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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八阵(下)
送走裴秀已是黎明时分,一夜畅谈让刘禅见识到了中原人物,但刘禅相信自己给予裴秀的震撼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学识才智裴秀已属上上之选,刘禅话语虽少,但处处隐含深意,透露一种深藏不露的味道。话题转到哪里,刘禅不过轻轻数语便点到了另一层境界。仰仗的自然是从后世而来的广阔见识,身处于当前时代的人,思想终究局限在某一层面。
刘禅并不担心自己吐露的信息被魏人所用,裴秀个人尚须时间消化,即便日后提出来也无法使魏国强壮。这是文化间的冲击,只有如刘禅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有机会和能力逐渐的对社会文化加以控制和改变。裴秀越是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越是有所参悟,在魏国群臣只中便越显得另类。
司马昭的用心再明显不过了,无非是激将法约蜀军交战而不使用投石车。激将法对于刘禅并没什么用,胜利才是实实在在的。攻打长安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现什么差错,因此并没有正面答复裴秀,反而是将裴秀留在了营中休息,等候答复。
裴秀心中忐忑不安,来到了蜀人为自己准备的营帐中。自告奋勇担此重任,并不是一时冲动之举,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己虽不是恃才傲物的人,但一身才华早以身居朝堂前列。一夜畅谈下来非但没有激怒蜀主刘禅,反而自己的许多观念都发生了动摇。
刘禅不怒,激将之法如何可成?激将之法不成,蜀军在对战时使用投石车,自己这面岂不是一败涂地?素来智计闻名的裴秀,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一筹莫展。
过了许久,有人来通传蜀主刘禅召见,裴秀整理了仪容,稳步跟随来到了大营之中,此时脸上一片平静,不出任何情绪。
“朕决定答应晋公的约战!”刘禅开门见山的给了裴秀答复。
裴秀心中疑虑,表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微微躬身道:“多谢蜀主,如此在下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刘禅笑道:“先生一夜未曾合眼,可在这边休息过后再走不迟,朕也要歇息了。”
裴秀摸不清蜀人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然达成,似乎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于是也告辞而走。姜维早在营外等候,带着百余骑沿途护送裴秀一行人,将其送回魏营。
司马昭与司马望等了一夜,终于把裴秀盼了回来,见蜀人同意约战,均见喜色。没有投石车的加入,司马昭自有击败蜀军的把握。
不过听完裴秀的叙述,司马昭与司马望便觉得此事没有如此简单了。激将之计失效,刘禅和姜维自然可以出其中的居心,本该拒绝的事情为何又会答应呢?
将计就计!
蜀军并不怕魏军耍什么花招,也不认为司马昭斗得过姜维,甚至认为有机会借此战击败魏军,所以才会放弃使用投石车。
兵不厌诈!
答应是答应了,出战也是出战,可到底用不用投石车还得蜀军的意思。刘禅拼着老脸不要,使用投石车破敌,到头来魏军吃不了兜着走,蜀军自己还不是歌功颂德?这也是兵法啊……
无论如何,都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司马昭不敢怠慢,接连发出军令,魏军的传令官不断的进出大营,附近郡县皆是全力支持,以便应对三天后的决战。
等到了当天夜晚,司马昭等人才知道自己错了。魏军诚然是等待三天后的决战,蜀人在刘禅一觉睡醒之后则频频调动。天色一黑,四五十架发石车一起投掷,对长安城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两万蜀军队列整齐,高举火把,整装待发准备攻城。随处可见的攻城器械,也浮现在长安守军的眼前。挡箭车,撞车,箭楼,云梯,凡是攻城能用到的蜀军都准备全了。
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郑恭与李辅站在城墙上,无数巨石砸在城墙上连绵不断,二人甚至可以感受到脚下的城墙在颤抖。
长安的西城墙连日来一直遭受蜀军的攻击,虽然每天都做修补,也是有限。被蜀军这么突然一阵猛砸,城墙一段竟然被砸出了一个缺口。魏军一阵惊慌,随即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集中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准备堵住缺口。
只是蜀汉军队并没有似意料中的发动进攻,投石车的位置稍作调整,投掷的目标变成了其他墙面,以及缺口中的魏军。
血肉之躯,如何挡得住天降巨石?
魏军被砸怕了,又伤不起,只得远远的退开,盯着城外蜀军的动向。蜀汉大军掩杀上来之时,就是停止投石的时间段,离得较近的魏军依然是有利的一方。
在长安城墙上的魏国兵将原本也是刘禅的目标,只是长安的城墙过于高大,超出了投石车投掷的范围。经过调整勉强可以达到刘禅的要求,但是命中率和稳定性便差的太多了。
在蜀汉投石车疯狂的投掷攻击下,魏军只有干瞪眼着的份儿。石块撞击城墙的巨响不断在耳边响起,上城辅佐守军的百姓青壮都忍不住捂住了双耳。官兵们则是跟随着每一次撞击皱着眉头。
郑恭与李辅纠结着心情,眼城墙又砸出了几处豁口,远方的蜀军终于开始有了动作。
李辅神色肃然,一声不吭的带着亲兵卫队走下城墙,去指挥军队。留下了郑恭孤零零的站在城上,望着正面的蜀军,回首去则是蜀汉大将姜维的军队。远方晋公的军营根本不在视线范围内,曾几何时,长安如此孤单过。
投石停止了,蜀军如潮水般的涌了上来。西面的城墙被砸出了三个缺口,这是蜀军重点攻略的目标。李辅前后集结了五千人,准备与蜀军肉搏战。
说是缺口,可这缺口也不大,宽的地方有两丈,窄的空间不过三尺。最主要的是缺口开在城墙的半腰高度,也就是说蜀军依然要攀爬城墙才能攻进来。所不同的是缺口处要比长安城矮了半截左右。
无数的火光划过夜空,城上的守军不停的向城下射出火箭。挡箭车走在最前面,火箭落在了上面却燃烧不起来,这是蜀军对挡箭车提前做了处理的缘故。跟在后面的是盾牌军,中间夹杂着云梯队和撞车队。
攻城,城门是重中之重!
落在最后的是箭楼车,也叫井阑。类如长安这种巨城,臂力再强的弓弩手也难以把箭射上去。想要对城内的守军造成杀伤,唯有利用井阑增加自身的高度才可以。不过井阑由于其高度,很难做防火的处理。涂抹一架井阑的马粪等物顶得上五六辆挡箭车的消耗。
所以,将井阑放在最后,等前面的军队投入了战斗,吸引了火力,再趁机杀伤守军。
转眼间护城河已经被蜀军填平,准备十几日的蜀军早将每一个步骤计算的非常清楚。
挡箭车推进到了城墙下,便按照一定的序列进行调整,尽量覆盖多一些的面积,建立起相对安全的通道,使自家人马可以快速的冲到城下。
随之而来的便是云梯和撞车,云梯是个好物件,想多高就有多高。就地取材,量身定制,短的可以一人背负,长的两人背负。一路小跑冲到城下,云梯一贴城墙,剩下的就是爬!
撞车也叫冲车,是针对城门的一种攻城兵器。二十多名军卒推着一辆车来到城门下,利用绳索拽起车上的木桩。一松手,就是一下重击,经过马钧设计的撞车,使用起来更加的省力。
战事进行到这个程度,守军弓箭手的目标偶已经不是远处还没到城下的蜀军,而是先集中火力处理正在城下攻城的敌人。射向远处的箭矢逐渐稀少,大量的弓箭直接射向城下。
蜀军在挡箭牌下,或是将盾牌举过头顶,抵挡魏军的攻击。魏军也不是吃素的,滚木雷石到了出场的时候。本来份量就不轻,又是这么高的高度扔下去,砸到谁都只能自认倒霉。
双方的呐喊声,疾呼声,惨叫声交织在一块,今夜,长安城的百姓无眠。挡箭车被石头砸穿,砸烂,躲避在底下的蜀兵甚至来不及惨呼,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倒在血泊之中。
冲车也被砸坏了几辆,单是把坏掉的冲车挪走这一件事儿,就损失了百余人手。撞城门可不是撞钟,外面蜀军撞着,里面的魏军在顶着。大木锥撞在城门上,削尖的撞头被撞平了一大块,上面包裹的铁皮不知何时毁落在地。
云梯被魏军用叉子推落,还在攀爬的蜀兵蜀将只觉得两耳生风,忽悠一下摔了个粉身碎骨。管他是勇猛好胜的,还是胆小懦弱的,这个节骨眼儿上都要大声呼喊着。心里想着万语千言,嘴巴却只来得及“啊~~~~”。落地的时候,如果眼睛没被吓的闭上,还能见到同袍奋勇争先的攀爬,跌落。
战事没有预告就进入了火拼的阶段,西面城墙的三处缺口是长安的致命伤。相较威严耸立的长安城墙来说,这几个缺口太矮了。李辅亲冒矢石,在一处缺口指挥众军射箭,投掷木石。城下的蜀军拼了命的不断上攻,有的爬了上来,被魏兵一枪扎了个透心凉,临死前手中的大刀也飞了出去,砍死了一名魏军。
双方不断消耗着军力,李辅露出了焦急的神态,一个劲儿的催促副官征调青壮。城中百姓,青壮响应守城归响应,见到这等场面有几个不慌的?胆小的早就湿透了中衣,只是大家处于忙乱之中,实在是没人注意。就算偶有人见到了,也没有那个取笑的心思。
厮杀正是惨烈时,蜀军的井阑总算推到了城下。井阑本身就是高大,上面站有五六名弓箭手,这份量便更是不轻。挡箭车,冲车虽然体积也不小,可毕竟不怕颠簸,没有高度,推起来方便。井阑则是需要小心谨慎的前进,怕被人攻击,又怕推得快了让上面的军卒栽下来。
井阑的高度与长安城墙缺口的高度大致相等,魏军没反应过来,蜀人的箭矢先行射到。暴露在缺口处的魏国兵将一时被射杀不少,跟过的则是被射散。守将连忙指挥魏军弓箭手还击,蜀卒依靠井阑作为防护和遮掩,总是有机会射杀那些激战在缺口处,来不及隐蔽的魏军。
李辅是作战经验非常丰富的将领,见状急忙命中军加大箭矢的火力。此举果然奏效,不少井阑因为插着许多魏军射来的火箭,于是开始焚烧起来。井阑上的蜀军无处可躲,奋力还击之外不是烧死,就是坠地而亡。
这边打得火热,却是愁煞了远方的司马昭。蜀主刘禅应允了三日后的决战,却没说这三日不攻打长安城。照眼前这声势,蜀军多半是发动了总攻。若是在三日内攻下了长安城,那么接下了来的决战意义便不大了。
司马望与裴秀也是直拍脑门,过于兴奋的自己竟是没想到蜀军会来这一手。约定了三日后决战,那么这三日便是相安无事的三天。司马昭这一路人马如此,姜维那边也是如此。可相安无事是对于约战双方而言,长安如何在考虑范围内?从某种角度上考虑,正是司马昭这长安的援军在这三天内无法动手,才促成了蜀军大肆攻打长安。
长安巨城一座,说三日攻取那是妄言。可蜀军的投石车威力惊人,又围攻长安十余日在先,结果便不好说了。怪不得蜀主刘禅洞悉了自己的用意后,仍然愿意答应约战,竟是存了这般的念头!
“晋公,任由蜀军攻城,恐怕军心不利啊!”司马望道出了自己的忧虑。长安城不失,但让蜀人这么折腾下去,自己这方军心不安,在三天后的决战中便先输了一手。
“季彦有何妙策?”司马昭依然信赖裴秀,于是问道。
见晋公发问,裴秀深思了片刻道:“若战,须等蜀人松懈方可袭之;若等,则要尽力安抚军卒,做最坏打算。”
司马昭明白眼下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姜维这一路人守的恰到好处,又不似寻常蜀将可以轻易应付。二月之内便平定了雍,凉二州,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是极为困难之事。
雍,凉二州下辖郡县数十,兵力虽被抽调一空,各城尚可凑出数千人马。尤其凉州之内异族杂居,都是好勇斗狠的角色。姜维三四万蜀兵虽多,可分兵袭取各地,未见得就占多少优势。
攻取一地便要留守,补给,光是此项下来就要消耗不少时间。往返的路程更是遥远,越是向西环境愈加的险恶,刨去搭在路上的时间,用来攻城略地也不过一个月罢了。
换做司马昭自己,也没有把握这等迅速。
长安城下发动总攻,姜维这里如何不提放自己的动向?此时趁夜色去救,绝不是好办法,不去救援长安,军心也是一个大问题。
转念再一想,约战的目的自然是阻止蜀军将发石车投入到野战中。眼下蜀人的投石车皆在长安城下攻城,此时出兵虽是出尔反尔,但其效果并不比等待三天后再战要差。甚至还有些优势,蜀汉的军力一分为二,此时能够迎击魏军的只有姜维这四万蜀军而已。
“晋公……”裴秀见司马昭双目闪烁不定,心知晋公必是有了定计。
“传众将来大营,准备出击!”司马昭对裴秀吩咐道。
“是!”裴秀领命而去。
司马望思索了片刻,也想通了此战难得,于是凑到司马昭身侧轻声道:“蜀人狡诈,晋公须多加防备。”
司马昭点头称是,不过片刻魏家大将谋臣都身着铠甲聚到了大营之内,一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只等晋公调兵遣将。
“胡岐何在!”司马昭坐稳中军大帐之中,开始发号施令。
“末将谨遵晋公号令!”并州刺史胡岐步出班列,抱拳施礼道。
“汝引五千人马,速速往长安进军,若遇蜀军可力战之,不可退后!”司马昭脸上浮现杀气,说的极为坚定。
并州刺史胡岐心中一凛,这份苦差事从来都是杂号将军的事儿,自己身为并州刺史去做前锋,又是死战的命令,晋公必有用意。
“末将遵命!”心中犹疑,行动上可不敢有所迟缓。陈本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戴罪立功吧……
“司马亮听命!”司马昭接下来叫出的人,却是自家的兄弟。
“微臣在!”司马亮儒生打扮,出列答道。
“给汝两万人马,为胡岐后继,若前方遇敌当奋力救之!”司马昭这是为胡岐安排了后援。
“微臣定不辱命。”司马亮淡淡的答道,领令走出大营。
“张统,夏侯劭!”接下来却是点了两员猛将。
“末将在!”张统和夏侯劭二人大声答道,心中都憋足了劲儿要一雪前耻。
“你二人各引五千人马,为司马亮左右翼。待司马亮中军发动,你二人可并力夹击蜀军!”司马昭继续增加筹码。
胡岐不过是探路的炮灰,引出蜀军的埋伏后便由司马亮与张统,夏侯劭这三路人马负责击溃。
“末将领命!”两员虎将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