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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邻居
萧明悦跟在李二娘身后翻过低矮的借彼墙，穿过小小的菜园，来到李柱家。
李柱家的房子是三间北京平，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种房子，在90年代的时候，刘家湾谁家要是能盖起北京平，那就妥妥的是一个万元户。
万元户这个名词那个时候可是很时髦的，恰好，李家的北京平就是在那段时间建起来的，萧明悦印象中李家的这所房子羡慕坏了村里的一大批人。
那时候萧明悦还是一上小学的小丫头片子，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跟奶奶要几毛钱的零花，然后拿着这钱再虎了吧唧的交给萧家前院邻居家的孩子铁山。
多数情况下，这几毛钱都被铁山买了零食。那时候的零食他们爱吃的一种是大西瓜样子散装的泡泡糖，一种是叫酸梅茶的小包装的粉状物，不过，这些东西买了基本上萧明悦也就能吃上几口。
你也别说她傻，那时候老萧家就她一个小孩儿，家里没有其他小孩子能够陪她玩，萧明悦只能从邻居家找伙伴儿，邻居家的孩子都比萧明悦大两三岁，在其他人家孩子能跑能跳的时候，萧明悦还扎着两个朝天揪儿走不稳呢。
萧明悦记得那时家里平时都只有奶奶和自己，父亲母亲跑运输，常常一星期半个月的不见踪影，萧老太太自然是没有那个体力陪着小孙女一疯疯一天的，所以，萧明悦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邻居家的孩子玩，后来有一次前院的铁山看到了萧明悦手中的泡泡糖，就利诱她，“你要是想玩，你就把泡泡糖分给我们……”
萧明悦心里这个高兴，奶奶平时都给她五毛钱，泡泡糖一毛钱俩，五毛钱十个，这她能笼络多少小伙伴儿来陪她过家家啊。
事实证明她这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根本玩不过人家十来岁的大男生，从那以后，萧明悦的零花钱就再也没被自己指派过，即便奶奶告诉她，那些孩子是虎她零花钱的。
其实小小的萧明悦心里清楚这些，但是她小，不知道要怎么跟奶奶解释，自己想要小伙伴儿，可是小伙伴儿只有给了零花钱才愿意让她跟着，奶奶说的那些她心里都明白，可是你能理解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儿想要别人陪着她玩的心思吗？
这种心思不亚于一个男生暗恋一个女生，要知道这种暗恋可是关系到人类种族延续的大事情啊，但在孩子眼里，这跟她需要小伙伴儿是一样一样一样的。
说到这，就不能不提到李柱家的姑娘，李丽，在那段萧明悦又开心又心酸的岁月里，这姑娘也是重要的记忆。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和萧明悦同病相怜，李丽比萧明悦还小两岁，那时候连萧明悦都不愿意跟李丽玩，熊孩子的世界真的很奇怪。
现在看电视，有些亲子节目经常会出现一个小盆友想要拉着另外一个小盆友领回家做弟弟妹妹这种画面，我们看着感觉好萌好萌啊，但是在萧明悦那个时候，谁家有两个孩子，小的那个，绝对是大孩子的眼中钉。
试想一下，如果你□□岁了，上小学了，老师告诉你你已经是小大人了，要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但是，后面要是跟着个鼻涕横流的弟弟妹妹，抱你又抱不动，不带他玩他就嚎哭，一不顺心就开始嚎，怎么哄都哄不好，你还能维持住你小大人的形象吗？
不要讨论什么教育问题，这是90年代的村子里，那时候什么样？即便是城里，小学一放学，满小区的小孩儿都在跳皮筋儿，也哪儿哪儿看不出谁家公子谁家小姐能有什么光辉的形象，全都熊孩子一枚。
所以，在萧明悦那些邻居家的孩子们眼中，萧明悦和李丽就是鼻涕和哭号的代名词，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不过萧明悦还好点，因为她本身性格就比较乖巧，长得白白净净，大眼睛永远水汪汪的，说话还软糯糯的，即便被虎了点零花钱，也只有一些闷闷不乐，一般都不会哭，邻居的小伙伴儿还是很喜欢这个有钱又不爱哭，又很爱干净的小妹妹的。
但李丽就不同了，又爱哭又娇气，整个村西头就没有小孩子愿意靠近李丽，即便李丽拿出零花钱都不好使。看看，那时候的小孩儿意志力多坚定啊，人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放这些孩子身上都不适用了。
说起李丽不能不交代一下，李丽是李二娘从同村一超生专业户那里抱养来的。李二娘从打结完婚就一直没有怀孕，结了婚的女人不怀孕，在那个年代还蛮严重的，当时村里一直风言风语传了很久，后来据说李柱和李二娘做了检查，发现是李柱的毛病，这些流言才消停了一点，但转而又开始传李二娘会跟李柱离婚。
现在的人结婚和离婚都跟玩似的，但那个年月却不然，不过村子里很多人也能理解，毕竟哪个女人不想要做一回母亲呢。
其实这些话也是大家闲下来没事儿瞎捣鼓，但一来二去传的越发像样了，萧明悦记得那段时间萧老太太常常叹气，老太太是觉得邻居的这两口蛮好的，分开了可惜，但这些话她又不能多说，只能自己心里琢磨。
还没等大家议论的热乎劲儿过去，李二娘直接抱回来一婴孩，就是李丽。这下不得了了，李二娘这是铁心跟着李柱过啊，这下传闲话的打了脸了，谁也敢多说什么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要提的是李丽的这个生母，据说那时候她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疯子，这也并不奇怪，打光棍什么的从来都是咱们这个男性人口比例超过女性人口比例国家要面对的一个问题，村子也是国家的缩影，所以同样避免不了一些家庭情况不好的年轻男子只能委屈自己找个有些残缺的媳妇儿，李丽的生母脑袋有点问题，而李丽的生活就因为这个生母童年显得异常悲惨。
小孩子的世界永远是单纯的，有时候单纯的近乎残忍，整个村西头的孩子一致认为生李丽的妈妈是个疯子，那李丽一定是个傻子，那时候如果你要问他们为什么不和李丽玩，准有小孩儿义正言辞的告诉你“跟傻子玩会变傻的！”
刘家湾加吧加吧全算上才三百来户，这点事儿每家每户都知道，同样的，每家每户的孩子也都知道，这下好，李丽被全村的小孩子孤立了。
谁都不愿意跟她玩，这其中也包括萧明悦，只是萧明悦被教育的比较好，从不说李丽的生母怎么样，别的家庭就不管了，那些孩子只要看见李丽就开始大喊“傻子来了….”，李丽这小姑娘基本上每天都是哭着回家的。
“二娘，丽丽也出去打工了？”萧明悦听李二娘提起李丽，随即想到，现在农村的很多青年都不在家务农，而是选择出去打工，她以为李丽也是这样。
“哪儿啊，她跟她对象回她婆婆家啦，她婆婆家远，现在家里那两晌地都种完了，等到间苗还得一段时间呢，所以让她去散散心。”
“结婚了？啥时候结的？”萧明悦愣了一下后就明白了，自己都三十岁了，李丽这二十八的姑娘在农村不可能还是单身。
“五年了都。”李二娘说起李丽叹了一口气，“就是没个孩子，这回去她婆婆家，我就想着让她婆婆带着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哪儿不对……”
萧明悦知道老一辈人对子嗣的看重，而李二娘这种情况又有些特殊，所以她这个外人喃喃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二娘，你别担心，现在的小年轻都不着急要孩子，再说丽丽还小，就是有点情况也会变好的。”
“只能这么想了。”李二娘听出萧明悦话里安慰的意思，翻过这篇儿不提了，开始询问萧明悦回来的打算。
萧明悦一一介绍了自己在连城的事业，生活，以及最后因为忙碌烙下的胃病，最后还说自己准备在老家常住一段时间。
“早就该回来！那城里有什么好的，车来车往，人闹喧天的，我可都听说了，一个楼住着互相都不认识，这要是在家里出个什么状况，谁能给你帮忙啊。”挥别了刚才沉重的话题，李二娘泼辣的性格又冒出头来，“你回来别的不说，二娘绝对几个星期就把你的胃病养好了，小米粥熬得粘糊糊的，一天一碗，比啥药都管事儿，你就放心吧。”说着还伸手拍了萧明悦后背一巴掌，萧明悦强忍着，她敢确定她的后背现在一定红了。
萧明悦在李家客厅坐了不到半个小时，李柱从外面放马回来了。现在外面出了一点青草，李柱看见草影就拉着他的宝贝马去找新鲜食儿去了。
现在农村机械已经全面代替骡马，但还是有一些老人念着牲口的好处饲养着，李柱就是其中一个。
拴好马李柱一进屋就看到了萧明悦，相比较他老伴儿的不靠谱，他眼睛就比较毒了，一眼就认出了萧明悦，“呀，小悦回来啦。”
刚说完这话就冲着后厨喊，“老胖子，中午你多整俩菜，小悦回来了我高兴，得整（喝）两盅。”随后开始一边洗手一边嘟囔，“你说你二娘，也真是的，你回来了也不打电话告诉我，我要是知道好去老贾家称几斤猪肉啊，听说他家今儿杀猪，正宗的农家猪，一点饲料没喂，包你吃过还想吃……”
萧明悦看着这老两口心里很热乎，自己在外这七八年，除了齐亮和薛敏那，别处很少能得到这样的温暖，商场上大家都是合作关系，谁关心你身体好不好，精神空不空虚。这次回到老家，从下车开始心情就不停在放晴，这样的变化让萧明悦觉得自己回乡这个决定简直不要太正确了。
不一会儿，李二娘就完成了四个菜，自家屋里育的蒜苗炒五花肉，院子里搭的小塑料棚下早早就绿莹莹的韭菜加点虾皮，又鲜又香，摊个农家鸡蛋饼，金黄金黄，外加李二娘用高压锅闷出来的肘子，样子虽不精美，但在自己家吃的就是个舒心，四个菜满满的装了一大盘子挤在小炕桌上，再加上北方农村自己做的大酱和大葱……
这顿饭萧明悦从见到菜上桌就开始两眼冒光，她在外面这么多年，太想念家乡菜的味道了，现在能再一次吃到，心里满满都是幸福。
李二叔和李二娘看见眼前这姑娘红红的眼圈，心里止不住的发酸，年轻人都觉得外面好，但他们老年人却明白在外面的辛苦，看着这以前被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因为几道菜而湿了眼眶，老人心疼的不行。
“悦悦吃啊，看你想吃哪个，不够二娘再给你做，咱回来了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二娘现在没事儿，以后天天带着你乐呵啊，乖…….”李二娘将以前萧明悦爱吃的菜都堆到了她的跟前，李二叔则悻悻地看着自己的老伴儿，他也关心小悦悦啊，可是老伴儿太邪乎了，一点都不给自己关心悦悦的机会啊，什么都叫她给做了，自己只能闷头喝酒了。
萧明悦嘴上答应着，筷子不停的将久违的美味送进嘴里，同时也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酸涩抛到了九霄云外。
吃完饭，李二娘给李二叔泡了一杯茶，转身给萧明悦泡了一杯蜂蜜水，三个人喝着水，开始合计萧明悦家的修缮计划，听见萧明悦打算去镇上找人修房子和院子，李柱截住了话头，“干啥找外头的人啊，咱自己村子里的多好，还不花钱，就管点饭！多省事儿，我帮你找人！”
“二大爷，我是这么寻思的，你看我这七八年没回来，村子里早变样了，跟人家还没有人情来往，肯定没有几个人愿意来，再说这活儿挺累的，要是你们帮我找人了，回头人家累够呛，还不得怨你们老两口啊。”萧明悦看着李柱大手一挥大包大揽的架势赶忙出言劝阻。
“老头子，我觉得悦悦说得对，现在还有人家在春耕呢？肯定找不到够多的人，人不够多修的就慢，还得做饭，再说房子修不好小悦还没地儿住，另外咱们村子里那些二把勺子，修个院墙还行，你让他重新装修房子那不是毁房子吗？”
“对对对，我同意二娘的意见。”萧明悦看李二娘说的头头是道立马应和。
李柱想了想觉得二人说的也有道理，“那成吧，按你说的办，我这就给你找电话去，我认识一个镇上做装修的，他手底下那小功夫匠子可多了，估计他们一个工程队就能把你这事儿办得妥妥的，还省的操心。”
三言两语，就这样，萧家小院的修缮计划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