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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朝云安
记者会后,朝阳再见到朝云安,已是两天后的夜里。
他还是那副样貌,花白的头发,微微佝起的背脊,独自站在走廊顶灯下,手上捧着本巴掌大的绿皮英文小说,安静
从他身上流淌过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就像幻想电影里的时空隧道,走过去,朝阳或许就能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你……”朝阳出声,细细弱弱的,不知该怎么开口。
朝云安合上书,抬头看见朝阳手里的鲜奶盒子,“你喜欢喝牛奶?”
朝阳有些局促地抬起手,“也不是……早上懒得做饭,加点麦片拌一拌……”
朝云安点点头,没有说话。
朝阳踟蹰片刻,莫名尴尬道:“……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朝云安瞥了眼门上指纹锁,“这是陆湛澄家?”
朝阳点头。
“那就不进去了。”朝云安拎着书,路过朝阳,摁了电梯。
鲜奶盒子是刚从楼下超市保险柜里取出来的,抱在手里冰凉凉渗着水珠,湿得朝阳极不自在,她回头看着朝云安,讷讷道:“……谢谢你。”
曲休的事,朝家的事,陆湛澄的事,都谢谢你。
“不客气。”朝云安淡淡回答,进了电梯,离开。
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朝阳一人,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刚才见到的朝云安,会不会只是一个幻象?
是她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
咔哒,房门打开,陆湛澄穿着睡衣,头发尚滴着水,唤醒犹然不解的朝阳,“都说我洗完澡下去买,非要自己跑一趟。”
“啊?”朝阳回神,笑道:“没事,下趟楼而已。”
朝阳本以为朝云安这一趟大概是道别,万万没想到,那竟然只是开幕。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朝阳便被门铃吵醒,她迷迷糊糊起身下楼开门,尚嘟嘟哝哝抱怨的嘴在见到门外诸人时,赫然能塞下一个水煮鸭蛋。
门外站了五个黑色西装大汉,人人左右手各提一个便携式冷藏柜,见到朝阳,这五位壮士齐齐拎高手中物件,齐声恭敬道:“小姐,这是您的鲜奶。”
朝阳努力镇定了五秒后,发现实在按捺不住惊恐,果断回头尖叫,“陆!湛!澄!”
陆湛澄急匆匆跑下楼,见到门外阵仗,也惊了。
那五人也不进门,只是各自打开冷鲜柜,取出其中的鲜奶,递给朝阳,并一一报出产地产商品牌生产日期和口味。
最后,为首的黑衣人说道:“先生让您把不喜欢的挑出来,明天会为您更换。”
抱着满怀鲜奶的朝阳愣愣点头。
送奶小黑队任务完成,有条不紊地撤了。
第二天一早,送奶小黑队果然按时到来,手上鲜奶品牌又换了一轮,一星期后,全世界除了南北极的奶朝阳还没尝到,她的味蕾已经遍布各大洲了。
陆湛澄问朝阳,“你爸爸这是要把你小时候没喝上的奶,一口气全补回来吗?”
朝阳哭笑不得,“我离开家的时候,早就断奶了!”
断奶的朝阳也不妨碍朝云安再接再厉送奶,家里的牛奶喝不完,朝阳就带去翟婷婷工作室,请方璟尧的同事们喝,让他们多多照顾那个初出茅庐的大男孩。
半个月后,朝阳休息的周一,送奶小黑队离开前留了口信,让朝阳十点在楼下等。
朝阳知道这回真是朝云安要来,紧张的一早上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熬到九点五十分,关了门就往楼下跑。
十点整,朝云安的车停在楼下,分秒不差。五十多岁的司机下车给朝阳开门,笑起来的模样温暖又亲切,“小姐早。”
朝阳的心情忽然雀跃。
她记得这位司机,小时候朝云安无论带她去哪儿玩,一定都是让这位叔叔开车。
朝云安说他开车最稳妥,阳阳坐着的车,必须由他来开。
朝阳坐进车里,朝云安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朝阳顿时正襟危坐,双手乖乖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两人一路无话,十多分钟后,司机下车开门,笑道:“先生,小姐,到了。”
朝阳最先下车,见他们身处一栋高楼下,微感不解,但没有多问。
朝云安下车,一句话没说,径直带头走进高楼。
司机悄悄推了朝阳一把,小声道:“小姐,快跟上。”
朝阳这才小跑跟上。
朝云安带她上了十八楼,打开密码锁,推门进了一处装饰豪华的崭新房子,总算说了今天第一句话,“这是你的房子,如果陆湛澄惹你不高兴,就别住他那儿了。”
朝阳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解释陆湛澄早把房子过给她了,还是推辞不要这房子,纠结纠结,不经脑子的话便脱口而出,“我和他还没结婚呢,你就怂恿我们分居。”
话一出口,朝阳边担心地看向朝云安。
她怕朝云安生气。
她不怕朝云月,不怕曲休,却唯独害怕朝云安不高兴。
朝云安面上淡淡,没什么表情,“要分居,也得有居可分。”
朝阳闭嘴,不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朝云安又带她去看了另外三处房子,从小清新的单身公寓到普通三室一厅,从复式楼到小别墅,朝阳的眼越瞪越大,最后彻底傻眼,“就算把我拆了,我也住不下啊!而且一口气给我这么多,我消化不良!”
“你和他还没领证,这些都是你的个人财产。”在回去的车上,朝云安说道。
朝阳压力山大,反倒话多起来,“那也不用给我这么多!想要窝着,那套单身公寓就很不错了!”
朝云安一直云淡风轻的目光里终于有所悸动,“你喜欢那套单身公寓?”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朝阳陷入沉思,随后惊恐地想起家里这辈子都喝不完的鲜奶,连忙摇头摆手,用尽全身力气解释,“不不不!我不喜欢!”
真要承认喜欢,以朝云安的做派,这全城还未出售的单身公寓可都得落到她的名下了。
幸好朝云安的手机这时响起,他接通电话,口气凌厉,听上去像是对方没处理好工作。
一个电话讲完,朝阳已经想好许多理由来拒绝这些房子。
可朝云安没给她机会,在她开口前,他主动说道:“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
朝云安当着全国的新闻媒体公开剥夺了朝阳的继承权,等他死后,他朝云安打拼一辈子的钱财一分也给不了她,虽然这是她的心愿,但他不乐意。
他想给她东西,却不知道该给什么才好,于是,只要是朝阳看上的,需要的,有生之年,能给多少便给多少。
再多的拒绝理由,朝阳一个也说不出口。
十几年前,是朝云安将她推开,如今一切都结束了,她难道也要将他推开?
牛奶她可以不要,房子她也可以不要,但朝云安的这点用心,她希冀了十多年,哪里舍得不要?
司机开车四平八稳,再转过一个红绿灯就能回家,朝阳转向朝云安,鼓足勇气,轻声问道:“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朝云安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朝阳。
朝阳不等他接受亦或拒绝,一鼓作气道:“我会做,做得虽然不是很好,但已经大有进步,给我点时间,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司机叔叔拐过红绿灯,未等吩咐,直接将车停在一家生鲜超市门口。
“你们等等我!”朝阳已经跳下车,飞一样冲进超市。
二十分钟后,朝阳一提着两大袋食材出现在门口,司机便上前帮忙,朝阳感激道:“谢谢叔叔。”
司机笑道:“小姐还记得我。”
朝阳笑,“每回出门,都是叔叔开车,我怎么会不记得。”
司机感慨,“小姐走后,我便被调到分公司当司机,有时候遇到先生来视察,他们都让我小心回避。都说先生见到故人,是要伤心的。”
“没想到连你都成了故人。”朝阳叹气。
“虽说是故人,但先生待我们一直不薄,我太太手术,先生不声不响便替我清了所有账。”司机感念道:“故人多,是因为一开始用的情太深,念的旧太多,无处可泄,日积月累,反倒成了凉薄。”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放稳食材,各自坐回车内,回家去。
朝阳请朝云安和司机一起回家,又偷偷给陆湛澄发了个信息,这才洗手下厨房,不亦乐乎。
陆湛澄来得很快,一进门便见朝云安坐在客厅沙发看财经新闻,旁边司机毕恭毕敬站着,随时等候吩咐。
陆湛澄笑了,“朝先生。”
朝云安冲他点头,面无表情。
陆湛澄进厨房帮忙,悄悄对朝阳说:“岳父大人好生威严。”
朝阳撞了下他,偷笑。
两个人一起做饭,一个多小时后便可开饭,朝云安坐在首座,朝阳和陆湛澄坐在一侧,邀请司机坐在另一侧,司机推辞许久,最后是朝云安直接道:“坐吧,饿了一天了。”
朝云安食不语,朝阳和陆湛澄也不好多说,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直到朝云安搁下筷子,才轻声说了句,“做得很好。”
一句夸奖,喜得朝阳嘴角都要笑出花来。
朝云安是个大忙人,周一这样的工作日突然没了踪影,找他的电话从清晨响到午后,最后再无法拖延,他起身要走。
朝阳和陆湛澄送他下楼。
司机去开车的时候,朝云安忽然问朝阳,“婚礼如何安排?”
朝阳答道:“我想从简。”
朝云安点头,神情似含隐意,却没开口。
陆湛澄忽然道:“虽然从简,但还要请您抽出一整天的时间。”
云安双目立即有光,“好。”
自从陆湛澄正式邀请朝云安参加婚礼,朝云安往来这个家的频率便逐渐频繁,有时候甚至千里迢迢坐着私人飞机,只因为朝阳说了句今天的鱼不错,很新鲜,来尝尝吧。
朝云安每次来都会带上礼物,有时候是一瓶82年的拉菲,有时候是一辆迈巴赫,有时候是些新上市的珠宝首饰,有一次他空手而来,朝阳还在庆幸这回不送东西了,下一秒朝云安便让司机递来一份土地产权合同。
想不出新花样的朝云安直接在本市买下一块地皮,送给朝阳。
陆湛澄和朝阳开玩笑,“你爸爸再多来几次,你的资产就要超过我了。”
朝阳苦笑,“得找机会还回去。”
陆湛澄笑道:“他是想在还能做主之前,多给你些东西,既然知道都是麻烦事,肯定是处理好了才交到你手上,你要还,怎么还?”
朝阳无奈。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月,朝云安的最后一样礼物送去了外公外婆家。
一件婚纱。
司机叔叔悄悄告诉朝阳,说先生一个多月前就想送了,看遍设计稿子,翻遍婚纱杂志,总也不能下决心,婚纱又不同于别的,朝阳到底只能穿一件,便一直拖延到现在,如今,总算是选好了。
朝阳在外婆的帮助下试穿,出屋见到客厅里站着的朝云安时,忽然红了眼眶。
这是一条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非常适合朝阳的裙子。
朝云安看着朝阳,笑了。
朝阳和陆湛澄办的是中式婚礼,朝阳选在外公外婆家出嫁,清晨,陆湛澄来接人的时候,朝阳一身红衣坐在床头。
陆湛澄笔挺西装手持鲜花,见到朝阳,未语先笑。
两个人去客厅敬茶,外公外婆拿出年轻时候的一对金戒指,套在新人手上。
白未晞在一旁,哭成泪人,黎初半抱着她,轻声说话。
给朝云安敬茶时,满厅静悄悄,朝云安也是不言语的人,仔仔细细喝过了茶,也拿出一对戒指,分别戴进新人手上。
朝阳却认得这对戒指。
那是二十多年前,朝云安和曲休的婚戒。
朝云安知道她认了出来,轻声道:“这一刻,就当我们都还在。”
朝阳霎时落泪。
晚上婚宴,厅里人不多,但各个都是熟人,陆远海自告奋勇成了主持人,音乐响起时,朝阳挽着朝云安的手入场,接近十米的红毯,朝阳却像走完了上半生。
陆湛澄就等在红毯尽头,微笑地注视着她。
朝云安走得十分庄重,当他将朝阳的手递给陆湛澄时,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将自己锁了半辈子的老人第一次在朝阳面前失了分寸,他落下泪来,并迅速转身揩去。
旁边酒座上,朝云星深深叹息。
陆湛澄领着朝阳上台,二人一起感谢所有亲朋。
没有来宾,没有贵客,这是一场只属于亲人与好友的婚礼。
陆远海已是老泪纵横,方瞋笑他一把年纪,却也知道老兄弟这些年不容易。
宋翊一直不太好意思面对陆湛澄,翟婷婷因为方璟尧的关系,如今又是好友相待,大大方方过来向朝阳道喜。
易逢领着黎初白未晞给许多多王歆介绍,年轻人很快打成一片,喜笑颜开地互传照片。
另一边,外公外婆各自拉着黎家父母和白母坐在一桌,陆湛澄先前匿名替黎初拉了几个大客户,黎初也是不负所托,有人给了机会工作蒸蒸日上,在同龄人中已是佼佼者,再经营两年,更是前途不可限量。白母到底不能真小瞧了他。
朝云安和朝云星坐在一起,姐弟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最后,朝云星忽然道:“看着你这样,我终于也想要个孩子了。”
朝云安问她,“不怕太晚吗?”
“只要有心,人生从来不晚。”朝云星指指朝阳,笑道:“连你这个弟弟都明白了的道理,做姐姐的,还能执迷不悟吗?”
主位上,陆湛澄正贴着朝阳耳朵说悄悄话,不知说了什么,朝阳低头浅笑,鬓角一小簇烫曲的发落下来,青春貌美,岁月无欺。
“不像我,也不像她妈妈。”朝云安看着那边的年轻男女,似是不胜酒力,闭目养神,“我这一生,到最后,只剩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