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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那一道闪电,偶现鳞牙
孟桃花一愣,皱紧眉头,她是第一次看见李治哭,此时的李治,紧抿着嘴,使劲的擦着眼泪,不过即使如此,脸上的泪水依然滔滔,他想扭过头,可周围全是他的臣子属下,他们目光全部盯着这个不到弱冠的年轻人,面含疑惑。
突然孟桃花感到一阵头皮发寒,她突然感觉,若是换做自己,被这么曾经的手下如此不信任盯着,怕是连站也站不住吧,他根本没有丝毫可以逃避的空间,每个人都盯着他。
李治早已闭上眼,可泪水自始至终就没有停过,老苍头说了一路,他无声落泪的一路,老苍头说完了,他还没有停止落泪,闭上眼,他的皮肤能清晰感觉周围所有人看向自己怀疑的目光,跟针扎一般,被这么多人怀疑的感觉好难受,尤其他们还是以前信任自己的忠心臣下。
可是有的事,自己不能说啊。
强撑着睁开眼,泪水既然擦不掉就任他流吧,流干了也就好了。
李治整理整理衣角,干干净净的,李治抬起头,直视着对面摇摇欲坠的老苍头,猛地掀起衣袍,李治跪下了,石破天惊。
一拜,两拜,三拜,四拜,五拜,六拜,七拜,八拜,九拜。
李治额头恭恭敬敬叩了九下,声声入耳,血水顺着脸颊留下,怵目惊心。
周围不知为何,刚才的议论声顷刻消失,越发的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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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朕不准备问你名字了,就这么称呼你吧,朕不知该如何回答你,能让你们黄泉路上痛快安心的上路,来时投个好胎。朕年纪尚幼,可也从过军,经历过生死大战,也有过生死与共的战友,和他们也曾在一个荒郊野外吃过难以下咽的干粮,有过可以过命的交情,朕知道甚么是军人,可是……可是,老苍头,朕有些事挺无奈的,不管你信与不信,耻笑与否,朕都坚信自己有些事一直是对的,哪怕一时不对,可终归大的方向是对的,你让朕回答你的问题唐他们瞑目,朕办不到,不是不知如何答,而是不能答,如果你和这死去的三千老兵在天有灵,就一点一滴的看着朕是如何做的吧,那就是朕唯一可以给你们答案的方式,最后……”
李治依然双膝跪着,沉声笑道:“朕还有所有此战中死去的人,都已看见你们三千老兵的无敌了,你们以区区不到一千的兵力,不惧生死,勇往直前,不愧是一个大唐军人,今日,我李治,以大唐皇帝之名宣布,老苍头还有这死去的每一个老兵都是我大唐的优秀军人,如此视生死置之度外的胆量,和军人的荣誉让他们完全有资格进英雄墓,从今以后,朕希望以老苍头为首的三千英灵在天上,仍旧能成为我大唐最锋利的战刀,我大唐征伐的马鞭指向哪,他们就打向哪,生死不弃,永无二志!至于刺杀朕,不过一小事尔,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老祖宗不是常说嘛,朕欢迎你们重新成为大唐军人,最后祝各位前辈英灵,一路走好,来生再叙了。”李治说到最后,余音徒然高昂起来,语调悲戚。
“轰”,
近万名锦衣卫齐齐举起手中的刺天弩,所有人齐刷刷的单膝点地,跪在地上,对着那个也早已撑不住跪在乱箭丛中摇摇欲坠的老苍头和地上浮尸,一遍遍齐声重复喊道:“欢迎你们重新成为大唐军人,祝各位前辈英灵,一路走好,来生再叙……祝各位前辈英灵一路走好,来生再叙……祝各位前辈英灵一路走好,来生再叙!”
“陛下”,老苍头目光坚韧,表情严肃,他缓缓的将另一只用来撑住身体的腿放下,双膝跪倒,匍匐的跪倒下去,以头触地。
“我代表所有的老兵,所有葬身此地的英灵,代表一个大唐子民,接受您的军队,接受您的歉意和祝福,不需要知道答案了,兄弟们还有老夫都可以瞑目了,一个能为区区三千老兵磕九个响头的皇帝,再昏庸也值得效忠……”
老苍头去了,他就这么双膝跪在地上,头磕在地上,以这样绝不豪气的姿势和他那些老兄弟相聚去了,最重要的是,他带着大唐皇帝的亲口认可:他们,不是废物,是一个好兵,是能进英雄墓的好兵,是能和李靖、李孝恭这些国公们躺在一起的好兵。我是一个老兵,兄弟们也都是一个好兵,都是,连皇帝都这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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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不丰突然满脸激动,脸孔胀的发红,仰天道:“将士们,今天,能在这里看到这一切,钱某十分高兴。陛下用实际行动向我们证明了太宗皇帝当初决定的正确性,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英明神武,大唐兵锋正锐,百姓安居乐业,一个盛世天子还能跪区区数千老兵,足以名扬青史,看到陛下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是我钱不丰之幸,是我大唐之幸,是天下苍生之幸!我代表金陵城死去的和幸存的百姓,代表天下所有老百姓,代表江南大地,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这群本身就被的锦衣卫,抛却了让他们惭愧的怀疑后,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人群顿时沸腾,近万名士兵齐声高呼,整片大地都在颤抖,锦衣卫们兴奋的嘶吼,手握刺天弩,高声喝道:“誓死报效陛下!”
“万岁!万岁!陛下万岁!”锦衣卫们如潮水一般匍匐在地,他们表达着自己的效忠,等李治叫他们平身后,更是开心的挥舞着战刀狂吼。
李治笑着扶起钱不丰,出奇的是钱不丰笑着低语了几句,李治也面色平静的回了两句,君臣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可只有李治、钱不丰二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甚么。
“陛下既要演戏就要做全套,演的彻底,也是,陛下还是那么年轻,甚至有些稚嫩。可是,陛下就是那种人,只要靠近,就会给旁人无穷的力量,让人欣悦臣服的跟随,让人心甘情愿的效忠,完全忽略掉遇到的困难,忽略掉您的年龄,阅历,身份,甚至地位,这叫名副其实,众望所归,不过可惜的就是陛下的心肠太软了,一些事总是做的拖泥带水。”
“首先谢谢疯子你的恭维,朕听起来好假;其次你的心果真好硬,你这么说,就不怕朕让你滚蛋?”李治面色阴晴不定。
“不怕,一点也不怕,因为陛下你英明嘛,”钱不丰笑道:“陛下的心不够硬,可草民的心早已炼成铁石了,所以陛下需要草民,草民也需要一个胸怀宽广,能纳天地为一隅的雄主,要不然日后铁定跑不了走狗烹的下场,一生劳苦,却换来如此下场,岂不悲呼?”
李治点点头道:“你很聪明,可有时候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朕是带着尊敬跪那三千老兵的,套用你的话,信与不信,随你。”
说完李治便走开,只剩下有点发愣的钱不丰。
摇摇头,钱不丰喃喃道:“小人之心度君子?看来我真是个小人,因为臣下当真不信。”
旁边的那些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见证了多么历史性的一刻,从这一天过后,他们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并不清楚今日的一切将会给这片土地,这片古老的文明带来怎样翻天的巨变。
可套用一句烂大街的话,历史的轮轴开始缓缓的调头了,无人能够阻挡它改变的脚步,在即将到来的时代,大唐旗帜将会插遍每一寸土地,古老庄重,铁血强悍,富饶繁华,雄浑恢弘,神秘危险,无数美好霸道的词修饰的大唐,将会在这些精锐的士兵的誓言和歌功颂德声中,成就它无上光荣且豪迈的史诗神话!
有后人无聊穿凿附会得:
世有唐,曰大!
有皇,曰治!
故曰:世有唐皇,曰大治。
未来,事后想来,总在不经意间,一语道破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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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彻底解决了,李治撇下所有人,一个人独自走在李府的后花园中,想着心思。
不知老苍头有没有听说过蒙家军,还有平阳公主的娘子军,就算听过,他一定没有听说过杨家将、岳家军、戚家军,他们个个都是传奇,曾经也引领过无数风骚,蒙恬、平阳公主李秀宁、杨继业、岳飞、戚继光全是忠臣能臣名臣,可说到底岳家军戚家军也不过是一姓之军,扪心自问,效忠的又哪曾是皇帝,主将效忠是谁,他们效忠的便是谁,如此军队,哪个皇帝又能真正放得下心?
对李治来说,皇家军校的建立,第一个要消灭的对手便是有着凡事跟随将军干这种思想的老苍头这类人,李治要杜绝“一姓之军”。
不再如过往武夫独夫,一将败,则全军皆降。
不过这些是李治心中不能说的秘密,说了,那些领军在外的将领又不知会起甚么心思,但是可想而知,老苍头这类传统的武夫是明显和李治对于军人的定位相左的,面对此类有功于国,可此时只能成为大唐军队改革阻力的老兵,李治也曾犹豫,然最后还是大笔一挥,毫不留情的全把这些人赶回了家。
李治也曾考虑过是不是等一段时间,让这些老兵通过时间来分辨对与错,缓过劲来留下来继续教育后进,可如此特殊化对待,那变数就多了,太多人可以找借口推辞效仿,到时万一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权衡再三,只剩一声叹了。
这不是他们的错,从大业年间,到大唐建国,对内对外,三十多年的连年征战,能活下来的没一个正常人,正常人是活不下来的,可这样没有理智信念的战争机器,可一用二用再三用,可谁敢常用。
他日,若一人登高而呼,这些老兵们,同样也会转过身,带着他们狰狞的笑,举起手里犹带腥味的横刀,跟随他们的将军一起反戈相向,下手也铁定决不留情。李治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尽管这些老兵很强,可他们……被淘汰了。
淘汰他们的人是李治,或者,换一种公平一点的说法:是时代。
属于李治的时代,同样属于每一个大唐军校即将要毕业的那些满怀一腔热血,澎湃着等着被人生扇嘴巴的军官们,甚至属于私德不堪,好色成性,却有勇有谋学贯古今的萧陵,唯独不属于他们,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确实被抛起了,这话没错。
所以,李治常在萧淑然面前自嘲唏嘘,自己是世上最无奈的大好人了,总要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狗娘养的混蛋,一遍又一遍,做些自己不想做却一定要逼着自己毫不犹豫做下去的事。尽管可能会骂声如潮,可能会被咬牙切齿的恨,会被咒骂媳妇生孩子没屁.眼,就是有屁.眼也全是不带把的赔钱货,可该做的事必须得做,并且一做便要做得彻底,要雷霆利落,不留后患,因为李治明白,自己做的一切改革都是对的,哪怕超出时代太多,对的就是对的,而老苍头这类人无疑就成了两个时代代沟的牺牲品。
今天会有,李治深深的明白,老苍头这类人也绝不会是自己施政最后一个牺牲品。其实李治没说的还有一点,知道的人寥寥。
大唐连年征战,一百七十万的军队,这太庞大了。庞大到每年养着他们的军费递增的速度,不仅让内阁七位宰相吓出一身冷汗,就是李治看了那报上来的数据也停滞呼吸,哆嗦了数秒,花销大的恐惊天上人啊,若这天下能保持一直如此经济增长,那一切就简单了。
不过这更像个白日梦童话,到了该醒的时候就醒了。
思来,颇有点邓爷爷百万大裁军的味道,若不是当时以李靖为首的几大还存世的国公爷,军中大佬们被李治说服,及时从这种快要来入不敷出的危机中清醒过来,替李治抗住了不少暗流涌动、风风雨雨,这事到如今就悬了,根本不会一路波澜不惊的走过来。
不给媳妇的胭脂钱可以,可要是一天不给这当兵的钱,这天可真的要被捅翻了。
于是,有一些人,他们注定要站到李治的对立面,这是跨越千年的理念与大唐传统军人碰撞出的血花,一点都不璀璨,毫无精彩可言,悲凉的一塌糊涂。
一切的一切,谁对谁错?
或是大家都没错?
谁说得清呢。
老祖宗常说,功过后人评。
千百年后的史书才是真正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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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
不知何时李治走到了鱼玄机的房间,李清河刚刚步出房间,见到李治便是一愣,随后平静的询问道。
“玄机在里面吗?”李治轻声问道。
“嗯,姐姐在里面看书,外面一切都…处理完了?”李清河小心的试探,她看出李治的脸色虽平静,可奇差。
“可以进去吗?”李治点点头。
“当然。”李清河赶忙让开,她有点奇怪,以往飞扬跋扈为谁雄的李大帝今何在,怎么这么一副落落寞寞的太监样子。
“嗯。”李治这样算作回答了李清河,推门进去,然后在李清河眼睁睁中,“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蓦然间,李清河有点担心鱼玄机的“安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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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城吴王府,舍得殿,温暖如春。
舍得殿整个大殿地面上铺的是厚厚软软的皮毛,踏上去,平白让人多了三分心安,墙上刷金粉,珍珠为饰,上绘彩绣四爪蛟龙,罕见的红色猫眼做眼,更添血色狰狞。利爪也涂朱砂,一套下来,那花销,确实十分舍得,若能把大殿洗劫一遍,三妻四妾就全有了。
长风幸灾乐祸的哭嚎着,在舍得殿的走廊上席卷了一次又一次。
寒风瑟瑟中,李恪衣着单薄的站在走廊上,风吹发丝,很有颓废味,陪着那一身白衣,萧瑟的能性冷淡的女人也花痴起来。
李恪望着东北方金陵的方位,一张脸病态苍白,能让女生怜爱,就跟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可诡异的是,那双眼睛却红的发热,热的看东西都朦胧不真切,李恪身体发出一阵让他痛恨恼怒止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此时此刻,金陵城已经起事了,烽烟已经冉冉升起在这片本该祥和的天空,再说甚么都没用了,那三千自己最大的王牌虎贲的怒火足以肆虐焚烧一切,在西北战场,在征东战场,他都听闻过,知道这些人的厉害。
“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呢,小九,你的兵反了你。”李恪端起酒杯,低头笑着去饮,可是酒杯却神奇又玄幻的滑落坠地,一甩两半——预兆不祥!
“别抖了,听见了没有,别抖了,”李恪低吼着用自己的左手使劲的按压着突然又剧烈颤抖的右手,咬着牙齿,额头青筋崭露,“一切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那三千个老兵,会为本王毁灭一切的,李恪,你赢定了,你赢定了,你有甚么怕的,你一点都不怕,所以不必紧张,一点都不必紧张,一点都不必要害怕,没有甚么可怕的,没有。”
一道惊雷偶现鳞牙,轰隆隆滚过天空,“咔”的一声,一到闪电划开天地,劈在舍得大殿中,正正的劈在那大殿之上的王座。
霎那间,李恪面色煞白。
角落里默默看着李恪的女人转过身,缓缓向后走,去看看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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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惭愧面壁中。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