“哈哈哈哈,汉人不过如……”夔安放声狂笑,睥睨汉军,不想话音未落迎面一骑飞马而来,快若流星闪电的一刀当面劈下!
“来者何人!!”夔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得一身冷汗,抡刀招架打马倒退,只觉得双臂一紧,心知来人膂力不在自己之下!
那汉将精瘦面容一刀斩不了夔安,竟是毫无退意手中长刀飞舞趁着夔安退入阵内,一口气斩杀了七八骑扑杀上来的胡骑!
“桓彝之名岂是汝等闻之!?”稚嫩的声音从汉将口中传出,说话间血光频现,又是数骑翻身落马死于桓彝刀下!
“汉朝无人,竟叫娃娃上阵!?”夔安定睛观不由得大笑,原来这桓彝不过十三四岁出头罢了,这样的年纪便参军即便是崇尚武勇的塞外也是少见的。
桓彝冷笑道:“杀鸡焉用牛刀耳,无知之辈还不受死!”言罢根本不理会四面围拢上来的胡骑,竟是纵马舞刀邀战夔安!
夔安闻言老脸一臊,怒目喝道:“娃娃讨死,夔某送你一程又有何妨!”言罢竟是挥退左右胡骑,挥刀迎上前来与桓彝战在一处!
桓彝乃是汉名将桓荣九世孙,听闻胡人肆虐应声参军北上,虽是年幼却是文韬武略远超常人,如今奉命督守此营。双刀并举,战马交错,桓彝一连数刀过后暗呼这夔安果然名不虚传,即便自己没有力战在先,怕也不是此人对手。
此刻胡骑与汉军搏命厮杀,汉军见主将身先士卒竟是皆不肯退,胡骑则是盘旋于夔安左近,以保护主将不受骚扰为主。
投入最为勇猛的两名将领,战局仍是变化不大,远远观战的石勒也是暗赞汉军韧性十足。若不是久经沙场的兵将,在这般士气之下怕是早被自己击败了。转念一想倒也是自己心急了,汉军征战天下,虽然汉帝刘禅与大将军姜维老迈,可军中的兵卒将校皆是壮年之时。
不仅仅是年龄身体在巅峰之时,四方征战更让汉朝兵马战斗经验异常丰富。有这样的军队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在手,即便没有刘禅与姜维,这汉朝也是不可掉以轻心的对手。
“汉人水师来了。”张宾淡淡的说道,目光落在远端河面上无数战船飞快的驶来。
“有刁膺在,汉人水军难以登岸!”石勒早已安排大将刁膺率领五千铁骑等待汉朝水军来援,一旦汉军登岸便会遭遇铁骑突袭!
话音方落,忽而身后喊杀声起,石勒,张宾不由得大惊失色!附近胡人步骑紧急向石勒处靠拢,唯有后方的一队步骑舍命厮杀不肯退却。但见一只汉军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竟是摸到了石勒身后才被胡人发觉。
汉臣谢衡一身文士打扮指挥两三千步卒奋力攻击,眼见前方的汉军被胡骑杀戮,仍是咬牙不退。而汉军大将郑业率领半数之军此刻也绕到了侧翼,目光紧锁那众骑拥护的石勒,准备一击制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