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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新年时节,被茫茫白雪笼罩的长安城内到处张灯结彩,大街上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重建的新皇城已经显示出了浩大的气象。
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说,天子得胜还朝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尤其是对新皇城重建后陆续迁回的朝廷公卿们来说,更是能把始终悬着的心放下来。
虽然天子不在,将政务全数交给整个官僚阶层,内阁的权力不减反增,可是那些帝国官僚们反而更加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
能让整个官僚阶层这般的自然不是什么忠诚和〖道〗德,而是无孔不入的缇骑司和完全忠于天子的帝国军队。
长乐宫内,郭虎禅坐在床榻前,看着已经卧病在床的祖母贺氏,紧紧握着这位祖母苍老的手掌,“祖母,孙儿不孝。”
一直以来,贺氏的身体便不算好,郭虎禅抵达安西都护府的消息传回后,她便做主从洛阳回了长安,为的便是能够快些见到这个唯一的长别,她自己的身体她岂会不清楚,要不是这两年一口气硬撑着,只怕早就咽气去见太宗皇帝了。
“你这孩子,不该把小虎也起带走。”贺氏看着面前的郭虎禅,脸上笑着,她老来还能看到这个嫡亲的长别,还能看到国家在这个长削手里强大起来,却是比死去的丈夫要幸福得多,她到现在都忘不了丈夫临终前那段痛苦的日子。
“是,孙心旨了,孙儿以后再也不敢了。”郭虎禅拉过了儿子,让他一起握着贺氏的手道,“祖母,你看,小虎已经长大了。”
“是啊,这一年不见,长了好大个,人也变得沉稳了。”贺氏看着面前的曾长孙”眼里全是宠溺,然后喊过了抱着小曾孙的阿青过来,朝这个曾长孙道,“小虎,这是你的弟弟,以后可要好好爱护弟弟。”
“嗯。”郭景隆点了点头”他虽然年幼,可是跟着父亲在战场上走了好几遭,对于生离死别也看得很多,这时候他的心里有什么被揪紧了,好像自己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个最疼自己的曾祖母了。
“阿青,你带小虎他们小去,我有话和虎禅说。”贺氏看向了阿青,这段时间里,这个孙媳妇也是幸苦得很,两次分娩”孙儿都不在她身边,她又坚持要照顾自己。
阿青抱着小儿子,牵着长子的手退出了宫室,她最清楚贺氏的身体,实际上这位祖母的身体半年前就已经开始突然恶化,只不过硬拖着一口气,想要见到丈夫才撑到现在,现在这口气只怕再也撑不下去了。
“孙儿啊,祖母就要去见太宗皇帝了,能够看到你如此出色,祖母很高兴,只是大汉如今方自重振,你此次偷偷出征,扔下整个朝不管的事情可一不可二,祖母希望你能答应祖母,这接下来十年,不能再起亲征之意。”贺氏强自撑着”朝着面前的孙子说道。
对于这个别子,贺氏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性格强悍”如同丈夫,儿子那样”也很孝顺,要是丈夫太宗皇帝还活着,一安会很喜欢这个削儿,她自己是将门之女,当年丈夫太宗皇帝还是太子时,第一次河中大战,亲自领军在前线作战,她亦是陪在身边。
只是现在的大汉给折腾了二十多年,早已不是当年丈夫手里那个大汉,贺氏心知这个孙儿出征草原,解除北方的边境之忧,却是无妨,可是如果接着又去亲征河中,只怕便会生出事端来。
“祖母放心,孙儿这十年里绝不会再有亲征之念。
”郭虎禅看着突然间面色红润的祖母,心里面生出了不详的预感,却是连忙应声道。
“有你这句话,祖母就放心了。”贺氏笑了起来,看着劝自己好好休养,等病好了,便陪着自己的孙儿,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住了,这位太宗皇帝的元配皇后,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含笑而终。
宫室外,听到丈夫的惊呼声,阿青的心一下子揪住了,她连忙带着两个儿子进了里面,只看到了一脸悲伤的丈夫。
是夜,太皇太后大行的消息震惊了整个皇城,黎明时,驻守皇城的虎贲营和羽林第一军团全都在左臂上系上了白布,郭虎禅更是亲自披麻戴孝,而这时候得了消息的文武百官,俱是人人白衣在未央宫外的〖广〗场上焦急地等着内宫的消息。
太皇太后的死对于如今的朝廷来说,也不亚于一次地震,且不论太皇太后的威望德重,光是太皇太后这一走,只怕原本的郑国公府立时便会在天子的支持下成为举足轻重的一支势力,到时候功臣勋贵的旧党将在帝国的政治舞台上占据更大的力量。
殿前〖广〗场上,文武百官们有些不安地互相小声交流着,现在帝国的北方一线完全平定,而和大食人争夺河中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天子接下来只怕也会以帝国内部的政务为主,谁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政局会如何演变。
尽管天子登基时,曾经清除了文皇帝时代的大批旧官僚,但这不过是表面上的清洗罢了,以帝国整个官僚集团的庞大规模来看,并没有触及到其实质核心。
这些年里,虽然在郭虎禅的威慑下,帝国的整个官僚集团做事都算得上尽职,可是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僚还是心中惴惴不安,夜里无法安眠,因为郭虎禅这今天子强悍到拥有让整个帝国官僚集团破而后立的力量。
文皇帝时代,当官僚集团的势力膨胀以后,即便是文皇帝,也未尝没有生出过要削减官僚集团的权柄的心思,可是他亲手扶持的这名为官僚的怪物已经成为庞然巨物,动摇官僚集团的权柄,便是在否定他自己,因此文皇帝时代,官僚集团始终处于强势中。
可是现在风水轮流转,郭虎禅的出现,一举获得了帝国军队的绝对效忠,同时也彻底让官僚集团渗透帝国军队,拉拢海军的计划全部成了泡影,帝国重新恢复到了太祖和太宗时代的政治体制”文官和武人互相制衡的状态里去。
当风雪渐小,当第一缕阳光照下时,殿前〖广〗场的文武百官们等来了天子的明诏,罢朝七日,不过各级官署不在其中。
知道天子的决定后,各级文官们都是陆续离开了殿前〖广〗场只有姚崇和宋憬在宫门口,被内监的宦官悄悄拦了下来,带着他们进了内宫。
至于那些帝国军队的将领中那些属于功臣勋贵的世家子弟仍旧站在风雪中玟丝不动,由凉州的宗室将领请求一起为太皇太后守灵。
内宫里,一身孝服的郭虎禅得到内侍的禀报后,还是准许功臣勋贵子弟进内宫当值守夜,本来皇家最依靠的便是功臣勋贵的力量,至于文官集团则是作为制衡的力量存在,使得帝国的政治达成平衡状态。
当姚崇和宋憬进入内宫时,看到那些秩序井然进入的功臣勋贵子弟出身的军方将领也不得不感叹,帝国的功臣和勋贵世家仍旧比那些官宦之家强上不少。
实际上他们能理解天子的做法,帝国军队的真正中坚一直都是这些家风极严的功臣和勋贵世家以及在太祖和太宗时发展起来的军人世家,只有这些军人和功臣之后,从小才会接受最严格的军事训练,同时拥有最好的武器马匹,以他们为核心建立的帝国军队有着远超历朝军队的强悍战力。
只不过要维持这么一个武人的庞大集团,并不是件容易事,可以说只要皇帝一旦暗弱,国家就会从强盛走舟衰弱作为经历过文皇帝时代的文官,姚崇和宋憬亲眼看到了帝国从太宗皇帝的极盛辉煌期江河日下的衰弱。
从本质上来说,两人依然从内心里死忠于天子的神圣皇权,可他们心中同样有着隐忧,如果以后的天子不再英明神武,那么帝国岂非将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败。
尽管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现在的天子英明神武不下太祖和太宗,就是年幼的太子也有英主的气象,不过姚崇和宋憬身为帝国目前顶尖的政治家仍是会去考虑这个问题。
不多时,姚崇和宋憬在一处静室内见到了天子天子的神情有些悲倦,不过仍旧坚毅,浑身上下给人一股凌厉的气息,这让两人都是心中放心不少。
“陛下节哀。”姚崇和宋憬一起道,看到天子如今的样子,两人原本想要说的话都烂在了肚子里,张九龄虽然辞相留在了北方草原,可还是给他们写了信,也就天子带兵出征一事和他们通了气,如今太皇太后驾崩,他们要是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就是自己心里这一关他们也过不去了。
“朕知道。”郭虎禅摆了摆手,然后语气平静地向这两位宰相行了半礼,却是自认瞒着内阁亲征一事做得不对,叫姚崇和宋憬都是大为意外,随即两人原本心里的一点点芥蒂也全部没了。
“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政事还要两位卿家多操持一下,朕需要些时间来理清一些事情。”郭虎禅和姚崇,宋憬说了几句话后,便让两人离去了,他并不完全信任文皇帝时代留下来的那些官僚,只不过以前他要先平定帝国周边的各种隐患,才不得不进行妥协,如今他的目标已经全部达成,自然不会再继续妥协下去,对于帝国字僚集团的清洗势在必行。
听到郭虎禅的话,姚崇和宋憬都是心中一凛,他们都听出了天子话中的肃杀之意,不过此事可大可小,他们如今作为绝对的帝党,自然不会去反对天子做出的决定,不过他们也不希望天子操之过急,破坏了如今朝廷的平静。
只是眼下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姚崇和宋憬也只得先行离开,打算等太皇太后下葬之后,再和天子详细谈上一番。
接下来的七日,郭虎禅便亲自在长乐宫为贺氏守灵,而这七天里原本喜庆的长安城也因为太皇太后的驾崩而变得压抑起来,满街的白布让长安城似乎一下子变得无比肃杀,毫无过年时的喜庆气氛。
对于帝国的普通百姓们来说,太皇太后贺氏的死其实也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那些酒楼里说书先生们俱是说起了这位太皇太后年轻时和太宗皇帝的秩事。
而新皇城的各级官署内,帝国的官僚们则是小心翼翼地做着事情,谁也不知道太皇太后大行之后,朝局会如何变化。
郑国公府外虽然每日都有不少人前来,可是却被门口的贺氏家丁阻拦,让不少原本想要和郑国公府打好交道的人失望不已。
这个时候,长安城内最忙碌的便是缇骑司,当帝国的政局变得暗潮涌动时,作为天子耳目的他们自是要把最细微的变化都了如指掌。
一处小酒肆内李林甫一个人喝着酒,他当日也是随天子一起出征,不过在去安西都护府之前,他便已悄悄回了长安城,为天子观察朝中的变化,目前他并没有官复原职,但是他知道那一天已经很快了。
文皇帝的修文治世里,官僚集团的权柄膨胀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与之相对应的还有大批的商人,这些商人不能说个个都不是东西但起码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金钱和权势结合,总是会生出些不该有的野心和欲望,李林甫冷冷地观察着那些官僚和商人之间的关系,这些帝国的蛀虫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夺取了不该属于自己的更多的权力和金钱,就该有被清算的觉悟。
天道昭彰,只要皇权还保持着其神圣和公平就必须保护帝国的平民不被那些贪婪的蠹虫巧取豪夺,李林甫虽然有着权臣之心,可现在的他依然还是有着自己的坚持和理想。
“老板,结帐。”李林甫饮下杯中的残酒,站起身道街对面那家商社附近不知道何时多出了几今生面孔,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这必然是缇骑司的探子们,看起来卫国公已经开始行动了,想必廷尉府的那些御史们已经磨刀霍霍,等着对帝国的官僚集团下手了。
“大人走好。”收了钱,酒店的掌柜很是热忱地朝李林甫说道他开了二十年的酒店。见过的人何止万千。自然瞧得出穿着朴素的李林甫不是一般文人,这位李大人喝酒时便是那些名士也比不上他的气派。
“过些日子小心些,要是不差钱的话,关门一段时间。”李林甫看着这个总是对自己很恭敬的老板,在大门口停留了一下,回头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后方自离去了,缇骑司已经介入,那么街对面那家商会只怕是在劫难逃。
等那酒店掌柜反应过来时,李林甫的身影早已经没入了街道尽头的风雪中,仔细想了想,那酒店掌柜忽地想到了这几天街道附近却是多了几张生面孔,看起来真是要发生什么祸事了,自言自语间,他已经决定把酒店给关了,反正这年关时间,太皇太后大行,这生意也不怎么样。
下午,风雪渐停,缇骑司后院里,李业嗣坐在小案前,喝着清茶,同时翻阅着这些日子下面送来的各项卷宗,自从天子登基后,他们缇骑司明面上似乎把大部分的人手都投入了军中,把精力放在了对外上面,可是他这个指挥使却始终坐镇长安,至多是在洛阳盘桓一段日子,而他做得事情便是在清查整个帝国的官僚集团里那些应该被清洗的人。
李业嗣身侧,还站着一名极为英俊的青年,只不过华青年身上有着一股令人有些阴寒的感觉,“大人,太学里有几个士子,甚是碍眼,不妨除去吧。”那青年看到李业嗣放下手中卷宗,却是在旁说道。
柳随风本是内廷缇骑司的副千户,曹少钦死后,内廷缇骑司一直都处于重建状态,尽管靠着天子的夹持下,内廷缇骑司已经规模不小,但是同时也失去了独立的地位,听从于李业嗣这位外卫指挥使的调遣。
“随风,我记得你是天子龙潜时在玉门关亲自提拔的,你对天子的忠诚我毫不怀疑,可是你如今要做的事情,却对天子毫无利益。”李业嗣轻轻摇了摇头,缇骑司的内外制度,本来就是为了避免这个帝国最强大的情报机构失去控制,曹少钦死后,内廷不能说是后续无人,可是能够总揽全局,和他平起平坐的还是没有人能胜任。
柳随风是天子最早的班底,一直都隐藏于暗中,为天子效力,不过他们那些人从小接受内廷的训练,却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刺客死士,柳随风虽然惊才绝艳,可是想法也是被从小养成的习惯禁锢住了。
李业嗣看着悚然而动的柳随风,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内廷要杀人,可以让对方死得神鬼不知,就是廷尉府的那些人也不一定能查出死因,可是这个时候,太学里几个小有名气的士子都死了,会叫人如何想?”
柳随风听完李业嗣的话后,方自醒悟过来,直接除掉那几个士子,只是下策,终究是件麻烦事,既然不能直接动手除掉他们,只怕就只能从另外的地方着手了。
“看起来你已经想到了,要除掉这些日后可能会危及帝国的人,未必非要直接杀了他们,毁了他们是更好的办法。”看到若有所思的柳随风,李业嗣举起了手中茶杯,这牟年轻人还是很有悟性的,外卫以后需要一个新的指挥使,本来他看好自己的儿子,不过现在儿子在安西都护府带兵,有了更好的出路,这个指挥使的位子他便转并看好柳随风这今年轻人。
“多谢大人指点。”柳随风朝李业嗣一礼,这几年虽然内廷听命于这位外卫指挥使大人,但是这位指挥使大人处事公平,叫他们内廷的人个个都心服口服,他自己更是获益良多。
“你们内廷最近可有什么变动,我不能老兼着你们内廷的权柄。”李业嗣忽地问道,这是他对柳随风的一次考验,看看他到底有无来外卫的意思。
柳随风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说出了一些事情,反正那并不是什么秘密,用不了多久,这位大人也是肯定会知道的,“最近长乐宫的高力士公公常来内廷走动。”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可是对于李业嗣来说已经足够,“高力士吗?”自语间,李业嗣展眉笑了起来,此人来当内廷指挥使倒也不差,能在太皇太后身边当差那么多年,被太皇太后所倚重的又岂会是普通人。
“随风,你可愿意来外卫。”李业嗣笑过之后,看向了柳随风,既然陛下有了决定,外卫和内廷仍旧并立,他倒是该为外卫做些事情了,毕竟他在指挥使这个位子上待了太久的时间,而且他身为将门之后,自然不希望自己在密探头子这种位子上终老,枢密院变草之后,太尉不再是一人独任,正适合他这样的功臣勋贵养老。
柳随风没有想到李业嗣居然会直接问自己愿不愿意转投外卫,一时间也是大为为难,他和几个同伴都是前任内廷指挥使一手训练出来的,只不过内廷终究是以执行内宫任务为主,他们几人以后若是还要在内廷做事,少不得要去蚕室挨上一刀,可要他就这么直接舍弃内廷转投门户,他也做不到。
“你不用给我明确的回答,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这个意愿。”李业嗣看着为难的柳随风,开口说道。
“属平自是愿意。”柳随风终究没有说违心之言,毕竟他和几个同伴并不想当什么公公。
“如此便行了,你的事情,我自会向陛下提及,到时候想必陛下自有圣裁。”李业嗣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让柳随风离开了,很快帝国的平静就会被打破了,也许会有很多人死于即将到来的大清洗中,不过这是帝国重拾往日霸权,恢复伟大荣光必须付出的代价啊!
数日后,太学里,几个平时小有名声的士子,因为在太皇太后大丧期间猥妓淫行而身败名裂,被太学令直接草除士子之名,赶出了太学,不过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几个士子的背后其实一直都有几家商会为他们提供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