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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破晓,墨蓝色的天幕好似被上苍之手撕开,耀目的红光从那裂缝之中迸射而出,天地从蛰伏一般的沉睡之中缓缓苏醒,清风拂来,长安永安门十多丈高的城楼之上,夏侯云曦一身月白长衣,月华流转的披风随风扬起,如同那高高飘扬着的楚字旗一般耀目。
她的眸光深切而悠长,定定的注视着左前方宽敞的官道,从九天之上流泻而下的红光给那一身黑袍的男人浑身上下都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夏侯云曦的脚步不由自主的顺着长长的城楼走动,伫立了几百年的城墙之上早就被风雨侵蚀出了点点的残破,那细小的孔状如同离人的泪水一般让人见之动容,她的脚步不停,一步步的走,直到城楼尽头的石墙挡住她的脚步,分明是触手可及的温柔,却又隔着千百个年成一般遥远。
他一步步的走远,撩黑的长袍随风掀起,背影如同一只搏击长空的猎鹰,仿佛带着不顾一切一去不回的气势,一去不回……她的心头猛然生出恐惧,下意识的向前踏出一步,那挡在身前的石墙忽然之间消失无踪,她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身体就被巨大的失重感往下极速带去——
“宸!”
夏侯云曦满头大汗的醒过来,楚地的五月已经进入夏季,午时之后正是最为难熬的时候,夏侯云曦微微喘息着,眼神之中有一闪而逝的空茫,她缓缓地回神,而后转头看了看这空荡荡的内室,再次闭上了眸子。
待心气平复,她艰难的撑起身来,下地,穿衣,洗漱,从容而静默的好似平常一般,走出内殿,灵儿和慕言正等在那里,再往外走,肖扬和吴亚亦是守在外殿门口,钟啸送上解暑的午后甜品,夏侯云曦在钟啸期盼的目光之下慢慢吃完,之后才起身往花厅去。
“左相和右相还在御书房,已经派人去看了几次,皇上对南越的战事也颇为关注,一时半会儿大抵不会休息,十五先生已经等着了。”
吴亚轻而缓的说着,夏侯云曦听在耳里点点头,等到了花厅,十五果然早已等候,看到她来了对她微微倾身行了个礼,夏侯云曦抬手请他起来,而后扫了慕言等人一眼,慕言等人会意,尽数退出花厅去。
夏侯云曦的眼神颇有几分凝重,“如何?”
十五的面色少有的凝重,听夏侯云曦此言微微的摇了摇头,“难。”
夏侯云曦退到主位上落座,面色沉暗,“还有多久?”
“若是用药得当,可以超过一年。”
“最多只有一年?”
十五微微沉吟一瞬,“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并非绝对。”
夏侯云曦紧握的拳头微微的紧了紧,片刻才仿佛任命一般的点了点头,十五的眉心微蹙,“若是能让十五亲自看看病人,或许能在用药上面有所精细。”
夏侯云曦唇线抿紧,“我会想办法,劳烦先生还是为了此事费心。”
十五摇头,“怎敢当姑娘一句劳烦,十五自然要竭尽全力而为。”
夏侯云曦点点头,遂即又问,“玉公子的腿疾可有进益?”
“嗯,进来已经有所改善,只是他的腿骨大多碎裂,要复原总是不可一蹴而就的,姑娘万莫着急,只要循序渐进,玉公子总能痊愈的。”
夏侯云曦眉间的凝重终于消散两分,她叹了一口气,送十五出门,看十五的身影消失,慕言欲言又止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会看着他,当即便发现外面站着的几个人面色都不是那么的好看,她不禁有几分疑惑,“你们都怎么了?”
肖扬眸光深邃的看着她,连灵儿也有几分不安的瞅着她,吴亚看了看几人,上前两步,“公主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若是身子有什么不适,请一定要对我等如实告知。”
夏侯云曦一愣,片刻当即了悟,这几日里她见十五的次数太过频繁,所以他们才会误会她的身子出了状况,摇头一笑,“你们放心,是我担心玉公子的腿疾,加上皇上进来身子也有几分不爽我才见十五见得多了些,若是我怎么样了,定然是要告诉你们的。”
几人相视一眼,这才放心下来。
暮色将至,夏侯云曦带着灵儿和慕言往未央宫而去,御书房之内的灯火还亮着,夏侯云曦站在外面等了片刻才看到房门打开,从内走出许多楚地的朝臣出来,众人的眸光在她的身上扫过,大都神色明了的恭敬避让了开。
夏侯云曦神色如常的站在一边,就在众人快要走出她的视线范围的时候一道眸光忽然的落在了她的身上,不知怎地夏侯云曦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她转过头去,只看到一个转身离去的佝偻背影。
“那是裕王。”
卫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夏侯云曦的身后,夏侯云曦眉头微挑,裕王——
她分明的记得,在溪州大营之中的万俟宸曾经提到过这么一个人,他,似乎对这个王叔十分反感,更有甚者,这个裕王似乎和他二哥的死有关系。
“若是我没有记错,裕王应该在外面养病,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长安城?”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如此一问,卫忠眼底闪过两道暗光,“裕王的病是老幌子了,这一次回来乃是为了他的封地,裕王有三个儿子,他要再求一块封地,这才好分给他的儿子们,可是按照楚地王律,如他这个级别的亲王是不能有那样多的封地的。”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到底还是长辈,此事轮不到她来置喙,她看了看御书房内,“皇上呢?”
“皇上知道你来侍疾,已经去歇着了,还说让你回去,不必每日早晚都来。”
卫忠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总是带着几分长辈一般的润透,夏侯云曦无奈的抿了抿唇,点点头,“也好。”
卫忠正好与她一起走,慕言等人前后最后左右老远缀着,他们二人说话一时半会儿别人是听不到的,夏侯云曦想了想,问他,“南越主动退守庆城,看来是落荒而逃实则是以退为进,大梁此次派出的大将乃是崇礼,这个计策他并非看不出来,这样一来他便会犹豫不前,大梁势如破竹的势头总算是要缓了一缓,只是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
今日是万俟宸离开的第五日,即便他日夜兼程也需得在两日之后才会到南越,南越此番的退守便是为了给大梁造成假象从而赢得等待万俟宸的时间,可是依夏侯云曦所想,即便人未到,他也是有法子让大梁损兵折将的。
卫忠微微沉吟一瞬,“南越这一场仗并不是那么简单,除开大梁之外,还有两家也是要注意的。”
与南越距离相近的不过就是那么几家,东齐是万万不会的,那么就只有……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大燕是肯定的,还有,是云宋?”
卫忠点头,“没错,大燕自是不必说,若是大梁的兵马再加上大燕的,那么南越危矣,再有,便是云宋,姬无垠虽然留在了长安,可是这几日他的消息往来十分频繁,像他这样的人物,有十二玲珑心也不足为奇,若要我相信他一心归顺大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夏侯云曦的神色也肃整起来,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在那将暮未暮的天色之下,一团紫色光华流转的云彩极速的向她靠了过来!
“姐姐!”
一声大吼,周边的侍卫几乎拦不住姬无垠的脚步,夏侯云曦和卫忠相视一眼,眼底都闪过几分深意,卫忠借故告辞,姬无垠看着卫忠的背影哼哧两声,转而对着她笑颜一问,“姐姐,听说太子殿下离开长安了?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夏侯云曦本是要往长乐宫而去,此时心中一动却是向着湘和殿的方向走,听到姬无垠如此一问夏侯云曦偏头问他,“宋皇这几天在外风流快活,竟然不知道?”
姬无垠一愣,呵呵的干笑起来,“到底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的,太子殿下可是真的去南越了?要说南越现在正在打仗,太子殿下过去是帮着监军的?啧啧,南越的面子好大,话说最近南越也够乱的了,大梁这个时候来插上一脚可真是不道义,趁火打劫非英雄所为啊!”
夏侯云曦脚步不停,姬无垠便跟着夏侯云曦一路走,夏侯云曦听到姬无垠的话微有几分无奈,“这话在你口中说出来,叫人不敢置信。”
姬无垠一愣,当即开始哭天抢地的喊冤起来,夏侯云曦从容不迫的应对着,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姬无垠闹来闹去无果,等走到了湘和殿的时候夏侯云曦才淡淡问他,“现在长安无事,宋皇要留到什么时候呢?云宋国内的事物宋皇都不用挂心的吗?”
姬无垠面色顿时好看起来,“不回去不回去,姐姐你是不知道,姬维那个老匹夫最会说教,这么多年来我领教够了,现在自己有力气走了我哪里还会回去,云宋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我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听到这人如此的说自己夏侯云曦倒有几分哭笑不得,却是不再说自往湘和殿的花厅而去,花厅之内绿桑正站在桓筝的旁侧,桓筝好似知道她要来,好整以暇一副等待的模样,夏侯云曦走过去,“今日的药可换了?十五说你的腿疾有所复原,我们有的是时间,就等它一点点的好,万万不可着急。”
夏侯云曦自当是自己的地方随意的走了进来,姬无垠挑着眉头四处打量,最终将审视的眸光落在了殿中人的身上,他见过他,在大燕宫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在萧玉楼的身边,他的面色他的气息他的眼睛他的腿,他记得清清楚楚,大半年之后,那死寂的气息变得活泛,他周身都好似生出了清风朗月的光来,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他变化真大。
姬无垠惊讶于自己对他记得那般清楚,转念一想,眼前之人可是和东齐公主和西凉公主都有牵连的珞珈山九重阁的玉麒麟啊,无论如何,他是该上心的。
桓筝明确的察觉到还有第二人也进了门来,他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簇,而后握住椅臂的手下意识的用了几分力道,宽大的袖袍遮着并看不出来,夏侯云曦却还是敏感的发现了他的不妥,她眉头微皱,“如何?是有哪里不舒服?”
桓筝的背脊绷紧,仿佛有一瞬间的失神,夏侯云曦的话让他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我很好。”
夏侯云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身后的姬无垠笑眯眯的走过来,看了看桓筝,“鼎鼎大名的玉麒麟,在下今日有幸得以一见,真是万分荣幸啊。”
姬无垠忘记了自己在大燕的时候还将眼前人直接称呼为瞎子和瘸子,此刻施施然的几句话实在是有他厚颜无耻的风格,夏侯云曦听得眉心微蹙,本以为按照桓筝的性子他定然不喜欢姬无垠的花花调子,正想出声赶人,却见桓筝竟然点了点头,“宋皇,幸会。”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连带着姬无垠都有几分意外的眸光微亮,姬无垠是什么人啊,给梯子就往上爬的人,此刻当即长袍一掀做到桌子旁侧,手中折扇一打,自觉无限风流的与九重阁智士聊起天来。
“玉公子丰神俊朗,在下今日一见真是拜服万分,敢问玉公子既然与云曦姐姐是故人,又为何投身到了西凉去?若是有玉公子相助,相信姐姐一定能如虎添翼。”
夏侯云曦料想着这或许已经是桓筝的极限了,可是让她更加叹为观止的是,桓筝居然想了想这个问题,而后点了点头分外郑重的回答,“我虽投身西凉,可她要我做什么,我自是随时准备着的。”
夏侯云曦唇角微扬,姬无垠的眸光在她和桓筝之间扫过一圈,而后兴味的一笑,继续道,“在下曾经听过一个传言,说是九重阁智士,大争之世当出,还听说过现如今的九重阁主白凤先生与玉公子二人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谋者,若是二人合力,天下必将在你二人手中,不知道此传言是真是假?”
桓筝眉心微蹙,夏侯云曦不善的看向姬无垠,姬无垠却对着夏侯云曦眨了眨眼,桓筝微微摇头,“九重阁早已被世人神话,师兄之才自然当得,我却只是个常人罢了,再有那得天下之言,谋臣固然重要,当权定夺之人还当是帝王,因此此言尚有虚实论道,不可当做绝对。”
姬无垠眼底闪过几分笑意,还要再说,夏侯云曦却是接了口,“南越此战胜负难分,大梁势如破竹,南越一退再退尚且没有解围之法,你自是有腿疾在身,可我想着你若是能想些军情攻伐,或许不会那么无聊,从明日开始我让人送军情过来,让绿桑念给你听如何?”
桓筝对此有几分意外,姬无垠却是啧啧一声,“姐姐,太子殿下人还没到南越呢,您就着急的让玉公子给你想法子了——”
桓筝唇间微抿,夏侯云曦却是转眼冷眼看了姬无垠一眼,“我不过是让玉公子解解闲试试手,他自有他的章法,又何须我替他想办法。”
姬无垠面上笑意一滞,良久才干笑了一声。
“呵呵。”
桓筝已经面色如常,轻声道,“随你喜欢,都好。”
桓筝如此一说夏侯云曦便是决定了,眼见得天色已晚,夏侯云曦不想让姬无垠再叨扰桓筝,便准备告辞,姬无垠不好再留,便和夏侯云曦一同往外走。
二人一走连带着侍从也都离开,整个院落变得安静又空落,绿桑站在桓筝之后,一瞬间那坐在厅中的人竟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悲凉伤感的意味来,他面向着夏侯云曦二人离开的方向久久的定住,好像在凝望谁的背影,绿桑眸光几转,到底是什么都没说的静默侍立。
走出湘和殿,夏侯云曦还是想去看看万俟婓才安心,姬无垠得知她是要往未央宫去不由得有几分诧异,“这么晚了怎么还要过去。”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此事好像与你无关。”
姬无垠眸光几转,依旧跟在夏侯云曦身后,“听说楚皇这两日身子欠安,不会是出了什么状况吧,姐姐你可真是费心了,太子殿下不在你就替他尽孝。”
夏侯云曦的眸色有过一闪而逝的锋利,转头看姬无垠的时候又恢复成平常的神色,“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就不太喜欢听这样的猜测,我也是如此,还望宋皇注意言辞。”
姬无垠当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对不起,我向来胡说惯了,姐姐息怒!”
夏侯云曦看了看身后跟着的慕言,“时辰已晚,送宋皇回承和殿。”
慕言会意,当即从后面赶了上来,姬无垠被慕言拦下,夏侯云曦转身向着未央宫而去,姬无垠受伤的站在当地,宫灯流光溢彩的落在他的眼底,怎么看怎么都是纯洁无辜的楚楚可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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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还在锅里……姨娘力争明天煮熟……拉票什么的……姨娘等肉熟了再说~(>_
怎么没人问桓筝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