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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松的父亲单名环,闽的第六子。
闽氏多子多孙,因此尽管一度衰落过,总有有出息的后代再振兴家业。至今除了天下知名的制宝九技,更是以强商的身份在百业中争辉,其民间地位高不可攀。
但墨紫眼中这些闽姓人,没有距离感。便是肃着脸的闽,也并不显得完全不可亲近。而闽松的父亲更是好脾气,问她的话都是家常,让她觉得好像敦厚父辈。
闽松的母亲丁氏,给她的印象也极好。拉着她坐在身边嘘寒问暖,平和的字语间能触动她缺乏母爱的心底深处。
虽然闽家人对她好,可能是因为闽松的关系。但由闽环谢她照顾提点闽松后,其他人便不再提,只将她当成一个女儿辈孙女辈姐姐辈的,说话很自在随意。
闽松在这四日考较中成绩优异,顺利通过墨紫最后一关,已由皇帝颁旨亲封大匠师。
“我都不知你那五个轮子摆出来是什么意思,还想你不可能出这么简单的考题。”闽松忆及今日之试,只觉庆幸,“果然你有后招。我要是马虎一点,岂非被淘汰了?”
“你在红萸半年,我告诉你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没有师徒名分,但墨紫时有师傅的模样。
众人皆看着两人,听他们对话,津津有味。
“船图一旦决定下来,只有往精细处来制,制到分毫不差。”墨紫真教了他很多,虽然她总说密技不外传,不会手把手教他,但很大方让他看图纸,允他参与船模制作。好比龙舟技术,等于公开给他学习。而且,她还会教船场其他匠师,甚至船工。尤其是民用船,由她创新的应用毫不吝啬地展示人前。
同时,闽松也因为是自己下苦功琢磨出来的,融会贯通,会加入自己的一些想法。
“就是了,你管我摆出来的是什么意思。我让你们做成一模一样,你给我五个不能差一分的齿轮就是。”墨紫说到这儿表扬他一下,“你做到了,恭喜。”
“墨三儿,你用来测的那能响动的玩意儿有名字没有?”闽榆老爷子今日也在场。
闽年轻时曾当过御匠,后来任家主,向先帝辞官,先帝苦苦挽留。因此闽家子孙来考大匠,皇帝特许闽家人可入场同观。
“没名字。不过随意发些叮叮当当的声音,难道还有大用处不成?”墨紫装傻。创意不是她的铜管是让铁匠们打的,疙瘩和梳片粗粗弄了一下,没有标准的哆咪。
“若加工细致些,可制一种新乐器,手摇五音铜管上可有一首短乐。”闽不愧是杰出的御匠,窥一孔而观深景,“墨紫姑娘既有天分,又为大匠师,不可混然偷懒。多用点心,必有大成。还有皇上所出之题。羽毛做到如此逼真,可见你刀工之娴熟。借平衡和风力,吸引鹰眼。然你却不能否认投机取巧之心。今日若大风输的就是你了。”
墨紫承认这位闽家主真厉害,嘻嘻笑道“我还以为爷爷会说女子安分点好,没想到竟被夸了。”
“谁在夸你?”让她叫声爷爷,老人家坦然接受。
“你以为我大哥未曾说过这话?”闽榆老爷子抓胡大笑,“我当初告诉他红萸女掌事闯三关的事,他回信第一句话就跟你说的八九不离十。不过,后来显示我们闽家家主气度不凡,只要是有才华的人,不分男女,一样赏识。我不说你的事,他还跟我打听你。这次特地来上都也是为了瞧瞧你。要是今儿不巧遇,下回肯定得单请。毕竟像你这样心灵手巧的女匠师,普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
“阿榆,你的话太多了。”闽拢眉。
闽榆在大他两岁的大哥面前表现得像个顽皮小弟,嘘一声,又压低嗓子对墨紫说,“小心,他对你宋家秘技已经到了非常感兴趣的地步。说不准要在闽氏子孙中挑个最好的娶你回去当媳妇,他就能一窥你手艺的窍门。
喏,松儿未婚妻家就有磨珍珠的不传之秘。”
他虽小声,但一张圆桌,谁听不见?
“三爷爷!”闽松有意见,说归说,扯他干嘛?
“三叔,给松儿订这门亲的是我,跟我爹没关系。”闽环笑道,“我就是瞧那家的孩子模样端庄心地善良,能忍松儿的傲气。”
闽榆老爷子却哀哀叫,“墨三儿是能压得松儿半点傲气也没有。六郎,你现在后悔吧?早知道不该订下这门亲。如今,只有老四家的榛儿,还略胜了松儿一筹,和这丫头匹配。”
墨紫刚开始只当老爷子开玩笑,抿赓了嘴,捧场。然后发现连名字都跑出来了,半张嘴。闽榛?哪位?
闽再开口就有点火气,“阿榆,你再胡说八道,就离席。”
闽榆见大哥认了真,这才罢了。
墨紫敛了笑意,忙道,“爷爷,墨紫并不当真的。榆爷爷和晚辈熟捻得很,说话不生分,就像我的亲爷爷似的。您别生气。”
丁氏也来调和,却是对她,“我公公不是生气,你莫吓到了。一家之主啊,不得不给家里其他人摆严脸。这么些年下来,随声唠个家常话,就被我们当成训斥了。”
“老六媳妇。”闽似乎对这个儿媳妇的活泼无奈。
丁氏一笑而过,问墨紫,“听你说我三叔公像你亲爷爷,不知你老家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家在玉陵,父母兄长都不在了,除了妹妹之外,没有别的亲人。”老家,她不能说是大求。
“你还有个兄长?”丁氏一问出来,望了望丈夫和公公,好像很有点惋惜的样子。
“嗯。母亲早亡。大求打过来,父兄就遭了难。”她有个哥哥,为何丁氏觉得遗憾?
“你的名字是花名,你妹妹也是牡丹名?”丁氏却还有问题。
“夫人猜得真准,我妹妹叫豆绿。”长辈那么关心她,她不好不回答。
啪—闽环碰倒了茶杯,弄湿桌布。
伙计想上来收拾,却让他阻止了,连声说不用。
“墨紫豆绿啊。”丁氏笑得眼角晶晶亮,“真是好听的女儿家名,将来必定都是有福气的。”
“借夫人吉言。”墨紫起身要告辞,她怕相亲,尤其是男方不在,家长相她的情况,“还有人在等我过去吃饭,实在不能久坐。改日,定要跟爷爷好好讨教雕木的技艺。”
“那就改日吧。”闽点点头。
墨紫边往外走边想,还真下次见啊?虽然这家人都很不错,但看她的目光有点像饥饿的狐狸,狡猾加急切。所以,别再见面的好。那个比闽松还要优秀的闽榛,她也不稀罕。
门一关上,丁氏就低头抹起泪来,把不解内情的闽榆老爷子和闽松兄弟几个吓了一跳。
闽榆赶紧安慰她,“侄媳妇,你要实在喜欢那丫头,让闽桦争取争取。”闽桦是闽松的大弟,今年十七,比墨紫小两岁半。
闽叹口气,“我都让你少开口,不知道就别瞎起劲。”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如果不是想要丫头嫁给我们闽家人,那为何对她那么好?谁会第一次跟人见面就像待自己女儿一样?老六一对也就罢了,从来都是好人。大哥你最古怪,絮絮叨叨还教她道理。对你自己的孙子,都没那么费过心呢。”闽榆越来越觉着不对。
“各位,我们有点家事要说,麻烦换隔壁一间,席面都摆好了。”闽环早有准备。
原来,来的人,闽姓这几个外,都是日升船场资深的掌事匠师。
等房里只剩下闽家人,闽环才劝正哭着的丁氏,“也未必是呢,别让爹和三叔白高兴一场。”
“怎的不是?”丁氏擦了眼泪,面上却泛喜色,“打我第一眼瞧见她,就知道错不了了。她那双眼睛,鼻子,还有嘴巴,就是应了有其父必有其女这话。松儿说她是左撇子,五哥也是。照孙掌柜说,她在木心楼那天等于十五猜十五中,五哥也是。还有,五哥最后一次写信给你,说五嫂爱花,要给两个女儿以牡丹为大名,她和她妹妹正巧都是牡丹花的名。”
“公公,我听说闽家每二十年必出个左手摸木且制艺天分极高的人。开山祖爷爷闽珍就是左撇子,振兴家业找回第一颗水净珠的闽楼也是左手雕工出神入化。每代中,凡左手用刀者,比不过祖爷爷太爷爷,也是最杰出的闽氏。到我们这辈,便是五哥了,左手所出,鬼斧神工。一摸木,便说得出名字。制宝九技在离家之前已学了八艺。”丁氏以身为闽家人为傲,“我瞧墨紫,分明就是五哥的女儿,天分之高,恐怕在松儿他们辈中为最。那一手以假乱真的木艺,难道不是出自五哥真传?”
闽环反驳,“五哥五嫂出事时,两个女娃才四岁两岁,怎么可能学得了木艺?世上用左手的人不少见,再说,墨紫姓宋,上面还有兄长。还是仔细查清楚,免得空欢喜。”
闽榆听傻了,“你们俩说什么呢?”
“在说,那个叫墨紫的丫头,极有可能是我的亲孙女。”闽犀利了半辈子的目光,突然有懊梅有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