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082:我喜欢你】

顾凤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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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肉眼看不到的气流从白子音额边拂过,发丝垂落的瞬间,拔高的调子猛然钻入白子音的耳中,白子音忍不住眯起眼睛轻蹙眉头向叶静衣望去。

    眼底映入了一双水光闪动的眼睛,白子音的神情突然一阵恍惚,只觉得叶静衣的双眼像是一泓看不见底的深潭,似是要在一瞬间把她吸进去一样。

    轻风吹起她面纱的一角,白子音恍然看到对面的女子微微勾唇——

    杀了她…餐…

    幽幽的三个字如咒语般印上了她的心头,白子音神色空茫,指尖木然的在琴弦上滑动,琴声随着琵琶声此起彼伏,在琵琶声的引导下辗转低吟,合成了一曲她熟悉的曲调——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无边无际的桃林在风中盛开,粉色的花瓣随风飞扬,洋洋洒洒的落下。醉人的甜香在空中弥漫,白子音看到自己身着嫁衣,一脸幸福的站在桃林尽头。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斛…

    风送桃花三千里,西凉五十万大军出动,万里红妆为她送嫁。巍峨的城门对她打开,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子迎面走来,缓缓的对她伸出了手。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男子的面容逐渐清晰,化成了大雁国十三王爷苏夜风华绝代的俊脸,白子音羞涩的将手伸出,欲放入苏夜的掌心,却见苏夜轻勾嘴角,无声的吐出三个字——

    杀了她。

    “嗡——”白子音指尖猛然一颤,琴弦应声而断。沉闷的回音如同猛然敲响的钟鸣,带着一层漫开的水幕将她的思绪猛然破开。

    瞳孔一缩,眼前一黑,白子音的脑中顿时变得一片空白,等她再回过神来,就发现手中琴弦已断,而她亦出了一身的冷汗。

    琵琶声和琴声全都停止,苏夜抱着怀中的流风,眼底露出了些许的疑惑。

    他被囚禁在鬼宗的时候,曾看到过关于迷心曲的记载,也记得迷心曲的乐谱,也知道,迷心曲可以让人迷失心智,做出违背理智的疯狂举动。方才白子音和叶静衣合奏的虽然是桃夭,但叶静衣琵琶的起调的确是迷心曲无疑,然而一曲结束,白子言看起来也并无异样,这倒叫他有些不解左相和叶静衣的用意了。

    长生殿乃长生国后裔,传承千年只有一个目的:诛灭六国,一统九州。

    左相能混入大雁朝堂,能在鬼宗里安插一个苍鹤,还能将瞳依送到他身边,还能藏着一个叶静衣整整十五年,足以见长生殿是多么的无孔不入。然而瞳依失忆,他回到了王宫,王兄对他的态度又全然转变,这一切肯定已经脱离了左相的掌控,他不信左相还能安生多久。

    方才听到迷心曲的时候,他以为叶静衣是想借着向白子音挑战,对他或者王兄下手,却没想到……一曲结束,竟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叶静衣微微垂首,抱着琵琶款款站起,对白子音行礼道:“承蒙公主相让,臣女献丑了。”

    在她低头的瞬间,挂在她耳边的面纱突然脱落,于万众瞩目中将一张绝色的娇颜暴露在了人前。

    浅蓝色的罗裙如水波一般飘扬浮动,叶静衣的脸上划过了一丝慌乱的神情,不盈一握的腰肢微微颤动,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摄人心魂,惹人爱怜。

    娇躯羸弱,眸光灵动,佳人倾城。席中一瞬间发出了无数道惊叹的抽气声,而景元睿的眼睛早就胶着在了叶静衣的身上,露出了肆意又侵略的目光。

    这个女人同十三王妃长的一模一样,却似乎比十三王妃又多了些什么,看上去比十三王妃更令人惊艳,更让人想占有。

    静轩堂中短暂的哗然终于让白子音完全清醒,她看着面前弱柳扶风的叶静衣,一直都维持着的甜笑彻底破碎,变成了残暴的杀气和愤恨。

    她输了。

    她堂堂西凉国七公主,琴技冠绝九州的白子音,竟然会在雁国诸臣的面前输给了一个下臣的女儿!

    白子音面无表情的看着叶静衣问:“你是谁。”

    叶静衣轻轻一笑,柔声回答:“回公主,臣女是十三王妃的妹妹,叶静衣。”

    好,很好。

    白子音双手紧握,指甲在一瞬间陷入了肉里,她淡然回头,对苏漓垂首道:“贵国的千金琴技高超,子音佩服的紧。”

    拂袖入座,白子音看着斜上方的苏夜,眼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十三王妃叶瞳依的妹妹是么?

    当姐姐的先是抢了她看上的男人,当妹妹的又让她在大雁朝堂当众出丑,这笔账,她白子音记下了。

    调整好心情,白子音压下满心的怒火,侧头对景元袖道:“雁国的官家小姐可不得了呢,袖姐姐要不要和这位小姐也切磋一番。”

    景元袖有些轻蔑的瞥了她一眼,立即回答:“好啊,不过这位叶小姐已经比试过一场,应当让她稍作歇息,若是雁王陛下准许,元袖想与十三王妃一

    试,不知陛下可否成全。”

    呵,她还以为白子音的琴技有多高超,没想到不过是一曲桃夭就能让她败下阵来,真不知道她的名头是怎么传出来的。

    她北齐国本就是六国中最强盛的国家,大雁和苏夜,她北齐都志在必得,所以,她对叶静衣没有兴趣,她要找的对手是那个已经得到苏夜青睐的十三王妃。

    苏漓听到景元袖的话后,侧头看向一旁的苏夜问道:“瞳儿呢。”

    “圣上,我在这。”苏夜还未答话,大殿门口就传来了一道爽朗的嗓音,苏夜眼睛一亮,一直迷离的双眸顿时散尽了薄雾,清晰的映出了瞳依的影子。

    流风窝在苏夜的怀中,一脸发愁的看着大步走入殿中的瞳依,再看看另一旁柔情似水的静衣,偷偷感叹:差距啊……

    明明依依跟那个女人长的一模一样,可人家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温婉柔美的闺秀气质。而依依呢,走路带风长发束起,不施粉黛身无长物,看上去简直是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相比她那张浪费了很久的美人脸,任谁看到她的第一眼,先注意到的都是她比爷们还爷们的彪悍气质。

    瞳依走到苏漓的面前,躬身行礼道:“圣上恕罪,先前有事耽搁了片刻,瞳依来迟了。”

    说完之后,她直接转身入席,抓住面前的茶水咕咚咕咚几口喝净。

    妈的,明月宫离静轩堂那么远,她一路小跑过来,累死她了。

    流风不忍直视的别开了视线,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离依依远点比较好。

    苏夜看到了瞳依,心情顿时明媚了起来,他一把将怀里的流风扔了出去,凑到瞳依身旁帮她将杯子里的水添满,勾着嘴角问道:“去哪儿了?”

    瞳依悻悻的哼了一声,露出一脸‘我不想搭理你’的表情,静轩堂的所有人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既震撼于苏夜和瞳依目中无人,当众打情骂俏的荒唐无礼,更震惊于苏漓对瞳依的宽容和放纵。

    叶瞳依进入大殿后的举止言行,完全没有将苏漓放在眼中,但苏漓面色如常眼神未变,竟也完全默许了叶瞳依的一言一行。

    在位将近十年的大雁国君,如修罗恶鬼般冷酷无情让人畏惧的雁王苏漓,何曾像对待叶瞳依这般纵容过另外一个人?

    从来没有……就连苏夜也不曾。

    “瞳儿。”待瞳依三杯茶水下肚,苏漓方冷然开口:“北齐国九公主要同你比试。”

    话音一落,苏漓再无言语,瞳依眨了眨眼睛,暗道这位爷该不会是想说,他话已转达,让她自便吧……

    转头看向大殿中被忽视了半天的北齐九公主,见她那张发青的小脸早已经掩不住怒色,瞳依扬声道:“不知九公主想跟我比试些什么。”

    景元袖见她大咧咧的坐在原处,用一副对待下人的架子来应付她,一瞬间被气得脸色更加难看,她上前几步站到瞳依面前,冷声道:“本宫早听闻雁国十三王妃贤良淑德,德才兼备,是当世女子的不二典范。既然如此,想必十三王妃必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宫慕名已久,特地前来讨教。”

    “贤良淑德?德才兼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瞳依一脸惊奇的看着景元袖问,“公主听谁说的。”

    她一把抓过流风,拍了拍他的小脸道:“来,儿子,告诉九公主,母妃在你心中的形象是什么样的。”

    流风立刻扳着手指边算边嘟囔道:“无才无德,蛮不讲理,琴棋书画样样不会。脾气暴躁,任性无礼,阴险小气……唔,母妃,我的手指算不过来了。”

    “公主听见了么?”瞳依笑眯眯的推开流风,“不知道公主从谁口中听到的那些不实的传言。请公主把他交给本妃,本妃一定把她吊起来打!”

    “你……”景元袖被瞳依的回答惊的目瞪口呆,她完全没想到,堂堂大雁国十三王妃,竟然会表现的像个市井无赖。

    景元袖小脸一瞬间涨的通红,她咬着下唇道:“本宫是真心想向十三王妃讨教,请王妃不要跟本宫开玩笑。”

    “开玩笑?本妃没有跟公主开玩笑,难道公主不信世子刚才说的话?”瞳依伸手拖着下颚,思索了片刻又道:“不过,本妃有一样东西的确擅长。”

    “十三王妃尽管提出,本宫绝对奉陪。”景元袖狠狠的拂袖。

    “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瞳依笑眯眯的站起身拍了拍衣襟,“公主要来试试么。”

    唔,终于把她的目的说出来了,她忍着一肚子的纠结和火气跑来静轩堂,其实根本不是为了给苏夜解围,而是为了打架出气的。

    要不是这些白莲花们上赶着来和亲,她和苏夜就不会闹别扭,自然也不用面对让她头疼的感情问题,更不用纠结以后和苏夜相处会不会变得尴尬,这一切都是眼前这帮公主郡主的错。

    所以,景元袖只能自认倒霉了。

    看着瞳依认真的模样,景元袖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目光转到了瞳依身旁的苏夜身上,景元袖

    握紧了双拳道:“王爷,本宫不信以您的眼光,竟可以容忍一个这样无状的王妃!”

    苏夜淡淡的看了景元袖一眼,慢吞吞了回了她四个大字:“本王惧内。”

    “够了!”看着自己的妹妹被瞳依气的无力反击,苏夜却毫不在意的继续补刀,景元睿终于忍无可忍,沉着脸对一直冷眼旁观的苏漓道:“雁王陛下,我同王妹从北齐跋山涉水前来大雁,专程来为十三王爷贺喜,愿两国永世交好再无战乱,如今十三王妃羞辱我北齐九公主,雁王陛下就这般纵容着她么!”

    “瞳儿,休要胡闹。”苏漓看了瞳依一眼,依然是一张冷脸面无表情,却端起酒樽对北齐太子道:“孤管教不严,家门不幸,在此代瞳儿向北齐太子赔罪。”

    说完,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然后又冷冷的扣在了桌上。

    “雁王陛下!”景元睿蹭的一下站起,咬牙切齿的道:“您这是要护着那个无礼的女人,任她欺凌我北齐九公主么。”

    “那北齐太子意欲何为。”苏夜冷冷的问道。

    “哼,让那个无礼的女人向王妹下跪赔罪!”

    “轰——”一声巨响成了代替了苏漓对景元睿的回应,他愕然回头,就见苏夜手下的桌案被他一掌拍成了碎片,而苏夜的嘴角则勾出了一抹清浅的笑容。

    那笑容魅惑诱人,却带着一丝莫名的邪气,景元睿和离他最近的景元袖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就听苏夜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想让本王的王妃下跪?”

    景元睿心底一颤,而相邻桌案后的白子言和祁墨也都站了起来,暗自心惊的打量着苏夜。

    苏夜会武?

    从他们隐在雁国多年的探子口中,他们得知苏漓对外声称苏夜恶疾缠身,实际却是将他囚禁了整整十年,而苏夜在十年里等同于废人,根本就未曾学过一招半式。

    可刚刚他们看到的是什么!

    乱了……一切都乱了,所有的一切都跟他们计划的不一样了。

    这次大雁之行,似乎有很多事情都超出了他们的意外。不管是苏漓还是苏夜,都与他们认知中的有太大的不同。

    他们本打算借贺喜之名来前来大雁,然后除掉那个不受宠爱只为了冲喜的十三王妃,待他们自己的王妹与苏夜和亲,他们就能掌控住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王爷,并以苏夜之名分化雁国朝臣,培植自己的势力,进而将苏漓拉下雁王之位,将四分五裂的大雁收入囊中。

    他们自认为三国联合定下了妙计,还有百万大军压境向雁国示威,这次大雁之行必定万无一失,哪想到——

    十三王妃不但不是个摆设,反而蒙受天子盛宠。苏漓和苏夜相处时看似冷淡,却诡异的带着一股莫名的融洽和默契,更别提,王宫里还多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苏流风。

    于是,原本算计好的狼入羊圈变成了送羊入虎口,白子言觉得他们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已快变成了笑柄,并且很有可能会让他们折在大雁,给三国带来难以估计的损失。

    他们太小看雁国,也太小看苏漓了……

    白子言同祁墨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各自牵着自己的妹妹朝景元睿靠近了几步。

    三国的百万联军还守在雁国边界,苏漓应该不会轻易对他们下手,但景元睿为人刚愎自用自视甚高,万一真的惹怒了苏漓,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静轩堂中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诸位大臣心惊之余又面面相觑,不明白本来还气氛颇佳的宴席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而那些千金小姐们更是吓得颤颤发抖,唯有叶静衣和左相,嘴角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景元睿贵为北齐太子,先前输给了苏漓的气势,此时又在苏夜面前折损了面子,不由得恼羞成怒道:“怎的,十三王爷可是对本宫的要求有何意见?大雁国如此不知礼数,为了一个无状的女人羞辱本宫,如今我北齐一百万大军就候在边境,难道大雁相与我们北齐开战么!”

    苏夜嘴角的浅笑顿时更加灿烂,“那就开战吧。”

    “你——”

    “夜儿。”苏漓打断了两人剑拔弩张的对持,淡然吩咐,“带瞳儿和风儿退下。”

    苏夜闻言立刻闭嘴,却抬头看了苏漓一眼,片刻后,只听他轻哼了一声,拂袖转身,牵着瞳依和流风就朝外走去。

    瞳依看着他失了笑容的俊脸,心底顿时像压了一块大石,闷得她快无法呼吸。

    本来,她找北齐公主的晦气是为了纾解郁气的,可如今怎么反倒弄的自己更加难受了。而且——

    她垂眸看着苏夜掩在广袖之下,方才只一掌就击碎了桌子的右手,眼底涌上了一片深色。

    流风和苏夜自己都说过,苏夜身中***蚀骨,筋脉受损不能习武,可他方才那一掌如此惊人,分明表示他武功不弱且内力高深。

    既如此……他又何须自己留在他身边来保护他……

    瞳依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微微挣扎,想从他的钳

    制中挣脱。

    苏夜脚下一顿,停止了前行,对另一边的流风道:“你先回去。”

    流风的表情有些焦急,又有些忧虑,他看着苏夜掩在广袖下的右手,欲言又止的踌躇上前,似乎是想拉起他的袖子,苏夜却冷然的看了他一眼,流风立刻撅起了小嘴,沉默的扭头朝明月宫走去。

    “阿夜?”瞳依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夜,只觉得此刻的他跟冷冰冰的苏漓异常的相似,这样的苏夜让她陌生,让她不舒服的想要远离,苏夜却猛然转身伸手,一把将瞳依按到了身后的假山上。

    瞳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反射性的抬手要推开苏夜,却在触到他衣袖的时候感觉到了满手的濡湿。

    瞳依奇怪的低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脸色一白一把将他的广袖掀开握住他的手腕,果然看到他原本莹白如玉的手掌此刻已血肉模糊,渗出的血色浸湿了艳红色的袖子,映出了他眼底的忧伤与黯然。

    “依依,我说过,我不能习武。”苏夜习惯性的对她勾起微笑,却笑的让她心底猛然抽紧。

    他不能习武,并不代表他不会。

    该死的!她怎么忘了,流风曾经给他把脉的时候就说过,让他不要动用内力,否则便会筋脉尽断自寻死路。方才景元睿不过是开口要她下跪,他便情绪失控将自己伤成这样,阿夜……他何时起已将自己看的如此珍重,而她却还在纠结要如此面对他的感情……

    瞳依神情复杂的抓紧了苏夜的袖子,眼底溢出了破碎的悲伤,却突然感觉的唇边一凉,抬眸间就看到苏夜在她唇边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然后望着她浅笑道:“依依,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