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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璇只觉强大的压力迎面而来,不由呼吸一滞。
好在连孤鸿接着便移开了目光去喝斥儿子:“没有祭过家庙,敬告祖先,便敢认外姓为亲,你还记得自己是连家的子弟么?”
上官璇神情尴尬,望向连昭,暗忖:“不过认个义女,我又不想沾你们家什么好处,还需这么麻烦?”
连家千余子弟,老家主这般怒斥随便换了哪个怕都立时魂飞魄散,跪地认罪,只除了他眼下这唯一的嫡子。
连昭当年在家时便是个不将老子家规看在眼里的逆子,这些年纵情山水逍遥惯了,不但脾气更胜从前,而且又添了从容的气度,脸色变都未变,道:“家逢劫难,一切从权,上官与我连家有恩,父亲既是不愿受她跪拜,那上官便给爷爷敬杯茶吧。”
连孤鸿登时怒喝一声:“放他娘的屁!”他不顾身份骂了这句话后,气得呼呼直喘,坐在那里怒视儿子。
连昭见父亲如此失态,怕他真气出个好歹来,到是没再多说话。
半天连孤鸿缓过气来,指了他恨恨地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忤逆的东西,若不是景宜他……连家已是大不幸,我怎能容你这不肖子危言耸听,回来兴风作浪!”
连孤鸿转回头来将上官璇从头看到脚,眼光严厉如刀似将她凌迟了一遍,冷冷地道:“你这位好女儿,当我不知道她的底细么?一个弱女子周旋于慕楚帮那姓凌的与‘丹崖六魔’爱徒之间,手腕端得高明。我不知她用什么法子迷惑了你,带她来为凌紫藤做说客,莫不是你觉着景宜走了。景知、景秀他们若是个个不清不楚,我便会将连家家主之位传给你?”
上官璇大吃一惊,连孤鸿怎么排斥她都在情理之中,却未想到他父子之间说话这般无情。
这下轮到连昭气得身子微微发抖,道:“父亲何出此言,莫非忘记儿子十余年前已在祖先面前立誓自绝于连家了吗?景宜是你的孙子。也是我的侄儿。他自懂事起便背负着连家嫡长孙的担子,一言一行无不以家族为重,可怜他幼时丧父,弱冠丧妻。如今遭人暗算真凶不明,父亲,你让我查吧。求求你了,我这叔叔能为他做的也只剩下这么多了。”他说到动情,声音哽住。眼含泪光望着连孤鸿。
连孤鸿目注他良久,长吁了口气,沉声道:“行了,做什么女人之态!你在外这么多年,既然回来了便多住些时日再走,与兄弟侄儿们好生聚聚。”
连昭松了口气,父亲这是看在景宜份上。同意让自己暗中去查了,连忙低声应道:“是!”
连孤鸿又将目光落到上官璇身上。他对这女子印象之恶劣已懒得去遮掩,眉头一皱便要将她赶出连家去。
上官璇见状苦笑了一下,知道再不说话可就没机会了,在他们的计划中要找到真凶洗脱凌紫藤,连家她就必须要留下来,如今上官璇只能亮出最后一道护身符。
这老爷子这么蛮横,她可不敢再上去认亲戚了,深施一礼,抢先道:“连老家主,义父他有君子之风,虽不知道我是《无疾神篇》的传人,也还是信了我的话,连大公子的的确确曾隐蔽行踪去过南huā镇。”
连孤鸿初听这句话还当她是在挖苦自己,微微一怔,捻着胡子重新打量她,狐疑道:“《无疾神篇》?沈无疾早死,哪来的什么传人?”
连昭也吃了一惊,他到没有怀疑,只是猛然醒悟,心道:“怪不得她跟柳泉那医痴那么谈得来。”
最大的秘密都已经说了,剩下的自更没有什么好隐瞒,上官璇便将如何去南huā坳求医路遇连景宜,如何在他的帮助下过关,病刚治好南huā坳生变沈无疾去世,自己又如何因缘巧合在淮水遇见《无疾神篇》的传人齐先生得他相传医书,齐先生去世前还挂念着连景宜的那瓶“雪澜”以及《无疾神篇》中关于奇毒“雪澜”记载一一细说。
其实连景宜曾以一瓶古怪毒药相托上官璇送到南huā坳鉴定的事,连昭之前已说给连孤鸿听了,但那时连孤鸿的心情正是又忿怒又失望,哪里听得进去。
此时他再听上官璇陈述亲身经历,条理清楚,丝丝入扣,宛如便发生在眼前一般,不由动容。
连景宜为什么看重那瓶“雪澜”他这做祖父的自然能猜到原因,若上官璇所说是真的,那便是说明景宜一直对妻子的死有所怀疑,哪怕查实妻子确是被人所害仍然秘而不宣,连他这做爷爷的都未告诉,景宜怀疑的凶手到底是谁?
连孤鸿的老脸上浮现出一层青气,上官璇突觉一股暴戾的杀气扑面而来,呼吸微滞,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无声而碎,茶水流了一桌子。
连昭吃了一惊,道:“爹!”
连孤鸿瞥了儿子一眼,手捏剑诀深吸了口气。
他重又打量了上官璇两眼,道:“你说自己是《无疾神篇》的传人,且瞧瞧老夫的身体如何?”
上官璇知道想要连孤鸿相信自己,这一关是必要过的,忙沉下心来细细端详眼前这老人。
连孤鸿的气色很好,看上去丝毫不像年近七旬的老人,稳坐如山,目光明亮,呼吸悠长,说话底气十足,怎么看都像能一口气再活七八十年的模样。
习武之人较普通人强健,不易得病,尤其是修炼内功的人百病辟易,连孤鸿更是武学泰斗,一代大家。
中医四诊:望、闻、问、切,问和切明摆着连孤鸿不准备配合,上官璇也没有指望,便是望和闻也只能粗略离远观察,但这其实难不住真正的神医。当年扁鹊数见桓侯,只短短进见的工夫便查觉桓侯病在肌肤,病至肠胃,桓侯不信,待到病至骨髓自己尚未查觉扁鹊远远望见他转身便跑了。
上官璇慎重是觉着干系重大,她已养成了习惯,进门之后便在默默观察连孤鸿,早断定他身无疾病,到是不需诊脉,淡淡一笑,道:“家主的身体十分康健。”
连孤鸿一挑长眉,嘴角垂得更厉害了。
连昭心中微动,暗觉不妥。他太了解父亲了,虽然多年未见面,但方才一番交谈已经全面勾起了他早年的记忆,父亲的这个表情代表的是不满,虽然他也觉着上官璇说的没有什么错,父亲的内功甚至比传言中更深厚几分,但显然连孤鸿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目光中甚至要露出嘲意。
上官璇继续道:“家主最近是否觉着精力过于充沛,难以入睡?哪怕夜里只睡一两个时辰,白天也是神采奕奕,丝毫不觉困顿,甚至连远处细小的声音都清晰入耳?您应该是练功出了岔子。”
连昭吃了一惊,却见父亲目光微怔,那丝嘲意凝固在嘴角,显是被上官璇说中。
事关父亲的身体,连昭连忙追问:“爹,怎么回事?”
连孤鸿收回瞪视上官璇的目光,脸色稍济,摆了下手,道:“不妨事,我困在‘凤纹功’第九重十几年,这两年终于摸索出些许门道。若不是景宜出事,我还在闭关当中。”
连孤鸿行事专断惯了,上官璇既然显露了本事,他便决定暂时放过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连家若果真有人在暗地里兴风作浪,布下圈套害死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又嫁祸他人妄图挑起连家与慕楚帮的纷争,他必要赶紧将这人揪出来,挫骨扬灰方消心头之恨,他到要瞧瞧是哪个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
想到此他阴沉着脸,冲两人道:“去叫老四给你们好好讲一讲家规,往后严守本份,老夫练功的事莫要跟别人胡言。”
连昭暗中叹了口气,面露苦笑,代两人答道:“是。”他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重回家族再听到那劳什子的家规。
连孤鸿不再理睬二人,挥了下手,示意他俩可以滚了。
连昭向上官璇使了个眼色,两人告退出来。
走出甚远,连昭方叹了口气,道:“他就这么个脾气,这么多年蛮横惯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上官璇点了点头,道:“义父放心。”
连昭望了上官璇一眼,见她确实未生芥蒂,这才放心。他见四下无人,说话不虞被人偷听,终于惹不住问道:“你同我说实话,他的身体到底要不要紧?”
上官璇神色亦郑重起来,侧头想了一想方道:“很难说,说实话家主这种状况女儿还从未听说过,以后如何取决于家主自己能否驾驭住他的功法,不过放心,短时间内应无大碍。”
连昭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方才父亲的话让他突然有了不大妙的预感,想起祖父当日来。
连昭还记得祖父晚年也是一心想要突破“凤纹功”的九层巅峰,后来功法出了问题,痛苦不堪,huā费极大的代价在祖庙地下建了个练功密室,最后在里面闭死关直至坐化。
但上官璇既说短时间没有大碍应该不会如此严重吧。上官璇为了查寻真相不惜暴露《无疾神篇》传人的身份,消息若是泄露,她便会面临重蹈沈无疾诸人覆辙的危险,她这样做固是为了凌紫藤,直接受益的却是连家。
这种为人行事,便是连昭也深感佩服。他暗下决心,既是有缘认了这个义女,便要好好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