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战王出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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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州送来的紧急战报正摊摆在龙案上,耶律德光的眉心紧紧绞成了一道怒纹,一言不发的盯着战报。站满文武群臣的大殿内鸦雀无声,尤其是战王拓拔战,右丞相娄德,左丞相莫洪,南院大王耶律阮,北院大王耶律齐,这几名辽国重臣一个个神情阴沉,就连吹入殿堂内的清风似也察觉到此中肃然气息,悄悄沉寂。

    有几名臣子不时偷眼去一名四十余岁,长相富态的中年男子,这男子正是大辽军情司总管仲靳,这军情司专负责打探军情,查探草原各处异常。但此次羌人作乱,军情司事先却毫无察,只耶律德光此时面容怒意,便知仲靳今日难脱重责。

    站在殿前的拓拔战也是满脸阴郁,一改往日儒雅随和之相,目光偶尔扫及仲靳,冷厉如刀。

    仲靳魂不神舍的立于殿上,富态的脸上冷汗籁籁,心里早积了一肚子苦水,他是军情司总管,自问对草原各部也算了如指掌,契丹开国至今数十载,这几十年里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场次腥风血雨,草原上多少强族部落想染指这漠北霸主之位,但他们都被契丹两代皇帝用最强势的铁骑将处处叛乱踏平,所以这些年里契丹内部虽有暗流汹涌,但草原各部大多俯首称臣,就连中原诸侯也刻意讨好契丹。

    而仲靳身为军情司总管,从不敢放松警惕,每年都派出大批斥候严密监察草原各部,可羌族只是草原上一支没落的部落,这几十年来因难与草原各大强族争夺水草丰富之地,所以羌人一直流离于荒远僻地,且因常年迁徙流离之故,他们的生活甚是艰苦,军情司派出查探的探子也都回报说羌人全族只有六七万人口,所以仲靳倒也未将这等六七万人丁的小族放在心里,谁曾想就是这样一支飘摇于虎狼之世的没落小族,竟敢在契丹更改国号,推举新政的开元之年,突然作乱。

    耶律德光正仔细着战报,朔州战事已到了燃眉之急,因大辽西域多为荒凉苦地,少有人居,所以朔州这座辽国最西境边城内只驻有一万守军,守城将领正是拓拔战麾下四大将之一,素有草原狡狐之称的耶律灵风,半月前,十几万羌人突然出现在朔州城外,耶律灵风见羌族大举压境,心知来者不善,当机立断紧闭城门。

    但羌人颇为狡猾,他们并未立即攻城,只将朔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又在城下大肆辱骂叫阵,还恫吓朔州守军立即开城投降,否则破城后屠尽全城百姓。

    耶律灵风不敢出城硬拼,只是紧守城头,又派军士每日深夜在城门内擂鼓吹号,装出欲出城决战的架势,以疲兵计扰乱羌族。耶律灵风号称草原狡狐,最擅审时度势,他深知两军兵力悬殊,而接连朔州的西境诸城守军又都不多,若向最近的几座城池求援,那些守将顶多只能派来数千援军,势难与十几万羌军相抗,而且邻近城池一旦派出援军,防守也必空虚,羌人若乘机攻打这些城池,再将朔州合围,那辽域西境边城就会全数落入羌族手中,所以唯有派遣信使向上京求援,调动大军才能战胜羌族。

    但在羌人接连数日围城下,朔州城内民心惶惶,辽民们都吓得连城门也不敢靠近,耶律灵风生怕民惊生变,又恐朔州城破后辽民遭羌族屠戮,只得下令全城百姓收拾行囊,又将一万兵马分兵三路,留一千军士守城,他自己亲率八千军士于深夜出城偷袭羌族大营,吸引羌军注意,另一千军士则连夜护送百姓出城前往距朔州最近的寰州,让寰州守将派兵协助朔州辽民逃往后方,并向上京城求援。

    因耶律灵风连日作势出城决战,所以羌军早已麻痹,一时未加防备,朔州辽民在一千军士护送下成功出逃,但耶律灵风却陷入羌军重围,所幸留守朔州的都是拓拔战一手练出的黑甲骑军,八千人拼死力战,而那一千名护送百姓撤离的黑甲骑军也不忍离弃主将,他们把百姓护送出城三十里后又冒死杀回朔州,两军苦战一夜,耶律灵风终于退回朔州,但传来的战报说一万黑甲骑军已在当夜战死一半。

    羌族被辽军此举激起凶性,日夜攻城,耶律灵风与残余军士苦守城池,他担心邻近州城守将贸然来救,被羌族偷袭,只得又接连派出数名敢死信使杀出重围,告诫其余州城守将紧守城池,小心防范,并向上京告急,这些信使被羌军截杀大半,只有两人逃出重围,日夜赶来上京求救,但朔州路远,信使日夜兼程,也足赶了半月才到上京,难知朔州此时是否已沦陷,就算侥幸未失,只怕形势也已岌岌可危,随时都有破城之险。

    “羌人…好胆!”耶律德光满脸铁青的完战报,怒火中烧,气愤之下霍然起身,抓起战报就欲掷出,但他的手才一举起就停下,这份战报乃是朔州将士浴血送来,即便君皇发怒,也断不能糟践这五千辽军的性命,耶律德光慢慢垂下手,轻轻抚平被抓皱的战报,冷笑道:“南征北战了这许多年,还以为草原上已无人敢再觊觎朕的江山,没想到不怕死的人竟是杀之不绝,而且还是这早已没落多年的羌族!来,朕倒是一直小了羌人。”

    众臣们心知皇上大怒,正想着怎么开口应答,耶律德光已一指军情司总管仲靳,怒斥道:“仲靳,你当的好差!这些年你老对朕说什么草原已平,各部落再无实力作乱,那这十几万羌军又是打哪儿滚出来的?朕给你军情司养了数千斥候,难道就是为了听你粉饰太平?”

    军情司中丞司窟哥浑听耶律德光问罪,急跪在地,“皇上恕罪,臣虽无能,但这几年从不敢放松对草原各部落监察,羌族之事实是蹊跷,据臣查悉,羌人一直无固定居所,常年流离塞外,生活甚是艰苦,全族人丁不过六七万,根本无力起乱…”

    “无力起乱?”耶律德光猛的一脚踢倒龙案,厉喝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想推诿?那这十几万羌军又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众臣见皇上雷霆大怒,惊得一起跪倒:“皇上息怒。”

    仲靳吓得瑟瑟发抖,哪还敢再自辨,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皇上恕罪,是臣无能,皇上恕罪!”

    “恕罪?”耶律德光冷冷道:“仲靳,你不该求朕,你该去求战死朔州的五千军士恕你的罪!来人,把他拖出殿去,杖责一百,押入大牢,等朕葬了那五千军士的尸骨,再让他到坟前伏罪!”

    两名侍卫当即上前,两双大手如铁钳般掐着仲靳的胳膊就往外拖去,这二人是护龙七王从卫龙军里选出的高手,专为耶律德光贴身侍卫,仲靳被他俩按住,哪还挣扎得了,哀求着被拉出殿外。

    大臣们着仲靳不住哀求的惨相,心里暗暗叹息,这仲靳平日也算恪尽职守,早年草原几处叛乱他都曾预先获悉敌情,可过了这几年太平日子,十几万羌军突然压境,他却一无所觉,还以为羌族只有六七万人口,也难怪皇上震怒。因此殿上也无人开口为仲靳求情,毕竟军情司担当的便是查探敌情,仲靳这次失职,实在是难逃罪责。

    文武诸臣对羌族偷袭朔州之事也都大为恼怒,已经有三年没有外患敢侵犯草原上最强大的辽国,想不到羌人竟来冒犯虎威。近几年里羌人也曾来上京与辽民做过买卖交易,那些羌人大多衣衫褴褛,模样狼狈,拿来交易的也只是些皮毛货物,当羌人们见上京繁华和辽民富庶时,他们眼里都带着深深的羡慕之色,所以辽人在羌族面前一直颇为自豪,未想到羌族原来一直在隐藏他们的真正实力,说是只有六七万人口,却暗藏了十几万大军,由此可见羌人这几年在上京的言行都是故意装出落魄之态来蒙蔽辽人,可算是居心叵测至极。

    这时,始终不曾言语的拓拔战忽然走上几步,轻轻扶起被蹬倒的龙案,“皇上且先息怒,羌人来势虽汹,但他们动不了我大辽国基。”

    耶律德光愠怒未消,恨恨道:“十几万羌人朕还不放在在眼里,朕气的是仲靳,军情司是大辽耳目,可他这双眼睛竟是白长了,居然连十几万羌军游走边境都未察觉,若非在他往日的功劳份上,朕今日必要杀他。”

    与仲靳交好的几名臣子闻言略松了一口气,皇上毕竟还念着仲靳往日功劳,虽难逃贬官责罚,不过他这条性命算是保住了。

    耶律德光又向南院大王耶律阮,北院大王耶律齐二人问道:“各处兵马还需几日调齐?”

    耶律阮是皇上亲侄,耶律齐是皇上族弟,他两人从前常被阿古只和耶律迭鲁排挤,新政之后,耶律德光听从智的安排,要从皇室宗亲中挑选才具堪用,忠心不二之人掌管兵马,所以耶律德光便选了他二人,耶律阮接管北营军马,耶律齐执掌上京禁卫军,两人初受重用,行事兢兢业业,从不逾矩贪权。

    耶律德光今日早朝来迟,耶律阮和耶律齐却先获悉朔州之事,两人新掌军权,知道干系重大,立即分头行事,早在耶律德光赶来之前他俩便已先派人出宫筹备调兵集粮之事。

    听耶律德光问起,耶律阮出列奏道:“回皇上,臣已派快骑通传各州兵马,只是各处州城相距不一,要集齐数倍于羌军的人马,约需十日,但邻近檀州,儒州,武州,妫州这几处兵马三日内就可来京,臣当能从中选出七万人马,先赴朔州救援。”

    耶律阮今年二十九岁,因是皇上亲侄,长相与耶律德光颇有几分相似,体形魁梧,气宇轩昂,外表似粗豪,内里却极精明,他知皇上恨不能立即发兵朔州,但依然将调军所需时日据实所奏,先说清从速调军之难,又言明可先抽出一支先行援军。

    大臣们听他说话有条有理,不浮不躁,都暗赞这新晋宗室稳重干练,既不一昧逢迎也不拘泥行事。

    耶律德光对这侄子也颇满意,点头道:“朕重的就是你这份谨慎,调集兵马之事就由你全权处理。耶律齐,粮草军械可有备足?”

    耶律齐是皇上族弟,比耶律阮大了十几岁,虽到中年,但保养得体,去比耶律阮大不了几岁,见皇上问及粮草之事,耶律齐也出列奏道:“上京城内常年备有十万石粮草,以备不时之需,臣还派人往邻近各州急购粮食,三日内定可凑集足够二十万大军所需粮草。”话一出口,耶律齐忽觉自己说得太满,忙又道:“回皇上,臣不敢贪功,调集粮草之事其实多仗左丞相莫洪所助,京城备有存粮一事也是莫丞相告知。”

    听了他的话,好些臣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位皇上族弟往日里被阿古只和耶律迭鲁压得太盛,如今手握大权,反倒患得患失,处处怕得罪人。

    殿堂上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被这一笑倒减轻了不少,耶律德光也不禁微笑道:“你还真是谨慎过头,说句话都怕被人挑剔,左丞相兼管钱粮政务,朕又怎会不知道他在帮你调派粮草之事?你啊,虽执掌宫中禁卫,又是朕族弟,但你还要好好跟莫洪学学。他也是初任丞相一位,可办起事来却比你干练多了…”说着,耶律德光便向了莫洪,正想赞他几句,忽想起昨日雪灵之季上的尴尬事,不由干咳几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众大臣心里也在暗暗发笑,昨日雪灵之季上,莫洪的独生爱女莫怡君想对智表白爱慕情思,智是皇上义子,这两人若能鸳梦得谐,也算是雪灵之季上的一段佳话,谁知就在莫怡君正要献上雪灵瓶时,皇上的爱女公主殿下竟然抢先出手,之后雪中一舞,两情互悦,那位智王当时的表情虽有些迟怔,可想来也只是一时震惊,能被当今公主耶律明凰垂青,这等福气要几世才能修得?

    而莫家小姐虽也秀丽可人,但她又怎比得上被誉为大辽第一美人的耶律明凰,再者说,莫洪虽新任丞相,又受皇上器重,莫小姐也算得上是家世显赫的豪门骄女,寻常少年若得这位莫小姐爱恋,有福分做上丞相贤婿,日后也定可飞黄腾达,说不定做梦都要笑醒。可绕在这缘分里的人偏又都是天之骄子,莫小姐喜欢的是皇上义子,和她抢心上人的偏偏又是一位公主,人家可是真真正正的天子骄女,就算莫洪再如何位高权重,哪怕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般显赫,可他毕竟是臣子,上头还有一位皇上,好巧不巧的是和他女儿抢男人的也就是这皇上的女儿,那这莫小姐还能到何处喊冤去?难道向皇上诉苦,求皇上大义灭亲公道一下?

    这莫丞相平日为人倒也不错,许多臣子都跟他交好,不少大臣们都在莫府跑得熟络,还都被莫怡君亲亲热热的叫过一声叔伯,若昨日换个其他女子敢跟莫小姐叫板,这些大臣们说不得就要发发官威,捋袖而上,来个以官压民,当场就把这女子给吓得大哭而逃,让莫家侄女抱得郎君把家归,可莫小姐这姓也真不吉利,姓莫,众叔伯也就只好爱莫能助了,难不成大家敢嚼着熊心豹子胆去赶跑公主,真把公主气哭赶跑,她老子再是个明君,说不得也要把这些叔伯们都给流放出京了。

    所以昨日这莫家女也就只能黯然而归,莫洪就算是个丞相,这个丞相昨夜估计也只能乖乖的回家陪女儿哭,今日还得继续来为女儿情敌的亲爹鞠躬尽瘁,没办法,凑不成良缘就只能当是孽缘了,等日后公主大婚,就算莫家女气得发昏,莫洪照样得挤张笑脸出来善祷善颂,说来也惨,真有那么一日,这位丞相大人还得挺身而出,带着文武群臣一齐恭祝皇上喜得乘龙快婿,谁叫他是丞相呢?就算送贺礼也得送得比别人重,冤!这就是冤,还是没处告的冤。

    大臣们都面带同情的着莫洪,惹出事来的耶律齐一边暗骂自己多嘴一边早缩到了侄子耶律阮背后,生怕被莫洪瞪上两眼。

    莫洪满脸苦笑,满心想等位同僚出来把话岔开,可皇上都在一个劲儿的干咳着,谁还敢出来添乱?

    等了半晌,先开口的却是右丞相娄德,“皇上,臣有事要奏!”

    殿上诸人顿时松了口气,都庆幸这位铁头倔相为大家解了围,莫洪也顺势说道:“皇上,粮草之事臣当会协助北院大王,尽快备齐,以供大军。”

    “好,左丞相办事尽心,朕心甚慰。”耶律德光也松了一口气,虽说自己女儿和智两情相悦,他也相信以智的性子并不会去喜欢莫洪的女儿,但这莫家小姐昨日选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不早不晚,落在别人眼里,倒真象是两女抢一郎,他与莫洪虽是君臣,却也都为人父,自然知道莫洪忧心女儿,假若换了是莫怡君为智送上雪灵瓶,只怕他这当爹的昨日一夜都要陪在耶律明凰身边。

    “娄相何事要奏?”耶律德光放下了儿女琐事,一整神色道:“朔州事急,若娄相所提并非援救朔州之事,就等明日再奏。”

    “臣所奏正是朔州之事。”娄德高声道:“朔州守将耶律灵风分兵送走城中百姓送出朔州一事大为不智,更有沽名钓誉之嫌!”

    此语一出,满堂皆惊,众人都知娄德素来与拓拔战不和,耶律灵风是拓拔战爱将,娄德此言无疑又是对上了拓拔战,但耶律灵风率一万军士力抗十几万羌军,无论如何都是有功无罪,即便城破身死,单是他冒死送走全城百姓之功,日后也要对耶律灵风大加追封,可娄德选此时此事发难,就算拓拔战不发作,只怕皇上也会责他一个公私不明,再次将他打入大牢。

    有几名臣子更想到,耶律灵风自己也被困在朔州城里,就算他送走百姓一事真是在沽名钓誉,可他也是担了随时战死殉国的危险,只这份忠心就该嘉奖,何况此刻朔州事急,正该朝野一心,火速发兵救援,可娄德难道是老糊涂了?竟拿这枝节末事寻衅,这老丞相虽脾性刚烈,但历来识得大体,这次可真有些不分轻重缓急了。

    但拓拔战只是了娄德一眼,似是并未动怒。

    耶律德光脸上却已怒意隐现,冷冷道:“娄德,说清楚,耶律灵风怎么在沽名钓誉?他钓的又是什么誉,你要小心说话,否则,寒了朕的心事小,寒了血战将士的心,朕不能容你!”

    众臣听到皇上言语冰冷,知道皇上已动怒,都为老丞相捏了把冷汗,但娄德素来就是一副硬脾气,面无惧色的道:“皇上,耶律灵风以寡敌众,忠勇可嘉,这一点老臣也甚是佩服,但遭敌围城之时分兵本就是险事,既是困守孤城,就该军民齐心,共守城池,就算百姓力弱,也能帮着城中将士搬运滚石擂木,巡岗值哨,在这等危急之事,多一人出力说不定就能多拖得一时,可耶律灵风却冒险护民出城,还为此失去五千军士,所以臣以为耶律灵风此举是在牺牲军士性命博取爱民之誉。”

    “原来是这么回事。”耶律德光神色略和,“娄德,你说耶律灵风用将士性命为自己博取爱民之誉,此言大谬,以后绝不可再提!你打理朝政是把能手,但对这两军交锋之事还是不明,朕也不怪罪你,但朕告诉你,耶律灵风送走百姓一事有爱民之心,却无钓誉之嫌,而且他此举大有用心,不愧草原灵狐之号。倒是你,书读得迂了,凡事都只知想当然。”

    娄德愕然,心里倔性一起,问道:“皇上,老臣愚钝,不明耶律灵风此举用意,还请皇上示知!”

    “你这老家伙,真是改不了的倔性。”耶律德光笑斥了一句,见其余臣子面露疑惑,连耶律阮也满脸不解,耶律德光不由叹了口气,“来我大辽还是少了几位将才,你们啊,都只知纸上谈兵,军民协力守城之举似可行,其实弊大于利,百姓们虽能协助守城,但军民有别,战事一起,未经操练的百姓伤亡必会极大,军士们也会因此分心,非但不能专心杀敌,还要照顾身边百姓,而城中常居百姓又都有家室,一旦见到亲人战死,寻常百姓哪经得起这般惨状,城头之上立时就会哭声大起,父哭子,妻哀夫,未死之人也会心生怯意,畏惧而逃,这一来就会扰乱军心士气,因此军民协力守城乃是兵凶战危时的无奈悲壮之举,所以耶律灵风才会在此时分兵护送百姓出城,等城中百姓平安出城,守城将士再无后顾之忧,便能一心杀敌,就算守不住城池,耶律灵风大不了轻骑弃城,百姓既已撤离,那他丢的也只是一座空城,等援军一到,就能再重整旗鼓夺回失地。”说着,耶律德光大声赞道:“这草原狡狐果然了得,面对十几万羌军还能有攻有守,先以疲兵计扰敌,又送走朕数万子民,有勇有谋,是员智将!”

    听皇上这一解释,大臣们才明白了耶律灵风用意,纷纷称赞耶律灵风用心良苦。

    耶律德光向娄德一板脸,斥道:“娄相,你凡事总爱与战王作对,朕训了几次你都不听,方才又谬言错怪了战王手下良将,还不向战王赔礼。”

    娄德脸上一红,微一迟疑,向拓拔战弯腰一礼道:“这一次,是老夫之错,请战王勿怪。”这老人还真是倔性,虽是在道歉,嘴里只说是这一次,却不肯承认之前屡次和拓拔战作对也是他错。

    耶律德光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再为拓拔战训斥娄德几句,拓拔战已无所谓的一笑,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又淡淡道:“其实朔州之事灵风也有错处,他太过自负,竟想以一人之力拖住羌族十几万大军,这一个月下来,倒能磨去他的傲性。”

    众人听拓拔战这一说,都想到耶律灵风已在朔州苦撑半月,而援军最快也要大半月才能赶到,这一来耶律灵风的五千残兵和十几万羌军就要对峙一个多月,兵凶战危,谁也不敢担保耶律灵风能否拖到援军赶到,而且朔州路远,说不定耶律灵风此刻已城破身死。众大臣不禁心生怜悯,怅然叹息。

    娄德似也觉得自己方才所言太过,默不作声的走到拓拔战面前,深施一礼,又一声不吭的退到一旁。

    耶律德光了眼拓拔战,心里暗笑,方才娄德责备耶律灵风,拓拔战不出言为爱将辩护并不是为显气度,而是不想为口舌之争耽误发兵之事,所以耶律德光才亲自训斥娄德,而拓拔战此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点出了耶律灵风苦守城池的艰辛,由不得娄德这倔老头不服气。

    想到耶律灵要在朔州苦撑一月之久,耶律德光脸上也起忧色,对拓拔战道:“贤弟,你太过苛责手下将士了,耶律灵风用心良苦,不向邻近州城求援,是怕羌族偷袭这些州城,西域荒芜,少有异族,所以朕在西边几处城池都未布下重兵,若各州都分兵去救朔州,那只要羌族在沿路设下伏兵,就能将各州援军各个击破,万一再被羌族抢去西域诸城,他们就能借这些城池站稳脚跟,如今西境其余州城都未遇险,全仗耶律灵风之功。难得这样一员大将,绝不能折在羌人手中,耶律阮,你速去调兵,七万先锋一定要尽快赶赴朔州,最迟两日就要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