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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玦承认,他突然提出要保护夜铃迩,其实很大一部分是为那天看到她被狼群围攻,而自己被金和风劝下,竟然真的就在一旁看着,什么都没有做而内疚。夜铃迩在他面前一直是聪明的、坚强的,伪装得很好的,偶尔有流泪也足以叫司徒玦看出那是她假装的,所以司徒玦一直认为她是一个不需要旁人多关心多担心,自己就能控制得很好把握得很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人。
但就在刚才,在夜铃迩说出那么长的一段话之后,她的眼中竟然隐隐有泪光闪现,夜铃迩咬了咬嘴唇,别过头去不看他,那绝不是装出来的,要真说装出来,那也是夜铃迩强装出来的坚强。
他早该知道,看起来坚强的女人,她的内心永远比外表柔弱的女人更加脆弱,她们故作坚强只是不想自己的脆弱被别人发现,而当伪装卸下,她们的世界其实是一击就崩塌。
这些话,也是一个外表心狠手辣的女人告诉她的,她想暗示他自己也是那样的,但那个时候他没有领情。
夜铃迩说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那应该是指她拒婚投湖的事,但她又说害死了她最爱的人,那那个人又是谁呢?
司徒玦心里忽然有点酸酸的感觉,他自以为将夜铃迩调查得很透彻,但现在却不知道原来她还有一个已死的爱人。
而活着的人永远比不上一个死人。
司徒玦看了夜铃迩一眼,心知肚明,这个一直说自己丑陋的姑娘其实早就慢慢慢慢地走进了他的心里,他会说出那样重的话,会暗示她水性杨花,会强迫她,吻她搂她与她同床共枕,其实只是他的占有欲他的私心在作怪。
他原先有一个王妃,那个叫卫小黛的,来到靖王府几年,除了作威作福,没有做过任何贡献,再加上卫小黛是那个女人派来安排在他身边,他虽然装傻可也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知道卫小黛定期要向那个女人报告他的事,他几次想教训她可又怕被那个女人知道,只好忍气吞声。
直到夜铃迩到来之后,司徒玦看到夜铃迩几次三番叫卫小黛下不来台,只能生气拂袖而去,其实他很想笑出来,原来一开始,她还是很有作为女主人的自觉的。
她不介意与他同床共枕,不介意被他搂在怀里,不介意被他压在身下。
那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他记得,是从去了黎州城见到了白与归之后变的,他们原本没有隔阂,可在此之后好像有了很多的矛盾,时而和好时而又闹别扭,夜铃迩生气起来,连个正脸都不会给他,说起话来也是带尖带刺的,叫他听着十分不舒服。
他承认,那白与归确实生得美,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其实是很过分的,但白与归确实有被用这个形容词形容的资本,以他男人的角度看白与归,也会生出心动的感觉,但是自己比他又差在哪点呢?
他还记得夜铃迩好几次看着睡着的他出神,细细地打量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她以为他睡熟了,其实他都醒着。好像她还对他的眼睫毛特别感兴趣,他为自己的外貌能迷惑住她而感到沾沾自喜,其实她也是极为好看的,即使她总是妄自菲薄,说自己是个丑女,即使天下人都说她是个丑女,但当她走进他心里的那一刻,她在他眼中和丑字没有半点的关系。
这个聪明至极,时而又有一些小可爱,在斗嘴斗赢了他会窃笑,被他几句话堵回去又会生闷气的女人,配他刚刚好。
他天真的以为他娶了她,以女子三从四德的观念,就算只是为了替他卖命,但还是会在意他们二人妻子和丈夫的身份。
谁知道夜铃迩这个明明很聪明的女人在这方面却总是装傻,今天安沉香,明天白与归,后天又是司徒玞,还一口一个哥哥弟弟地喊,丝毫不考虑他这个夫君的感受。
他心里觉得酸,但还劝自己说是不希望为自己卖命的人跟别人别的组织帮派扯上关系,所以才会在看到夜铃迩跟他们喜笑颜开的亲密交谈的时候,心里不舒服。
直到他看到她与司徒玞那含情脉脉的眼神。
他不是瞎子,他只是在一旁装傻子,可他也不是真的傻子。
他当时真的很想冲上去,抓着夜铃迩的胳膊,大声告诉她:“你是我的夫人,是我的妻子,是本王的王妃!你这样的眼神只能对着我!”
可司徒玦发现,夜铃迩对他的眼神永远只有轻轻一瞥,嘴角挂着轻笑,说一些很有距离感的话,即使他们是合作关系,难道就不能同时也是夫妻关系吗?
丈夫保护妻子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吗?
他那次在皇宫中假装落水,夜铃迩一开始还有些有窃喜,可当他真的消失在湖水中,司徒玦明显感觉到了她失去他的惊恐害怕,那一次她也哭了,不知道是被他吓哭的,还是看到他没事喜极而泣,至少那一次也不是演的。
还有掉下悬崖之前,他一直隐瞒他会武功的事实,留她一个人在外面对付那么多人,当马车带着他们掉下悬崖的时候,夜铃迩主动过来紧紧地抱着他,那是司徒玦最快乐的时候,但是快乐总是短暂的。
“怎么沉默这么久,王爷要是觉得做不到,那就收回之前的话吧。因为对铃儿而言,一旦答应你刚才的请求,那便意味着铃儿要把一辈子交给你了。”夜铃迩不知道,就在刚才那段时间,司徒玦已经把他们相遇之后发生的事全部回想了一遍,“铃儿是个丑女,虽然是相府的二小姐,可说到底就是个庶出,没什么地位,配王爷是配不上的,只是一个个的巧合叫我们结为夫妻,开始说好了铃儿要帮王爷做事,那么铃儿便会用心扮演属下的角色,有时候和王爷打闹过了,逾越了是铃儿的错,如果王爷收回刚才的话,那么铃儿日后会守好规矩,在外人面前当个端庄的王妃,在王爷和何先生的面前当个规矩的下属。也请王爷不要干涉铃儿的私事。”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司徒玦沉思了许久,开口的声音有些变了。
“王爷请问。”夜铃迩吸了吸鼻子,她很久没哭了,她是女杀手,是不会哭的,现在只是感冒而已。
“那天我在御花园的湖水中消失,你是真的担心我吗?”
“王爷现在问这个……”夜铃迩扯了个微笑。
司徒玦却很严肃:“我需要得到真的答案。”
夜铃迩点点头。
“你说你害死了一个你最爱的人,那个人是男的吗?”
夜铃迩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点头。
“你是不是永远不可能忘了他?”
夜铃迩继续点头,那个男人是她前世的爸爸,是她尊敬的父亲,是她能为之进行最严酷的杀手训练的父亲,她就算转世投胎她都不想忘了他,况且她这次运气好,没有喝孟婆汤,更不会忘了他。
“白与归、安沉香以及其他男人,在你眼里算什么?”
“算什么?算好相处并且可以利用的异性,有利用价值,关键时可以用来当靠山保命,这个玲儿刚才已经说了。”
什么叫白与归、安沉香以及其他的男人,夜铃迩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算上他司徒玦,她认识的男人加起来也不过十个,两只手加起来就可以数出来,而且她还把从没有说过话的大将军楚向赫、她亲爹夜胥和她义父金和风都算上了,能算得上翩翩少年郎的就是她师父王靖玦、安哥哥安沉香、她曾经的结婚对象楚天阔、何先生何文然、黎州城的白与归、她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的情郎当今圣上司徒玞,以及司徒玦。
每一个她都是处理得很得当,每个都有交情,都帮过一把,都得过好处,关键时刻都可以罩着她的,唯独司徒玦,被他抱了摸了亲了睡了,当然是指睡同一张床的睡了,便宜都叫他占了,怎么还在指责她水性杨花的感觉,这谈判是没法谈了。
“那我呢?”
“算现任老板。”
“还有呢?”
“算最大的靠山。”
“还有呢?”
“算主子。”
“还有呢?”
“算最有用的利用对象。”
“还有呢?”
“哪还有?”
“没有了?”
“还有假夫妻中的夫。”
“如果我能包容你心里永远有那个忘不掉的男人,还有你那么多的利用对象和靠山,我再说说想保护你,希望你把你的下半生交给我,你现在可以同意了吗?”
夜铃迩愣了一下,司徒玦好像在跟她表白的样子,包容自己的老婆有那么多“疑似外遇对象”,听起来貌似很伟大。
“我为什么要同意?”
“你为什么不同意?”
“原因有很多啊。”夜铃迩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第一,你没必要包容我心里有一个永远忘不掉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是我的长辈,不是我的爱人,你要是不包容,我反而会很生气,因为那个亲人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第二,你也不需要包容我那么多的利用对象和靠山,因为我答应了你,你便是我唯一的利用对象和靠山,既然是唯一的人,那些其他的人,我会保持很远很远很合适的距离,用最恰当的称呼方式和他们相处,第三……好像也没什么第三,我能不同意吗?”
“不能。”司徒玦说得很坚决。
“哦。”夜铃迩应了一声,“不能你还问我,那问我干什么,你帮我决定就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
“什么就定了?”夜铃迩刚才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司徒玦还当真了,“我没同意。”
“你同意了。”
“我没有。”
“你同意了。”
“我没有。”
“有。”
“没有没有没有!”夜铃迩现在就像个小孩子,其实她一边说着没有,一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跟司徒玦闹脾气也不过是因为气他在他心里自己的地位和存在到底什么,气他这么瞒她那个骗她,会武功也不告诉她,她被男人骗怕了,她不想再被人骗。
“有。”
“没……唔。”
司徒玦听得烦了,干脆俯身吻住她此刻聒噪的小嘴,房间终于安静了些。
夜铃迩抬手想打司徒玦,可现在司徒玦不是以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 的司徒玦了,他一只手抓住夜铃迩两只手腕,控制住她不让她乱动绰绰有余,任凭夜铃迩怎么使劲,都无法挣脱。
司徒玦不敢抱她,她的身上有太多伤口,他怕自己万一没控制住,抱得太过用力,把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碰开了就不好了,只好用一只手抓着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脑上,将她轻轻推向自己。
和第一次在御花园的湖水里为她渡气时占她便宜感觉不同,和在宫里两个人嬉笑打闹躺在地上的那次不同,这一次是他们真正的确认了彼此的关系,不只是假扮的夫妻,他们还可以是真的夫妻。
“咳咳!”门外传来咳嗽声。
不用想就知道是金和风,两个人迅速分开,像偷腥的猫儿,金和风拿着已经处理好的几味药材走了进来:“年轻人嘛,我懂的,你们是夫妻,我理解。就是我还是要以义父和医生的身份提两点,第一,铃儿现在浑身是伤,第二,铃儿现在正是月事期间,所以女婿,你还是克制些好。”
夜铃迩红了红脸:“义父,我们只是……”
“诶,不用跟我这个老头子解释。”金和风放下手中的药材,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我只负责治好你的病,这些药材三碗水煎成一碗,每天服用两次,三天之后就可以拆掉身上的包扎,涂上这个瓶子里的药,一天涂三次,就不会留下疤痕。”
“多谢义父,慢走不送。”司徒玦一副急着把金和风赶走的架势。
金和风笑道:“义父知道你们小两口恩爱,不打扰你们,义父走了。”
“义父等等!”夜铃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从床上站起身来,“什么时候教我轻功?”
但金和风已经走远了,好像没有听到夜铃迩话,也没有回头。
“等你身上的伤好了再说吧。”司徒玦把夜铃迩按回床上,“学轻功也不急于这一时,上面的事情文然都会处理,我们晚些时候回去也是可以的。”
“是吗?”夜铃迩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难道最急的不该是王爷吗?什么事情都丢给何先生处理,小心何先生撂挑子不干了。”
“文然不是你,就算你反悔,文然也绝对不会不为我做事。”
夜铃迩瘪瘪嘴:“什么叫就算我反悔,我夜铃迩虽然是个女子,可那也是一言既出如白染皂,绝对不会反悔的!但是你这么压榨劳动力,何先生却是可以随时反悔的!”
“他不会。”
“你别说得太自信哦,现在这么信誓旦旦的,很像在立flag。”
“立什么?”
夜铃迩随口说了一个英文,司徒玦听得很不明白,夜铃迩抬手捂嘴,怎么一得意把英文说出口了,她想随便糊弄两句遮掩过去,但司徒玦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刚才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夜铃迩摇摇头,不肯说。
“你的身上好像还有很多秘密,虽然我很不想触及你心里的伤口,但是我实在是很好奇,你心里那个永远都不能忘的被你害死的最爱的男人是你的哪个亲人?”司徒玦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夜铃迩最亲近的人一共就只有一个爹娘姐妹四个,再加上她已经死去的亲娘五个,唯一的异性就是她的亲爹夜胥,可夜胥明明还好好的活着,那么她欧中的那个人是谁?
夜铃迩听到这些话,脑袋便沉了下去,她的手捂着自己的嘴,声音闷闷地传来:“这是个大秘密,是我唯一的一个大秘密,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也不喜欢骗别人,所以我不会随便说个谎话糊弄你,等我觉得可以说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你的,现在还没有非说不可的时候,不论你怎么问我都不会说的。”
司徒玦看着她,夜铃迩回望,她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只倒映了他一个人的样子:“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他们刚刚才互表心迹,虽然十分地含蓄,但也算是跨过了那个有隔阂的时候,夜铃迩已经说了不愿意说谎话随便糊弄他,这就表示她是真的有苦衷不能说,而且她心里有他,所以她才会这样说,自己又怎么会不相信她呢?
司徒玦看着看着便又靠近,夜铃迩退回到床上,拿兽皮把自己裹起来:“我现在是伤患,义父说了等伤好了再说,烦请王爷帮妾身熬个药如何?”
司徒玦看夜铃迩把自己娇小的身躯裹在黑熊皮里,活像个可爱的小黑熊,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吧,我给你熬药去,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
夜铃迩把黑熊皮打开一条缝,探出了脑袋:“看看你再看看我,明明王爷才像那个会乱跑的人,二十七岁的人还长得跟十七岁一样,哼。”
夜铃迩没头没脑地突然提了一句司徒玦的长相,司徒玦一听夜铃迩还反了,敢说他长得嫩,上去便假装要把她的熊皮扒了。夜铃迩一身的伤,司徒玦哪敢真动手。
其实司徒玦一直为他这张可爱幼稚的脸犯愁,用来装傻是很好使,可真的遇到大事了,却很缺少威慑力,比如他有时候在何文然面前板起脸来,何文然也会稍稍提及一句,说这个表情不适合他的脸。
难道他做表情还要顾虑到自己的长相吗?
他二十七岁长一张十七岁的脸是他想的吗?
夜铃迩裹着熊皮在床上来回移动,好像一只长毛的煤球,突然她不小心动到了肩膀上的伤,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即使很轻微,还被一层熊皮挡着,但还是被司徒玦听见了:“好了不闹你了,好好休息,我真的要为你熬药去了。”
夜铃迩也早就累了,其实她刚才一边逃一边上下眼皮就在打架,好在她虽然没认真逃,司徒玦也没认真抓她,她打了个呵欠,躺了下来。
司徒玦端着熬好的药回来的时候,夜铃迩已经睡熟了,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张熊皮裹着她半个身子,白嫩嫩的脚丫子却不安分的露在外面,司徒玦碰了碰,有些冰凉,他的手掌附上她的小脚丫,却不小心挠到了她的脚心,夜铃迩皱了皱眉头,嘴角却挂着笑意,缩了缩脚。
司徒玦怕吵醒她,只好扯过另一张熊皮,为她把另一半身体也盖得严严实实的。
他把药放在一旁的竹桌上,坐到竹椅上,手撑着脑袋看着夜铃迩的睡颜。
夜铃迩半张脸埋在熊皮里,只露出没有黑斑的一边,司徒玦看着看着,想象到她褪去黑斑的样子,嘴角带着笑意,在椅子上慢慢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夜铃迩还在床上熟睡,可桌子上的药已经凉透了,本来这种天气,只需一盏茶的时间,这药就不能喝了,他端起药正准备拿走去暖一暖再给夜铃迩喝,碗底与竹桌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就是这么点声音把夜铃迩弄醒了,她从熊皮中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的味道,问道:“王爷,药好了?”
“已经凉了。”司徒玦端着药就要走,“我去给你热热。”
“哪有这么麻烦,凉的又不是不能喝。”夜铃迩执意要喝,司徒玦拗不过她,便把冷药碗给她,夜铃迩仰头一饮而尽,但她忽略了冷药的威力,没有温度的镇、压,苦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夜铃迩苦得小脸皱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