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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后汉帝都,繁华不再,疮痍几见。
修葺城墙,繁华帝都,本就在后汉朝廷的工作日程中。只是战火不绝,兵焚处处,国库内的钱财积蓄都用来筹集军用粮饷辎重,粉饰一半的城墙只能掩饰部分疮痍,斑驳留痕的墙体仍是处处可见,对比鲜明。
城内的百姓见到了胡人兵士很是敬畏,不敢多言。遇到了汉人军卒同样是畏畏缩缩,不愿多言。市井间流传的童谣,谣言多不胜数,此时此刻便是三岁的孩童也知道。若是汉军盘踞河北能够坚持月余时间,那胡人怕是要撇下河北,逃回塞外了。
听到这消息百姓都是兴奋,无论富户庶民皆是同样的心态。在哪里做人都是做,汉人治下远胜魏晋之时,胡人眼底却是变本加厉苦不堪言。谁都想活得好一些,对于底层的百姓也好,稍有地位的官僚之家也罢,能够生存,过好一些的日子比什么气节要重要得多。
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气节拿来做什么用?
仕身后汉朝廷的汉人官吏们依旧忙碌着,每日为了筹集粮饷而殚尽竭虑,甚至争吵谩骂。任谁看起来都不得不赞叹这些人的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忙得焦头烂额仍是孜孜不倦,这样的工作态度怕是在魏晋之时都是少有。
一向看着汉人气不顺的胡人官吏见了,有人也不好意思去挑剔,去找茬。但想想搞不好一个月后便要失去这一切,这些胡人官吏的心思更是花样百出。但胡人本身要做的事情,要操心的事情也是不少,况且太子殿下坐镇邺都,各方都是控制的极其严厉,一时间彼此倒也没有过多的摩擦。
何遵身为汉臣之首,也无法避免一个通宵的工作筹算,对于报上去的折子自己心中也是无奈。国库已经见了底儿,各地的粮仓内都是积粮有限。随着军队的调动不断的运输消耗,剩下的只是空空如也的库房。
整个河北数年杀伐征战,几近颗粒无收,百姓家中都没有余粮,诸如自己这家族富可敌国,此刻也是被胡人三令五申的掏空了家底儿。曾经穷尽极奢的一顿饭食,现在几乎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了。
金银财宝应有尽有,但牲畜粮食已然不是财物能够交换的物品了。河北绝收,没有粮食收入,又涌入了这么多的战马与兵将,哪里变得出多余的粮食?
这个情形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太子刘和也不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实际上这个时候无论是上下官吏都是身心疲惫,对于前途充满了未知与悲观。若是追随胡人到塞外生活,不说失去了自身的价值与基业,更是难以想象胡人的生存方式与生活条件。
只是这水土不服,怕是就要死掉大半的人。
而失去了应有的价值,这般巨大的落差,被人驱使奴役甚至一文不值的可能性暴涨,这可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更遑论身为群臣之首,巨富之家的何遵了。
府中的管家站在身旁躬身低声说着什么,何遵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明显气氛有了改变。
“增加了人手?看来太子殿下对我等根本未曾信任!”何遵听罢微微一叹,心中顿感悲哀。自己为了这胡人的国家带头捐献家财,各方奔走调度,日夜操劳,然自己府邸四周胡人的耳目日益增多,这明显是刘渊父子担心汉人臣属别有心思而做出的防范。
自己身为群臣之首,家大业大,付出的更是巨大,换来的只是这等的待遇。那么其余的汉人文武官僚之待遇,想来更不会受到所谓的优待与信任了。
掌灯时分,何府远不如从前的华贵明亮,但何府真正的话事人何邵返回时,仍是大张旗鼓的迎接。在旁人看来如此高调行事,似乎大有触怒朝廷之意,可在何家看来,唯有摆出这般声势才不会示弱于外。
“兄长辛苦了。”见到兄长何遵身形消瘦,脸色微黄,何邵上前拉着兄长并肩而行,低声说道。
府中的仆役大都是从魏晋时期跟随而来,但也有许多人事更迭。其中有没有胡人的耳目在,这一点可不好说,也无法去查证。若是有了防范之心,倒好似有什么隐瞒朝廷之意。胡人即便羡慕华夏文化,可说到底仍是本性难改。
门面功夫可以做的如同汉人一般,但内在的性格却是毫无变化的。
何遵虽然身为兄长,但乃是庶出,事事走在前列乃是与兄弟何邵多少年来的默契。有兄长在外奔波出头,何邵才能真正的运筹帷幄。
“兄弟此行如何?”何遵急切问道,对于弟弟外出筹办军粮一事看起来十分关心。
此刻兄弟二人步入大堂,饭菜呈上,下人们尽数退去。可何邵仍是谨慎的与兄长压低声音道:“哎……有负所托,小弟此行甚是满路,更有胡人日夜监视,根本是动弹不得啊……”
何邵借外出公干之机,本要拉拢筹划汉人臣属的出路。奈何胡人加强了监视而且丝毫不介意暴露自己的举动,因此何邵对此敢怒不敢言,唯有一路上忙于公务,反倒是此行的最大目的根本无法进行。
何遵一脸失望神色,只是觉得口中的饭菜更加的无味,摇头扼腕道:“殿下今日曾来见我,言之日后方略,颇有使我等尽数出塞之打算。”
何邵闻言身躯一震,连连叫苦,自己虽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但想不到胡人此战不仅仅是孤注一掷更是两手准备。这一旦无法守住河北,便要带着汉人官吏返回塞外,当真如此的话怕是要出乱子的……
灯火通明,厅堂空旷,兄弟二人坐在一起用餐,一声不吭,闷头进食。
“汉军有无可能……?”何邵半晌略带几分犹豫的问道。
何遵见了苦笑道:“姜伯约年事已高,汉军兵力远不如胡人强盛,能够守住已是不易,怎可能打到邺城……”
何邵想了想又是叹息:“刘渊父子有此计划,已经失了必胜之信心,期望胡人驱逐汉军退回中原已不现实。但若汉军能够反攻至此,你我在这城中聚合群臣之力,未必任人鱼肉!”
沉思不语,何遵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弟弟道:“你我事魏,事晋,皆是无碍,但举众附和胡人,汉廷怎能轻饶?况胡人监视更加严密,便是坐在家中也要这般对话方可,想与外人接触更危险百倍!眼下战况,汉军推进至邺都怕是空中楼阁罢了……”
何邵知道兄长从来不是如此颓丧之人,只是所言几事皆是关键。何家乃是率领晋国文武投靠胡人的罪魁祸首,汉廷是否能够放过何家不仅仅是此刻倒戈一击的功劳便能改变态度的。而胡人的严密监视,与汉人被胡军处处压制的现实,更让何家兄弟便是有了计划,也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才能尝试与外界沟通。
倘若中间有了什么纰漏,抑或是被胡人察觉,怕是先掉脑袋的就是自己兄弟二人以及九族了……
“刘渊父子计划北退,仍需我等出力方可,纵然形势并不乐观,但此刻仍有机会获取信任。朝中文武不可轻动,我汉人将领在外领军者仍有不少,倘若能得其相助,倒也未必不能一搏!你我若至塞外,与死何异?此刻当做决断了!”何邵想起自家这家族这般庞大,如今被胡人挥霍的如此悲惨,一旦流落塞外必是当做肥羊被人宰割欺凌,那样的日子还不如当下奋死拼他一次!
何邵苦笑道:“家中已你为主,愚兄本无地位,既然家主决定如此,愚兄当舍命相随!泰基,伯蔚近日便要返回邺都,此二子还算可用。刘渊父子撇了河北自是心痛,为兄便豁出去献上一策,保管能获取其父子信任。”
“好!有兄长助我此事可成矣!只是苦了兄长……”何遵见何邵神情,似乎想到了那唯一能够取悦刘渊父子的办法,心中一痛,却是壮士断腕,唯有豁出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