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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如果真他娘的讲道理,就该知道欠了别人的钱是要还的,这个才是最简单的道理。”在孙家那处别院内,杨承祖气哼哼的拍着桌子
“这万同简直是个颟顸透顶的冬烘,居然想用道理代替钱粮。人要讲道理讲教化,这些是对的,没问题。可是要看个时机,如果是太平世界,大家有吃有喝,那么讲讲道理,告诉大家什么是圣人之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是没问题的。毕竟用规矩约束人不如用道理约束人,可是眼下是什么时候?是仪卫司的人几个月没开粮饷,大家饿的要么就逃的不见人,要么去打短工,还有的干脆当了内贼偷王府的东西。”
“这个时候,天下最大的道理,总归大不过人要吃饭这四个字去。不让当兵的吃饱穿暖有钱花,凭什么让他们守军纪。如果不是眼下这个时候,我就把几百卫军放出去,在城里见什么抢什么,看见什么拿什么,到时候,有他好受的。”
家里几个女眷也知道了这事,柳氏一向是息事宁人的脾气,问了一下,这些仪卫的粮饷加起来大约要用不到三千两银子。这虽然是一笔大数字,可是杨家这次过来,现银也有数万,拿出这笔钱倒不算困难,就想着自己掏钱把这个窟窿先填上再说。
如仙道:“先拿自己的钱填上这个窟窿,这是没什么说的。承祖兄弟想在这里站住脚,就要抓住军心,拿自己的钱发军饷,倒是能让这些当兵的归心,我也赞成。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再说了,除了这些粮饷外,还有兴王府的禄米。那可是大头,那些皇庄店铺的收入,都归了衙门,他却不发下来,如果总这么惯着他,那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总要想个法子,治了这个万同才是。”
苗氏道:“我看啊,这个万老爷,就是吃准了眼下这个局势,仪卫司的人不敢乱来,所以才敢不发钱粮。嘴里说着圣人之道,实际也是趁人之危。”
一说到趁人之危,结果那边的李家姐妹脸先红了,杨承祖也有点不大自在。赵幺娘急忙打圆场道:“先不说这个,先看眼下,可是该怎么办才好?如果是在河南啊,我们漕帮的人,倒是能帮着夫君想想办法。可是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也没什么路子可以找,要不然,咱们去找找孙老员外,让他给说说?”
“在河南也没用。”杨承祖摇头道:“你们漕帮不过是些江湖好汉,难道还真敢和官府作对么?他是个知州,是这一方的父母官,这里的城狐社鼠巴结他还来不及,哪会帮我。
再说这个万同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很可能是个所谓的清官,抓他的把柄不大容易的。”
“那夫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能在安陆捣乱,不代表不能给万同捣乱。他是清官,不代表他的家人都是清官。只要想想办法,这个门路总是有的,他是个父母官么,一言一行,万人瞩目,关心他的人多,他的破绽也就多。这本就是相辅相承,我就不信了,还折腾不了他?当然拿我的钱先垫上是一定,可是呢,也不能让人觉得我是是来抓权的,否则王妃那我反倒落不了好。这事很麻烦,比起恶虎庄,难办多了。这个该死的万同,都是他闹出来的。”
知州衙门内,送走了杨承祖,万同也颇为唏嘘:“能做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才子,却终归还是看的不够透彻啊。他的历练还不够,很多事看的还不够清楚,或者说,他的才学只在于诗词小道上,于教化的意义,还看不透。”
一旁的师爷笑道:“东翁的才情,本就是天下少有,再者您做了多年亲民官,于地方上的事,也比一般人清楚。他不过是个年轻人,初来乍到,哪知安陆情形。只是他毕竟是孙家未来女婿,您拂了他的面子,怕是孙翁那边,不大好看吧?”
“没什么,我想这事孙翁会支持我的。我湖广本为鱼米之乡,湖广熟,天下收。可是湖广有如此多的王府,如此多的皇家血脉,生生吸干了湖广的血。就以兴王府为例,现在那王府之内豢养的无用之人,纵然没有一万,也有几千。这些人不事生产,还要田赋供养,他们就是大明,最大的毒瘤。像荆州的辽王,长沙的襄王还有武昌的楚王。繁衍多代,子嗣无数,镇国将军,奉国中尉遍布城中。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安陆也变成这个样子,到时候又将是什么情形。”
“东翁所言甚善,若果真如此,则必然是万民之苦,百姓之难。”
“是啊,所以本官就要防患于未然,先要把兴藩的钱粮牢牢卡住,让他们不能任意繁衍。也让他们知道,自己虽然是天家血脉,但也要奉公守法。于衙门有敬畏之心,到那个时候,虽然本官早已经不在人世,但至少也能为这一方百姓积点福。”
“东翁高风亮节,人所不能及。您的苦心,不知道几人能明白。”
“大丈夫行事,只求无愧于心,至于谁能明白,那又如何呢?梁先生,咱们安陆书院的事,你要抓紧一下。这笔钱粮我留下来,就是为了替安陆
兴建这座书院,让安陆多出几个读书人,那才是真正的功在当代,遗泽后世。这比养活几个军汉,或是养活几个藩王有用的多了。等到杨承祖明白这个道理时,他会感激我的。如果他理解不了这个道理,那他的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到这,万同笑了笑“如果他能够想明白这一点,本官这里,会抬举他一个前程。孙翁家的娇客,蹉跎于一个王府仪正,就委屈了孙小姐。到时候本官这里,会为他安排的,只是看他自己,够不够聪明了。”
次日,天刚亮,兴王府仪卫所内,仪卫司的军汉列好了队伍,等着这位新来的仪卫正发放粮饷。往日里不管什么样的事,这仪卫们总是凑不齐的。
可是今天,哪怕真是身体不适的,也强撑着过来列队,毕竟是三个月的钱粮呢,一家老小还等着它买米下锅,谁又能怠慢。
王府里地方确实很大,不过各处有各处的用项,给几百兵列阵发钱的地方,还真的找不到。最后只能分批发放,其他人按时当值。这些人的钱粮按说是发放粮食,可是要采买这么多的粮食,时间上来不及,只好全都折算成银两发钱。
大明如今军卫的粮饷,甚至百官的俸禄,也大多是以这种方式,把粮食折算成钱发下去,再由当事人自己去买米。安陆是鱼米之乡,粮价相对而言算是偏低。杨承祖是按着均价发钱,对于士兵来说,其实有赚的,他们自己心里也欢喜。
一队队士兵过来写了名字,领了自己的饷银,欢天喜地的退到一边。高升则在队伍里说着“这钱是仪正老爷用自己带来的盘缠,掏腰包为咱发的。好人啊,真的是好人啊,肯拿自己的钱为咱们发饷,这样的好官,不好找啊。”
眼下在仪卫司的官军大约有六百多人,还有一百多人,是被仪宾乌景和新招进来的。这些人来的时间不长,花名册是单独一本,这次发饷,并没有他们的份。
这些士兵见其他人都有了军饷,只有自己没有,不免鼓噪起来。有人高声道:“一般都是仪卫,为什么我们就没有军饷?难道我们就不是人?”
有带头的一喊,其他没领到粮饷的人,跟着也就喊了起来。他们这边正喊的带劲,从大门处又气势汹汹的进来一群人,为首两人高声道:“哪里来的措鸟,一来就要革去我们的官职。我们人就在这,倒要看看,这个官职他如何革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