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凌封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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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禔瞅着胤礽从袖中取出一纸安神香调制法送予周月竹,送了水清一册曲谱,给水芸的则是一串颇有野趣的缨络,瞥了眼胤礽素净的腰间,忍住了笑,算了算胤礽课上走神时辰,只等看他待会儿能变出什么给两位先生。

    胤礽慢腾腾的给自己系上披风,忽的似笑非笑的看了胤禔一眼。

    胤禔唇边笑意尚未来得及敛去,被胤礽这么一笑,顿时头皮发炸,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觉肩膀一沉,不用去看就晓得肩上压的是那件厚实的狼皮披风,耳边响起周月竹身边的嬷嬷声音:“世子,那些劳什子的花哨披风到底不若这狼皮风吹不进的,还暖和,就是沉了点儿,您披着王妃也放心不是?”

    胤禔看了眼胤礽身上的狼裘,叹了口气,晓得这回是没得借口了,便乖乖的应着那嬷嬷的话,任人帮他规整衣裳。

    方霍二人瞧见跟在胤禔身后的胤礽笨拙的跨过门槛的样子齐齐笑了,胤礽近日因衣着被人笑过多回,面皮厚了些,只当没听见,一本正经的行礼,待方霍二人叫了起方才直起身,同胤禔一道爬上竹榻,待围桌坐定,便笑盈盈的开口:“方先生、霍先生,弟子的舅舅从金陵归来,给弟子讲了好些有趣的故事呢。”

    胤禔一手支颌歪头去看胤礽,心下赞叹他二弟这辈子的口才是愈发好了。

    见胤礽捧了茶喝着润喉,方森杰提壶为他添茶,笑道:“故事都讲完了?”

    胤礽忙直身跪在榻上,双手捧杯,点头应是,直视方森杰的眼神很是坦然。

    霍百里抬手捏了捏胤礽的脸颊,道:“我记得琏儿年前时候脸上还有点儿肉,怎么过了个年就没了?你又跑去作什么了?”

    胤礽下意识的抬手摸摸刚刚被捏过的脸颊,对霍百里笑:“弟子跟着舅舅去城外南行七里半明月山下的张家村,买了几片地,打算建了庄子,种些时鲜果蔬……那村子的地保人挺好,名字听着也耳熟,唤作张松,不知两位先生可曾听过?”

    “‘张王李赵遍地刘’,这名字普通得紧,年节里,你们怎的还出了城?”方森杰不待见那为官的张姓人家,更不愿胤礽同那家人有来往,直接转了话题。

    胤礽心念百转,口上应答自如:“弟子的舅舅欲在京中置产成家,觑着空便将京郊周遭走了一圈。弟子就跟着出去瞧瞧热闹。”

    胤礽最后一句话那三人都是不信的,不过瞧着这天色也不晚,方霍二人晓得两个弟子关系甚好,怕是这些日子不见有许多话要说,更何况今日胤礽这般着急的过来,定是为了让胤禔给他细细解释皇上口谕的事儿,便也不留两人多说,待用过茶点便让他们自去说话。

    侍从搬去竹塌上的泥炉方桌,霍百里扯了锦被躺倒在竹枕上,嗅着因自己的动作散开来的草药香气,昏昏欲睡间就听方森杰迟疑的问他:“听琏儿说的金陵事,我怎么觉着甄家仿佛不妥当?”

    “……一代天子一朝臣,甄家这么些年钉在江南,那是因为皇家用得着他们,若他们不懂事儿,真将自个儿当成皇家少不得的定海神针,可就怪不得皇家将他当成眼中钉挖了,毕竟皇家哪里少人为他们卖命?‘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有本事的人想要出头还不容易,只要懂事儿。”霍百里话说得凉薄,竟连他自己都没摘出去。

    方森杰不喜欢霍百里这么说话,偏又无言反驳,便倚着靠枕,拧着眉头看屋中挂的花灯。

    两人相交这么些年,彼此性情皆了然于心,霍百里晓得方森杰这是心里头又拧不过劲儿来,无奈的睁开眼翻身侧卧,瞧着方森杰蹙眉抿唇的模样一如一十七年前两人初初交心,心又软了,低声劝道,“你同甄家关系很好?你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谁家的事儿都要搀和,更何况人家正春风得意,哪里会听丧气话?甄家送进宫的女儿被太后留在身边了。”

    方森杰瞥了霍百里一眼,道:“你怎晓得那位定会将甄家女儿给了皇上?之前那位给皇上的女子除了诞下三皇子的刘昭容,可是再没人能成了事。何家现在也体面,那位可消停许久了。莫不是……”

    “何家初时是以军功起家,待到了那位的兄弟才该换了门庭,人家怕是自觉是为了皇上着想,与其让异姓王掌着兵,不若皇上舅家来的稳妥。”霍百里语气平平,抬眼见方森杰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抬手握住他的手,慢慢道尽余下的话,“我也是才晓得,北疆有何家旧部,那位那个纸上谈兵的外甥正在其中。听说甄家送进宫的女儿身上别有一股子魏晋风流的韵致。”

    “甄家好大的胆子!竟敢!皇后也是她们敢冒犯的!”方森杰低喝道,搭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强自压抑了怒意。

    “别气,你看,就连那败象明了的荣国府不也算计着宫中凤位么?小小年纪的女孩儿也不怕压不住那传出的八字和那元字。”霍百里坐起身,轻抚着方森杰的背,叹道,“你且看着吧,日后不要脸面的往前凑的人会更多,一人欲一世顺遂都不易,更何况操持一姓家族之兴盛?总有人想试试会不会有捷径。”

    “华星,甄家同那四大家族交好,想必瑾安是不待见这姓人家的,他说起金陵事怕是意指归隐的周相。”方森杰复又捡起前事说起,眼神冷厉,让霍百里心下直念叨水臻,盼他早日归来——方森杰发起疯来除了水臻可是谁都制不住。

    “这也不是你我能管的,都说周相是帝党,可他那两个儿子跟当初那两位闹腾最欢的是连襟,女儿又嫁了当今的心腹,他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认定的事儿不管是谁说不好都当面翻脸,皇上刚继位的时候夙平夫妻可不是就被那老货坑了一回?现下这些怕也不能瞒着佑明了,琏儿能从贾恩侯那晓得这事儿,那些晓得旧事的人不定怎么算计着佑明这趟出行,佑明抄的书现在能偷偷拿出来,等人去了金陵,还能当真不许他去杭州拜见外祖?”霍百里叹气,怎么越说越觉得事儿多,之前他们只是想趁着胤禔年纪小让他出去长长眼界,竟忘了金陵那地界的一团乱帐。

    方霍二人这边话越说越艰涩,静斋中,胤禔斟酌着措词同胤礽解释那口谕的前因后果也是辛苦得紧,好容易想好措词,偏还跑来个捣乱的。

    胤礽却不以为然,伸手把水清拉到怀里抱着,温柔的笑着诱哄:“清儿给琏哥哥说说十五宫中宴席上的热闹,好不好?”

    水清全然不顾胤禔的眼色,捏着胤礽的手指,一五一十的说起宫中的十五赐宴。

    其时,北静王妃身孕已有三月,胎相稳固,十五赐宴不好推拒,便携了儿女入宫觐见。

    慈宁宫中众人闲话之时,淑妃奉承太后,说起四皇子又为太后出宫礼佛,便有同淑妃对头的宫妃打趣小儿总是贪恋市井喧嚣,太后虽不在意这个也养在她身边的皇子,闻言却也不悦。

    宴上诸人忙转了话题,玩笑巧话都不能让太后开颜,周月竹本静坐一隅,不想却有人点了她的名问话。

    近年凭子而贵的贤妃笑盈盈的问她可是欲安排了长子明年去金陵参与童试。

    有律令曰:身有爵位者,无旨不得出京。周月竹自然晓得其中利害,忙起身分辩不过是小儿有友明年将下场一试身手,小儿心有好奇,随口笑言同去,童言稚语有口无心,非有意违律。

    恰水郅携诸皇子到了,且将这番对答听入耳中,待君臣见礼后,水郅金口玉言准了胤禔明年往金陵参与童试,同时也许了诺:若哪家功勋子弟也有心试试自己斤两,只管来求旨意,不过,即使榜上有名也不会有功名加身。

    胤礽听了这些便松了口气,暗暗庆幸水郅到底还是信重北静王府的,更是让贵勋人家欠了北静王府一个人情,如此甚好。

    只是,他却不明白了胤禔烦恼何来。

    胤禔见胤礽疑惑神色,叹口气,招手让侍从倒茶给水清,将让他心烦的事儿说给胤礽:水郅当晚便下旨命皇五子水汨入住琳琅宫西配殿偏殿。

    胤礽低头去看水清,轻笑道:“清儿早些回去歇着,我有玩意儿明儿早上送来给你,时辰晚了就瞧不着了。”

    水清记忆中胤礽信用一直很好,胤礽说的好玩儿更是从未叫他失望过,已迫不及待明日的到来,又觉得胤禔胤礽说昨日宴会挺没意思,便欢欢喜喜的走了。

    只留胤禔眼巴巴的瞅着水清离去的背影:他要是有地儿能躲,他也想躲出去。

    收回羡慕的眼神,胤禔强打了精神作出毫不心虚的模样去看胤礽,就见胤礽双臂拄着桌子,正双手托腮看着他笑。

    直到把胤禔瞧得镇定之色不在,唇边苦笑着摇头服了软,胤礽方才微笑着,一字一顿的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皇上瞧着太后指派给他奉茶的女子失神片刻。”胤禔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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