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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我借卢医生的电话往老家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一如既往是季驼背。
“季叔,我爸的身体,怎么样了?”我凝噎着说。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才问:“是文宽吗?你爸……你赶紧收拾东西回来吧!从昨天晚上,你刀疤哥就一直在打你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的。我们还以为,你搞传销去了,把你刀疤哥气得团团转,说这个时候你还不来,等以后见着你,非打你一顿不可!”
季驼背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语气虽温和,但不难听出抱怨的意思。
“那我哥呢?有他的消息了吗?我爸……真的很严重?”
季驼背叹气:“你哥那贼日的,连自己的老爸都不要了……他在哪点我也找不到,只听说去混黑社会了,还认识老马。我和你刀疤哥都不指望他了!你快回来吧!再晚两天,你这辈子都见不着你爸了。哎!不晓得我们前辈子欠了你哥什么,尽干些帮他擦屁股的事。”
挂断电话,卢医生正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
“怎么样?大兄弟!和我说的差不多吧?”卢医生问。
我红着眼睛没有回答,心急火燎地跑去翻背包里的快递单。
找到老铁头的电话号码后,我照着便往上面拨,心里想着,如果时间真赶不上的话,这鬼打岭我就不去了,只要在电话里把那玩意的服用方法问清楚就好。可事与愿违,我一连拨了无数次,老铁头的电话都无法接通的状态。
我问卢医生:“你有铁头叔的其它联系方式没?”
卢医生摇头:“我看这事儿,你还是亲自跑一趟鬼打岭比较好。可是你这身体……这样,你到隔壁的卫生院,找陈院长拿一点部队里的跌打药丸过来。那药性要比我这儿的快得多。陈院长的大儿子在武警医院当主任,他那里一定会有那些药……”
我魂不守舍坐在医馆的竹椅上,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外面被太阳晒得白寥寥的水泥板。
小时候父亲抱着我躺在屋顶上看星星的情景突然浮现。
不知不觉,我的眼泪便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于我而言,那是父亲留给我的,这辈子唯一的父爱。
那时候我才三四岁,如果记事没那么早的话,我甚至都很难接受那个疯疯癫癫,邋邋遢遢的男子,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会儿,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大概十几分钟后,卢医生开心地跑进来,手里果真捧着一些国外弄来的西药。
“这些药是陈院长自己留着用的,药店里通常买不到!”
卢医生开心地说着,将处方写给了我。
当天晚上吃过饭后,我用开水将那些奇苦无比的西药吃了,又将卢医生熬制的一碗八宝粥给喝下。准备到楼上去睡觉的时候,我回头问正在洗脚的卢医生:“卢大哥,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你和铁头叔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卢医生愣了愣,不但没生气,反而开心地笑了。
“我么?铁头老哥的父亲,同我的师傅认识,也是一位老中医。铁头老哥跟我的关系,也只一般。偶尔他从隧道里挖些奇怪的东西过来,会送到我这儿来,看有没有人收购。这些年我从他那儿收了不少东西。有蛤蚧,有潭猫,都是外面不易得的宝贵药材。不过,他给你这玩意,我倒是从未见过。铁头老哥也从未向我提起,若不是这次让我去接你的话……”
说到这儿,卢医生想了想,接着说:“你问我为啥对你这般好,老哥就实话实说吧!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自小便喜欢看一些鬼打架的书,西游,水浒,还有三国,古时候的那些小说,都看了。尤其最爱水浒,里面个个都是英雄好汉!说来不怕大兄弟你笑话,就我这身肥肉,你看得出我年幼时还去练过武么?”
卢医生一边说着,一边追忆往事,目光里流露出的满满都是幸福。
我想,像卢医生这样的人,即便是坏人,也坏不到哪儿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果真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除了心窝的地方还时不时会有一点儿刺痛之外,我感觉自己基本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于是就急着让卢医生送我进鬼打岭。
卢医生却慢悠悠在收拾行李,只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看他提了一个白色的口袋出来,挂在肩上。
据卢医生介绍,鬼打岭在樟树镇的东南方向,从樟树镇过去,要途径黄土窑。过了黄土窑,就到了苦娃垭口,出了苦娃垭口,才是鬼打岭所在的地方。
“那地方只能步行,连马都不能骑!大兄弟,你把这根葛藤带好。”
卢医生说着,递了一根葛藤给我,两人便出发了。
走了一个半小时的山路,就到了黄土窑。卢医生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一些面粉往脸上涂了几下,涂完了,还抓一把递过来给我:“你也弄点!”
“这是……干啥用的?是面粉吗?”我不解地问。
卢医生轻脚轻手走过来,帮我将随身携带的葛藤绑在了我的左肩上。
“这不是面粉,是糯米粉。这黄土窑,以前听说有僵尸出没,经常吸人血,咬死不少人。这糯米粉能防僵尸。僵尸这玩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葛藤,又是干啥的?”
“这是暗号。过了黄土窑,苦娃垭口那边雾大,经常有杀人越货的。九五年的时候,有一对做刺梨生意的夫妇,就被人在苦娃垭口杀了,当时尸体就用一个草席子挂在杉树上。那对夫妇是外地人,尸体在树上挂了大半个月都没人认领,可惨了……”
听着这番话,想起在路上遭遇的那伙人,我心都凉了半截。
心想若不是家里老爸命悬一线,这种地方,出钱请我来我都不愿意再来了。
这一路心惊胆战地往前走,路上时不时会有一些黑漆漆的废弃窑洞,具体是挖煤的还是挖矿的,无法分辨。只感觉每次走到洞口,里面都有股凉飕飕的风吹出来。
好不容易过了黄土窑,和卢医生坐在山坡上休息一会儿,又继续往苦娃垭口那边走。
峰回路转,苦娃垭口的地形和黄土窑已经有很大差别。
黄土窑那边都是黄土,植被以低矮的灌木为主。这苦娃垭口,则以灰色的沙土为主,植被丰富,郁郁葱葱,路上不乏一些苍天大树。而且最让人感觉恐慌的是,小路极为狭窄,而且光线阴暗,基本上只能容一人通过。抬头一看,头顶上一尺高的地方就是灌木。
我一会儿让卢医生走在前面,一会儿又让他走在后面。
总之感觉前后都不安全,连头顶上,都担心有蛇会盘踞在灌木上。
一路上,提心吊胆走过去,到了垭口上,已经满头大汗。
就在气喘吁吁的时候,我抬头一看,顿时被前面的景象吓得半死。这哪里有什么铁路线,完全就是一个超级巨大的天坑!什么是天坑?天坑在云贵高原一带,就是无底洞。不管天坑的形成方式有多少种,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别说人,哪怕一只鸡掉下去,肠子都会摔出来。
一般情况下,天坑的直径不超过十米。
但眼前这片白茫茫被大雾笼罩的天坑,却无法判断到底直径有多大。
刚爬出来的热汗,马上就被天坑下面灌上来的冷风吹干。
见我瞠目结舌,卢医生依然微笑:“大兄弟,第一次到这里的人,都会是你这种表情。这地儿,可是兵家必争之地。国共战争时期,听说胡宗南的部队就在这里栽过大跟斗!你看像个无底洞吧?其实,下面是村寨和部落。现在的人口依然不少……”
“这下面……藏着一个村寨?”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你跟着我顺着沙坡,往下走十几米试试!”
卢医生说走就走,一下子钻进白雾里面去了。我紧跟在他的背后,刚走出去十几米,果然发现下面稍微开阔了一些。这一走就是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果真发现下面有一个盆地,而且种了不少果树。卢医生摘了一个雪梨递给我,我一看,竟然比普通的饭碗还大!
我啃了一口,果真发现味道极好,甜而多汁。
卢医生介绍:“这地方以前就是穷山恶水,种果树也变不成钱。铁头老哥他们在这儿修铁路,就是想改善当地交通,带动一方发展……”
我抬头往四周一看,发现都是万丈绝壁,山岭顶端却是阳光普照。
“铁头叔他们在哪儿呢?”我问。
卢医生带着我继续往村庄那边走:“要过了这片村落,到山后便是,山的另一头有公路。我听铁头老哥说,你是白化自治州那边的人,若是这样,你回去的时候,不必原路返回。你跟着运输物质的车辆,到了那边一个名叫晴水河的地方,那边有去白化的火车!”
我心里大喜,一想到白川河的县城,我便觉得心悸。
这辈子,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到那鸟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