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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用茶汤。”沈安青瞧也不敢瞧他,只是把茶汤奉到案几上。
夏世昭却是含笑望着她:“多谢。”
沈安青只觉得他目光灼灼,十分不自在,低声道:“今日多亏夏御史代为解围,只是不知你竟然会吐蕃语。”
夏世昭端起茶碗吃了小口,道:“只是先前识得几个在京都的吐蕃人,学了些吐蕃语,不想今日偏巧用得上。”
沈安青低着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起身道:“夏御史宽坐,我去外边瞧瞧。”
夏世昭却是唤住她,微笑道:“听那群吐蕃人说起,此次是随吐蕃使者进京都来,怕是有不少人,你这茶坊又是在东市,极为打眼,若是再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使人知会我便是。”
沈安青一怔,轻声道:“御史事务繁杂,只怕会扰了你,还是不必了。”快步出门去了,不敢多留。
夏世昭也不多言,只是瞧着她走得远了,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敛去。
自沈安青搬到洛遥坊宅院,随她学茶的娘子越发多了起来,少卿府的张五娘、六娘,常侍府上的卢大娘、四娘和七娘,中郎将府上郑二娘和三娘,再有就是窦府的大娘子和二娘子,赵瑛娘与睐娘,林林总总不下十数人,也把个后院的花亭挤得满满当当。
张五娘依旧是心直口快,笑着拉着几个娘子道:“你们可听说了,吐蕃赞普遣了使者进京来要向圣人求娶公主呢。”
卢四娘掩了嘴,瞪圆眼道:“这倒不曾听说,已经到京都了么?”
张五娘点点头:“据说那求亲的使者已经面圣了,还奉了国书求亲。”
郑二娘柔柔地道:“当年太宗皇帝不是将兴成公主嫁与了吐蕃赞普么?不想如今又来求。”
张五娘偏头笑道:“可不是,只是如今却不知是哪位公主远去吐蕃和亲,圣人只有延平公主、信安公主、江都公主三位公主,若论起来,延平公主早已婚配,信安公主也已经下诏赐婚,难不成是江都公主?”
“胡说,江都公主年岁不过十一,又是极得圣人与皇后殿下的爱重,怎么会将她远嫁吐蕃!”郑三娘摇头道。
窦二娘子冷笑出声:“你们真是不通消息,昨儿许皇后不是召了泽王府金都郡主进宫陛见。”
一众人都哗然:“莫不是要以金都郡主代公主远嫁?”
“这也不是不会的,当初的兴成公主不也是宗室之女么?”
窦二娘子不屑地道:“会不会我便不知,只是听闻皇后赐了金都郡主食禄二千石,金都郡主却是回府就病倒了。”几位娘子更是议论不休。
赵瑛娘开口道:“这等风闻之语,还是勿要说了,安生听青娘教煎茶吧。”这才作罢。
睐娘坐在一旁,却是愁眉不展,半句不曾开言。窦大娘子拉了拉她衣袖,满是关切地问道:“可是郡主她还未好转?”
睐娘点点头,低声道:“自得了那消息后,便一直闭门在房中不肯出来,殿下都亲自去瞧了,还是不见好。”端和郡主还是为了窦子蕴被赐婚之事伤心。
待讲了一个时辰的煎煮技艺,那些娘子才纷纷起身告辞,只是口中仍在说着和亲之事。看着她们散去,赵瑛娘才与沈安青道:“我是受人所托,送了帖子来的。”
沈安青狐疑道:“好端端地又是什么帖子?不会又是哪一家要嫁娶吧?”
赵瑛娘却是抿嘴一笑:“自然不是,只怕下回该派帖子的是青娘你了。”
沈安青腾地红了脸,转开去气咻咻地道:“好个世子妃,整日拿我说笑,真是坏了心肠。”
赵瑛娘只得讨饶:“好了好了,再不敢了。是周国公托我送来的帖子,邀你去玉山围猎的。”
围猎?沈安青很是惊讶,皱眉道:“我不曾去过,却不知有何规矩?不知还有何人去?”
赵瑛娘想了想,笑着道:“但凡你能数上名字的一概邀了,周国公每逢端阳前便会派了帖子邀人春狩,到仲秋时分又会邀人秋狩,往年俱是如此,至于旁的你也勿需担心,帷帐马匹都是现成的,我也是要去的,你就安心吧。”
沈安青揉了揉额角,叹道:“原以为出了窦府,总能得个清净,谁想还是得了这许多帖子,又是不能不去,真叫人为难。”
赵瑛娘起身,嗔道:“你如今已是十分清净自在,却还嫌不足!好生备好衣物,过几日我便来接你。”沈安青笑着送她出去了。
玉山在京都东北方,群峰巍峨耸立,林木郁郁葱葱。沈安青带着金铃,乘瑛娘的马车向玉山南麓而来。
赵瑛娘一身银朱联珠窄袖胡服,斜依在引枕上向沈安青笑道:“委屈你与我一道乘车了,不然倒可以教你骑马自在一番。”
沈安青换了一身莲青回鹘窄袖锦边袍服,蹬着小马靴,笑着向她道:“之后几日怕是日日要骑马,今儿陪你一道坐车说说话也是好的。”
还不到行营,已经远远见赤红锦幔围障,围障外十步一岗立着仗剑持戟的骁骑卫兵士,沈安青瞧得唬了一跳:“怎么还有兵士在此?”
赵瑛娘笑道:“这处围猎行营中不少勋贵皇族,自然该有骁骑卫在此警戒守卫,便是围猎时也由他们驱赶守备。”
未到行营门前,远远便见窦二娘子一身朱红团花胡服正自马上翻身而下,身后的马车里窦大娘子也是笑吟吟地下来远远迎了上来:“瑛娘你也来了。”
见沈安青下马,她一愣,笑道:“青娘与瑛娘倒是极为交好,时时都是同进退。”
赵瑛娘拉了沈安青的手:“慕娘与睐娘如今不也是时时一处么?”窦二娘子瞧了一眼沈安青,当先朝着行营而去。
行营分开左右两处,数十座障房林立,娘子们皆是在西边障房中安置,每一处障房都有数间,里面陈设华丽,桌案坐席俱全。沈安青与瑛娘挑了相邻而居的两处障房安置下来。
才安置下来,张五娘便拉着幼妹六娘闯了进来:“青娘,快来,我带你去瞧瞧。”
沈安青被她拉着快步出了门,疑惑道:“瞧什么?”还未等她回过神,已经走出老远。
张五娘狡黠地一笑:“自然是极好的,你从前必然不曾见过。”她身旁的张六娘掩着嘴笑着,似是知道些什么。
转过行营,到几个独立矮小的障房边,张五娘停住脚步,撩开障房帘子,一把将沈安青推将进去,口中道:“你好生瞧瞧,里面却是什么?”
沈安青猛地被推进障房,还未及回过神来,便听见身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喘息声,像是兽类发怒时发出的声音,她吓得一颤,仔细瞧时,自己不远处蹲踞着一头虎视眈眈的猞猁,绿莹莹的眼睛正冷厉地瞪视着她,身子微微弓起,眼瞧着就要扑将上来。
沈安青大惊失色,如何会有猞猁在此,这等凶兽不是该套了铁链牢牢栓住,便是一旁也该有狸奴守着的,怎么这障房里却是并无别人,猞猁也是毫无束缚?只怕它便要扑上来了。她忽然瞧见猞猁身旁有一条粗铁锁链,却是随意丢在地上,分明被人解开的。
那猞猁也是多年驯化,虽然遇到生人闯进来,自然摆出了防御和警备的姿势,却并不着急扑上来,一时间只是冷冷弓着腰蹲在不远处打量沈安青。但若是她有半点动作,只怕会即刻扑上前来,咬断她的喉管,当做猎物咬死。
此时的沈安青,喊也不能喊,动也不能动,只能与这只凶狠的猞猁对望着,半分不能动弹。
障房外的张五娘犹似不知一般,只是听得里面没了声响,咯咯笑道:“青娘你可瞧见了?那山猫可是周国公最宝贝的,花了不少钱自剑南道买来的。”
她笑着道:“你可不知这山猫着实厉害,前几回围猎时,它以一敌五,抢在五只獒犬的前头,猎得了许多鹿狍,很是了得。你叫狸奴与你一块肉,远远丢给它吃。”
她身旁的张六娘叫道:“五娘你瞧,那不是泽王府豢养的豹子奔雷么?咱们去瞧瞧去。”张五娘笑着应了,拉着六娘便走远了。
障房里的沈安青此时已是身子发颤,支着身子的双肘早已酸麻,却不敢有半点动弹,她对视的那只猞猁正龇着牙,喘着粗气瞪着她。原本指望张五娘能发现不对,找人来救她,此时已是没了指望,只怕她已经撑不到狸奴来时,便要死在这只巨大的猞猁口下。
张五娘为何要引了她来这里,又推她进来?这只猞猁为何无人看守,连铁链子都解开丢在了障房地上?这一切分明有诡秘,只是为何要如此害她?只是为何张五娘要如此做,自己与她并无嫌隙,而方才张五娘在障房外也不似知道障房里的情形,这里面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已经越发不耐烦的猞猁,慢慢踱步走近她跟前,只怕下一刻就是被它咬断喉管,血洒障房死在当场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