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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采容送了井水湃过的葡萄送上来,笑着道:“庄子上芳兰的阿爷亲自送来的,说是今年葡萄倒是大收了,不敢私自卖了,先送了来与娘子尝尝鲜。”
沈安青打着扇子,犹觉得暑气难当:“送些去与那几位裁衣娘子,辛劳她们这些时日,该当好好招呼的。余下的与张灵宝那几个,还有你们,都尝一尝吧。”
采容掩嘴一笑:“只怕张部曲早就尝过了。”她瞥了一眼金玲,满是暧昧地笑着。
金玲登时红了脸,却是正色道:“婢子见送来的几筐葡萄有些不新鲜的,便与了他一串,怕糟蹋了。”
沈安青噗嗤笑出声来:“还不送些新鲜的去,仔细吃坏了肚子。”在沈安青与采容的笑声中,金玲羞红了脸低声应着出去了。
采容取过罗扇,替沈安青扇凉道:“说来四夫人走了也有几日了,这般天气只怕路上遭罪不少。”
沈安青一笑:“她如今是急着赶回楚州,哪里顾得上什么天气。”余氏上一会扣扣索索取了十金与沈安青,说是要买一份丝帛绸缎与胡商贩去西域,更是絮絮问了好些,唯恐出了岔子。沈安青也不多说,只是接下那十金,又请瑛娘来了几次,她更是起了性子,竟然打算要回楚州乡里去凑些钱帛来,打算到京都大赚一笔。
采容笑道:“眼瞧着明日便是七夕,娘子可要吩咐采买些瓜果酒灸,设下香案乞巧?”
沈安青偏头一想:“是了,我竟然忘了日子,明日便是七夕了。”她笑着道,“如此,索性明日茶坊也歇一日,让海棠她们都来宅子里,教你们好生乐一乐,斗针乞巧闹上一番。”
采容禁不住,欢喜地抚掌道:“如此再热闹不过。”
沈安青见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笑骂道:“还是这般没个心思,只怕是寻不到夫郎了。”采容臊得红了脸,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七夕,还不到日暮,采容等人就早早在后园花架下摆设了香筵,摆上瓜果和酒水吃食,只等着日落月升,焚香乞巧了。
海棠与茜如几个都是胡女,不曾见过京都七夕乞巧习俗,正满是兴味地凑在一起,看蕙香端来几个针线盒,好奇地道:“这又是作何?”
蕙香挽起袖子,一一取出九孔针和五色丝线:“一会子看谁的手最巧,能先穿过这针线,谁便是最得巧的。”
张灵宝几个部曲远远在花亭中,沈安青叫小僮仆与了他们一坛子酒,和几碟子吃食,他们一边吃酒说笑,一边看着这边的女娘们吵吵闹闹很是热闹。
好容易等到日头西下,沈安青双手合十向夜幕中斜斜挂着的一轮新月拜下,口中低低道:“愿天女之孙赐巧,佑奴驱去蹙拙,手目开利,组紝缝制,将无滞于心。”身后的侍婢们也都随着拜下去,低低颂念。
斗巧时,采容、金玲、银瓶和和蕙香各自取了九孔针,对着月聚精会神地穿起五色丝线,一旁的海棠几个都在拍手笑着。
几个仆妇在旁笑着道:“娘子如何不去与她们斗一斗,一准赛过她们。”
沈安青含笑望着她们:“让她们乐一乐吧,难得欢喜。”
看门的小僮仆快步进来:“娘子,外边有位郎君要见娘子。”
这个时候都已经夜禁了,谁还会登门?她有些犹豫,吩咐张灵宝与茜如陪着她出去瞧一瞧。
打开门时,外边立着的却是一身墨色袍服,玉带常靴的崔奕,正含笑看着她:“青娘。”
沈安青惊喜之下,脸热辣辣地,让张灵宝二人先进去,自己出门来低声道:“你如何来了?已经夜禁了,怎么还能进得了市坊?”
崔奕嘴角勾起,笑道:“我自然有法子叫武侯开了坊门。”
他走近前去,低低声问道:“今日是七夕,你可愿去曲江放莲灯?”
沈安青吃惊道:“这会子?”
崔奕点点头:“你可能出去?”
沈安青犹豫一下,轻轻颔首,转回身去吩咐了几句这才出来,却是为难道:“只是夜禁怕是不能乘马车了,却要如何去?”
崔奕笑着让侍从牵过一匹马来:“这匹母马极为温顺,青娘必然能骑。”
沈安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家常衣物,索性不再推让,一踩马镫翻身上马笑道:“郡王怕是小瞧我了,我可是贩马商贾之女,自然会骑马。”
崔奕不禁笑意更深,也身姿如电,利落地翻身上马,向沈安青道:“那便走吧。”
夜色下安静地京都街市上,数人骑着马向曲江行去,过坊门时,沈安青分明瞧见那平日凶神恶煞的武侯向着崔奕等人躬身作礼,再恭敬不过
她不禁问道:“为何他不拦你?”
崔奕大笑起来:“我乃左右骁骑将军,自然是有夜行令牌在身,他如何拦阻得。”沈安青只得一笑,自己这是傻气了,他的身份怎么会在意夜禁之事,不比自己这等寻常小民,安分守己。
月色下的曲江池与平日风景更是不同,静谧的池水悠然倒映着新月,夏夜的微风送来丝丝凉意,叫人流连忘返。池畔早有人,不少双双对对的郎君娘子们笑语盈盈地送了一盏盏摇曳着火光的莲花灯到池中,让那花灯随水流逐波而去,映地点点萤火。
崔奕取来早已备好的大红油纸莲花盏,与沈安青笑道:“可要题上字?”
沈安青一愣,歪着头想了会,点头道:“自然是要的。”笔墨竟然也都是备好的。
崔奕看她低着头提笔在莲花盏上写着,却是遮遮掩掩不叫自己瞧见,只觉得好笑,也便取笔写了几句。
“郡王写了什么?”沈安青很是好奇,瞪大眼瞧向他手中托着的莲花盏,崔奕却是一遮,嘀笑皆非地道:“哪里有偷着瞧的。”
沈安青撅了嘴:“不给便不给,好生小家子气。”二人蹲在池边将手中的莲花盏倒上灯油,捻了根灯芯在盏中,点亮了再放入水中。
看着莲花灯打着旋儿随着水波慢慢荡开去,沈安青欢喜不尽,双手合十笑着道:“这下便可愿望成真了。”她偏头望向崔奕:“郡王如何知道这一处七夕夜里可以放莲花灯,又怎么有兴致带我来?莫不是从前来过?”她平日很是稳重得体,只是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却是忍不住要使些小性子。
崔奕望着她,淡淡笑道:“前一年七夕,我自芙蓉园面圣中回转时已是晚间,见到曲江池边有人在此放莲花灯,这才知晓的。”
沈安青不由笑了起来,低声道:“多谢郡王。”她望着水里远远漂走的莲花灯,“从前在楚州乡里我们也是放莲灯的,只是不在七夕,在中元节,却是为了祭奠已故的亲人,说来已是有好些时候不曾见过莲花灯了。”其实不过一年光景,但是对于死而复生的她,却是有漫长的光阴了。
崔奕望定她,看着那皎洁如月的脸上有薄如雾挥不去的轻愁,眉间微蹙,望着水中的莲花灯,落下一缕发丝都不自知,他忍不住伸手去替她拨开去,不叫遮住了盈盈的眉眼。这一莽撞的举动却是叫两个人都惊了一下,沈安青红了脸低头望着脚尖,崔奕急忙收回手去,背过手望着池中的莲灯,有几分不自在地开口道:“京都与楚州风土人情怕是大不一样,青娘可还习惯?”
沈安青微微颔首:“已经惯了,连同这里的人情冷暖都习以为常了。”在京都的这些年,她受尽欺凌,被人轻贱,早已习惯了。
崔奕却是脸色微肃,正色看着她,轻轻道:“上一回端阳宴在宫中,叫你受惊吓了。”
沈安青有几分局促:“是我大意了,不曾想到会是那般情形,叫郡王挂心。”
崔奕长出口气:“是因了我的缘故。”他声音越发低沉,“先前的事叫青娘受了不少委屈,只是我……却是诚心的……”
他的话语低低在夏风里,沈安青听得并不分明,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一刻,只觉得心中如莲花灯上跳腾不息的火光,烧得脸红心跳,叫她手足无措,许久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崔奕送了她回来时,金玲与采容急的出门来接了,见到来人才松了口气,采容低低声与沈安青道:“娘子也不说一声,就走了,急的婢子们险些要出门去寻了。”
沈安青目送了崔奕上马作别而去,这才回转府里,笑嘻嘻地道:“我见你们斗巧斗得正喜欢,也就不扰了你们的兴头。”
金玲忙忙吩咐人准备热汤和衣物来,口中道:“娘子也该小心着些,虽然兰陵郡王不是旁人……只是若叫人瞧了去,怕不是又生出闲话来。”
沈安青颔首,依旧笑的欢喜:“是是是,你们说的极是,下回再不敢了。”
金玲与采容二人见她这样,也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娘子这是见了郡王欢喜着呢。”
沈安青岔开话去,问采容道:“今日却是谁得了巧?”
采容听得提起这个,满是兴头:“平日瞧不出来,蕙香是个手巧的人,竟然那般快就穿上了针……”她比手画脚地与沈安青说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