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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朝阳
朝阳嫁给陆湛澄第二年的半夜里，做了个梦，梦里，观音菩萨递来个藤条编的软篮子，篮子上盖了块蓝底白花厚棉布，朝阳好奇掀开棉布，果然在篮子里瞧见一个白胖胖的婴儿。
朝阳管这个梦叫做观音送子，于是下定决心给陆湛澄生个孩子。
陆湛澄一早醒来听到这消息，恍恍惚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嘟嘟哝哝直问菩萨在哪容他拜拜再走，被朝阳一枕头砸醒后，才明白自己这真是要当二分之一爸爸了。
老婆说生，这二分之一的孩子便有了，等娃娃落地，这百分百的爸爸也就成了。
朝阳说生，那就是摘了桃桃的事。
第一个月啥动静也没有，第二个月，朝阳鬼鬼祟祟对着台历涂涂抹抹，末了，冲陆湛澄神秘兮兮笑道：“晚了五天。”
陆湛澄掐指一算，果然迟了五天，当下大惊，“怀上了？”
朝阳摇头，“不知道。”
陆湛澄猛拍大腿，最重形象的人竟然顾不上换鞋，穿了拖鞋便跑出门，二十分钟后，他捏了两盒验孕棒回来，又急又喜，“明早起床验验！”
朝阳哭笑不得，“这个至少得十天后才能验。”
陆湛澄幡然醒悟——这玩意儿的说明不是他们俩一起看的吗？
月经推迟的第六天，陆湛澄再也不许朝阳做饭——尽管她平日也是不做的——陆湛澄还不许她独自出门，公司里早请了假，一日三餐，全上外公外婆家吃。
他们俩婚后便在同栋楼下买了新房子，装修后特地空了大半年才把外公外婆接来。外公外婆人老实，对陆湛澄的慷慨死活不敢接受，两位老人又一起请了陆远海过来，这才勉强安心住下了。
楼下住了三个家长，齐心协力把注意力全倾到楼上俩夫妻身上，陆湛澄一不让朝阳上班，那边三个马上嘀嘀咕咕商量上了，有理有据地怀疑这是有了。
但谁也没问，俩孩子在一起幸福快乐最重要，其余的事，他们谁也不愿催，不想逼，更不敢急。
反正每天变着法给疑似孕妇做好吃的最重要。
月经推迟第七天，陆湛澄推了三个会，早早下班回来陪朝阳去公园散步。因为是疑似孕妇，朝阳穿着适脚的运动鞋，走起路来仿若明天一早就要进产房，小心翼翼紧张兮兮。陆湛澄也吓人，从头到尾扶着不撒手，路上遇到小孩和狗，隔着十米远便警惕地让朝阳避让。
这日子第一天有趣，到第九天，朝阳便无趣了，“怀孕这么辛苦吗？”
陆湛澄笑道：“不辛苦不辛苦！”
恰好陆远海上楼给朝阳送鲜榨果汁，目光总在他们俩身上瞟来瞟去，陆湛澄和朝阳便一起住嘴，专心致志看电视。
陆远海没外公外婆沉得住气，成百上千的疑问都想往儿子儿媳身上招呼，最后都只能被他硬生生憋回肚子，唯恐惊到疑似孕妇和她肚子里的疑似小孙儿。
第十天便可以验孕，夫妻俩搂在一起，一夜无眠，第二天天刚亮，朝阳一骨碌返身便起，捏了验孕棒往卫生间跑，陆湛澄赤脚跟在后头，紧张地手脚不知去处，嘴里忙慌慌地喊：“你慢点！慢点！”
五分钟后，朝阳打开门，神情说不出是喜是忧。
陆湛澄忙问道：“有吗？”
朝阳沉吟半晌，问道：“如果我没有怀孕，你会失望吗？”
这就是没有了，陆湛澄知道这孩子是她想要，尽管心里确有失落，仍是担心她更难过，忙搂过人，笑道：“那是我还不够努力，咱们再接再厉。”说罢，已经将朝阳打横抱起，土匪抢小媳妇般笑着往床上扑。
朝阳没让他得逞，一脚踹翻后笑嘻嘻起身洗漱，然后进了久违的厨房，给夫妻俩做一顿久违的爱心早餐。
吃饭时，陆湛澄叮嘱道：“孩子既然没来，你这就是月经不调，吃完饭我陪你去医院吧。”
月经不调四个字从陆湛澄嘴里说出来，朝阳怎么听怎么别扭，到最后索性连医院都别扭上了，“不去，再等两天。”
陆湛澄也不催，自己上班后守着电脑查月经不调，王歆进来送文件，看到电脑屏幕上的搜索关键词，吓得仿佛窥见什么惊天秘密，捂着眼睛大喊大叫，“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陆湛澄见鬼似的瞪着他，“难道你老婆月经雷打不动？”
王歆一年前也结了婚，对象是他高中同学，女孩子干干净净，笑起来特别可爱。
“没啊！”王歆郁闷道：“一来月经痛得满床打滚，我得时时刻刻守着她！对哦，老板，这个月的例假你该给我批了，我仔细研究了一年，做了份她的月经推算表，算算，这个月推了四天，也该到了。”
“……”陆湛澄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见堂而皇之跟他要例假的男员工。
批了假条，陆湛澄问王歆，“所以，月经推迟几天是正常的吗？”
“正常啊。”王歆十分有经验，“平时注意保养，别让朝阳贪嘴着凉。”
朝阳月经准时，平时来与不来除了对夫妻生活有影响外，她自个儿是毫无差别的，因此，毫无经验的陆湛澄相信了王歆，以至忘记交代他老婆那可是足足推迟了十天。
推迟十天，如果王歆知道这点，必然当场送朝阳去产科检查了。
朝阳期期艾艾地苦守着姨妈造访，到了第十三天，终于忍无可忍，哭丧着让陆湛澄送自己去医院。
去了医院，妇科医生一听，开口便骂朝阳傻，怀孕了也不知道。
朝阳知道医生要骂人，忙解释道：“验了！没怀！”
口气相当理直气壮。
妇科医生比她更有底气，合上病历直接撵人，“再验！”
旁边围了一群老少妇女，各个都拿看小女孩的眼神看朝阳，朝阳红着脸灰溜溜逃出妇科门诊，和门外等着的陆湛澄碰面，万分无奈。
他们俩都是人海里挺拔的俊男美女，一起站在综合医院的妇科门诊外，齐刷刷吸引了整栋楼视线，朝阳尤其不好意思，拿病历捂了脸，揪着陆湛澄衣角催促，“快走快走，再不走要上微博了！”
他们俩不是第一次被拍上微博，上回陆湛澄出差，在飞机上被个小姑娘偷拍传上微博寻人，小姑娘一见钟情言辞恳切，微博热门不过半天，陆湛澄的身份就被人肉出来。
为此，朝云安生了大气，二话不说要接走朝阳，朝阳不肯，三天后只能再给朝阳送来一块地皮，娘家财大气粗，明晃晃地示威起来，简直能用钱把人砸死。
朝阳扯着陆湛澄逃回家，什么话也不说，偷偷拆了第二根验孕棒。
陆湛澄早晨醒来没摸到朝阳，十分不习惯，正眯着眼要起身，却见朝阳抱着膝盖坐在床脚，两只眼碧绿碧绿盯着自己，像是要把自己一口一口吃了。
“怎么了？”陆湛澄坐起身，去拉朝阳的手。
朝阳的手很凉，显然这样坐了许久。
“怎么了你？”陆湛澄担心，拉着人就要抱进怀里，“不舒服吗？肚子疼？”
朝阳眨了眨眼，脸上神情变了，像是要笑，却又极委屈，傻愣愣地瞪圆了眼，最后嘴巴一瘪，拉长声哀怨道：“你别拉我！”
陆湛澄更担忧了，床太大，他一路爬到朝阳身前，温声软语道：“阳阳，怎么了？”
“陆湛澄！”朝阳从身后甩出两盒被拆开的验孕棒，其中一盒空无一物，因为激动，她的声音都颤颤地拔尖了，“你看看生产日期！全都过期了！过！期！了！”
陆湛澄借着晨光一扫，果然，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那黑心药店！我当时太急了，我错了，我……”
话未说完，朝阳又从背后变出一根白色塑料棒，直接横在陆湛澄鼻梁前，又哭又笑，“幸好我去买了新的，要不然真得被你耽误了！以后不管生男生女，都别起名字了，就叫陆耽！小名卤蛋！”
陆湛澄盯着塑料板上的两条线，傻了又傻，最后讷讷问了声，“这回……真有了？”
朝阳扑过来，气得搂住陆湛澄脖子，往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啃了一口。
摆脱了疑似孕妇的头衔后，朝阳还没得意起来，陆湛澄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冲到楼下去宣布消息了。
去了个陆湛澄，带回来外公外婆陆远海三个人，到了下午，方瞋第一个闻讯赶来，声称自己要做叔公了，是喜中大喜。
二十多岁的叔公马上就被陆湛澄赶去厨房剥花生给朝阳煮汤。
夜里九点，朝云安风尘仆仆赶来，见面谁也不管，只拉着朝阳的手从头看到脚。陆湛澄见这架势，生怕他要把整个城市都搬来送给外孙，忙给朝阳使眼色。
朝阳什么也没看见，她只看到朝云安本来就花白的头发如今更加苍凉，还未到六十的人，竟让自己老成了个耄耋老翁的模样，她心里难过，伏在朝云安肩头闷闷哭了起来。
她过去没有父亲，她不想孩子长大后因为记不清外公模样而忘记这个人，她希望他能长长久久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岁月无情，也全力珍惜。
朝云安却只是开心，拍着朝阳背部，轻声安慰，不管她说什么，都认真答应。
外婆被推成代表进屋劝孕妇不哭，朝阳最听外公外婆的话，马上就止住泪，笑着去喝刚煲好的汤。
孕妇情绪化嘛，大家都能理解。
朝阳身强体健，怀胎十月虽然辛苦但也相当顺利，在医院待产时整日笑呵呵的，哪怕后来开始宫缩疼痛，也能冒汗忍耐。
反倒是陆湛澄，看见朝阳疼到浑身战栗，当即下了决心，这辈子只让朝阳生一个。
他说，如果我能生，那自然多多益善，但能生的只有朝阳，他不愿朝阳受苦，一点苦也不要。
朝阳被推进产房，陆湛澄穿了无菌服进去陪产。
剪脐带时，陆湛澄几乎握不住剪刀，那小东西红红皱皱软软一团从朝阳身体里挤出来，就像挤掉了朝阳半条命。
陆湛澄心里有一瞬间对这孩子极其不满，但是等朝阳清醒地抱过孩子对陆湛澄虚弱地笑，他看着那俩人，又觉得这一刻才是他全部生命里的大完满。
完整的一家人，这不仅是他的美梦，也是朝阳的美梦。
如今梦想已实现，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