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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洒下,眼光穿过洛水,便能见到南城已经少有灯火,北城却繁华依旧。
艺伎坊在符府坐落的归义坊正北,出了艺伎坊的高院,需东行穿过一条清冷的街道,然后北拐,经一条长长的宽阔巷道,过一条小街道,才能见到符府大门。
四十名护卫,分成前后两队,紧紧护住符昭信和康龙两人,前队又鲁兴带领,急急赶回符府。
康龙心急如焚,面色却依旧沉静似水。符权原本跟在康龙身侧,眼见快到了符府所在的那条街道,他却突然怪叫一声,接着满脸歉意道:“康爷,小的突然内急,去方便一下,你们先行,小的随后就到!”
符昭信奇怪的忘了一眼符权,康龙头也未回,面色冷峻的应了一声,前行的速度丝毫未停。
他现在非常牵挂家中的三女。这三个女子,已经跟他有了肉体上的关系,虽然他说不上跟她们三个有了爱情,但喜欢之情还是有的。
特别是王雪儿,是被他康龙从王家村带出来的,如今死了爹,又无依无靠,说不定王家现在已经因为凌振的案子牵连,老家都被查抄,甚至家人都被遣散或者充入官奴也有可能。
王雪儿现在等于是无家可归。她这一生恐怕都再也无法回到王家村。
若是她被符昭寿祸害,依着她的性子,极有可能会走极端。
康龙现在简直不敢往下想。他已经有点后悔,当初为何要出手杀了凌振,带走王雪儿。
看来自己的心还不够冷酷!
乱世之中,这种性格简直能够要人命。
突然,趴伏在马背上的康龙猛然一阵心悸,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有危险!
就在警兆刚刚察觉时,异变已经发生。
刚刚冲出符府对面的街道口,突然前方归德街道和两旁的高墙上落下密集的箭雨!
这阵箭雨来的非常突然,而且劲急异常!几乎刚响起弓弦声,那冷森的箭簇已经到了面门!
更诡异的是,几乎大部分的箭全部集中射向康龙,只有少部分力道稍弱的箭,射向旁边的护卫,却没有一道箭射向符昭信!
康龙来不及躲闪,更来不及拔出背后的血狼刀,只能大喝一声,猛的身子一歪,落到右面马腹下。
他坐下的快马正在高速的奔行,他的骑术又极低,这一下翻身,却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旁边的护卫纷纷拔出了佩剑,不断抵挡射来的箭支。符昭信一边心里奇怪,为何偷袭他们的人只射康龙和众护卫,却舍了他这个主人不射,一边高声呼喝护卫,救护康龙。
康龙此刻却有苦自己知。他被快马甩落,奔行的快马,后蹄高高抬起又落下,直踏向他的头颅。
马速极快,这一下若要使被踏中,饶是以康龙的体格和身手,亦必定会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危急时刻,康龙平时的练习和训练多年的反应能力发挥出作用,他右手重重在落下的马腿打出一拳,同时身体斜翻,借着这一拳之力,狼狈的滚了出去。
那马经康龙这一拳,身体突然倾斜,恰好形成一道肉盾,挡住了前方和左方射来的箭雨,康龙的身子不断向右面狼狈的滚去,右面高墙上射来的箭支也射在了那马上!
第一轮箭雨落下之后,就在墙上敌人还未射出第二轮箭雨时,几乎所有护卫都跳了起来,手提长剑或长刀,杀奔墙上偷袭他们的敌人。
康龙在地上打了个滚,狼狈的站起,也顾不上管身上挂着什么,一把拔出背后的血狼刀,向墙边杀去。
两边的高墙,左边是艺伎坊宽广的院落,一边却是铜驼坊区,这铜驼坊区原本是用来安置诸国使者的万国迎宾馆,但自后唐灭亡以后,中原战乱频繁,甚少有诸国使者来朝,这里便闲置了下来。
不过,铜驼坊原本就是迎宾馆,四周的高墙建造的犹如城墙,一丈多高的外墙有差不多八尺宽,有供人行走的墙道,四角更有碉楼。
四面的箭雨便数这铜驼坊边角的碉楼上射的最密。正前方乃是归德街,宽有三丈多,对面便是符府的高墙和大门。
奇怪的是,原本入夜便高挂大门廊下的四盏巨大的风灯,竟然是熄灭的,在月光照不到的死角里,不知埋伏了多少杀手,反正密集的箭雨是自那死角里射出来的。
只有艺伎坊一丈多高的墙沿上射下的箭雨最少,但却最精准,而且力道最大。几乎每一箭射下,便能听到一声惨嚎。
“不要靠墙直走,曲行绕道,护住大少爷向后退!”康龙一刀在手,胆气陡增,一边高声指挥众护卫,一边东窜西绕,不让高墙上的弓箭手瞄准他。
众人抵挡半天,到现在也没弄清楚,究竟是哪一路杀手埋伏在此,偷袭他们。
康龙冷眼不断打量四周地形,更趁着空隙,斜瞥一眼符府的大门,终于见到符府一直高悬的四盏风灯竟然没亮,突然意识到,这些杀手肯定是符昭寿安排的。
他刚才在混乱中,虽然没有功夫仔细查看四周情形,但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符昭信一直安稳的端坐马上,并未受到任何箭支的偷袭。
一时间,一股莫名的悲愤冲上脑顶,妈的,老子千方百计的在替你符家打算,准备彻底改善你符府的护卫,以防备即将到来的洛阳屠城之役,你却恩将仇报的想置老子于死地!
竟然还一直想霸占老子的女人,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不成?
康龙心里已经猜测出许多中可能,但却绝没有想到,这种时候,作为符家的家主,即将动身前往沧州的符彦卿,竟然对此事不闻不问。
这些弓箭手,力道沉雄,箭法精准且有法度,绝非符府那些护卫,不问可知,必定是符彦卿拨给符昭寿的亲兵无疑!
符昭寿这lang荡小儿,竟然想利用这股力量,在去沧州之前,彻底消灭符昭信新招揽的手下第一猛将康龙,解决符昭信成为下任家主的一切可能!
康龙可以肯定,符彦卿和那个中年文士,肯定躲在符府某个能看到整个战场的地方,秘密关注这场嫡庶之战!
他同时也能肯定,符昭信绝对死不了!
没有人敢在符彦卿眼皮底下射杀他的长子!
现在就是康龙带着这些还未熟悉的符府护卫,同符昭寿率领的这些从战场上回来,却如同嗜血猛兽的老兵之间的战斗!
甚至可以看成是符彦卿利用符昭寿和武郓以及手下老兵,对他康龙的一次生死考验。
若成功,符彦卿肯定立即会亲自接见康龙,万般笼络抚慰,并委以重任,但若是失败,那就对不起,死于非命也活该,只能怪你没本事运气差。
康龙此刻的心是冷的,绝没有能被符彦卿这老狐狸亲自考验而感到荣幸的想法。一直以来,他都自以为是的认为,凭着自己的才能,必定会得到符彦卿的看重,怎么也想不到,这冷兵器的时代,一个个崛起的枭雄,无论是他的血,还是他的心,都是冷的,在他们眼中,没有所谓的信任,只有绝对的服从或者死!
就在众护卫保护着符昭信不断后退时,康龙突然赶到符昭信马后,低声对鲁兴道:“鲁兄!你信不信小弟?”
鲁兴一剑劈飞一支向他射来的羽箭,满脸悲愤的转头看向康龙,也压低声音转为一脸坚毅的道:“康爷,鲁某自那次被康爷你放过一命,便非常敬佩康爷为人,怎么不信!”
“好!你现在就带着护卫,保护大少爷向符府大门强冲,记住,你要时刻待在大少爷身边!我要去解决这两边的敌人,快!”康龙来不及多说,一拍符昭信坐下骏马,冲众护卫吼道:“保护大少爷,冲回符府!”
符昭信端坐马上,面色惨白。他想不通为何康龙先让自己后撤,这会儿却又叫自己冲回符府。
他更想不到,自己的三弟竟然会真的向自己下杀手,而且喊杀声响了这么半天,父亲竟然还没现身,他心里一片悲凉,只想父亲可能已经放弃了他这个儿子,要借三弟之手杀他!
他平时的机智在这一刻全部被那股悲凉代替,任由鲁兴在后面控制着他的坐骑,带着剩余的护卫,再次向符府冲去!
康龙看一眼乱了方寸的符昭信,暗自摇了摇头,如此人物,怎配他康龙辅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