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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没得选择(九千字,求订阅。)
郭虎禅离开郭震的府邸时,已是华灯初上,郭旭走在他的身边,脸色严肃得很,连他也没有想到郭万仞他们这四个凉州的老宗室竟然让那代表了这一代凉州宗室子弟的九个少年跟郭虎禅一起去长安。
这代表了什么意思,郭旭非常清楚,郭虎禅今日之行后,等于已是郭万仞他们这四个凉州的老宗室所确定的这一代凉州宗室子弟的领袖。
月光洒下,照在郭虎禅有些朦胧的脸上,郭旭忽然发现这个堂弟身上还隐藏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但是究竟是怎样的秘密竟然连他也要瞒着,他想不到。
郭旭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有再去多想,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去怀疑这个堂弟,而一旦起了疑心,那疑心就会像毒药一样腐蚀两人间的信任,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一天来临。
“大哥,如果现在的我和你性命相搏,我有几分胜算。”白日,郭虎禅虽然一人一刀,打赢了那九个代表了凉州宗室这一代子弟的少年,但是从郭万仞他们所说的话中来看,这结果似乎早在他们预料之中,而且他们也并不是太惊讶。
“你想听真话。”郭旭停住了脚步,看着身边忽然问了这个问题的郭虎禅,他想到了白天演武堂里郭虎禅那近乎压倒性的完胜,脸上认真起来。
“是的,我想听真话,我想知道我的武功和大哥这样真正的高手,究竟还有多少距离。”郭虎禅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一天放松过对自己的磨练,他对身体的打熬已经达到了军中精锐的水平,而他现在还不满实足十五岁。
“如果我出全力,你必死无疑,但是我也会受伤。”郭旭看着郭虎禅,安静地回答道,这个堂弟的武功在他这个年纪放眼整个长安,没有几人能配和他交手,但是和真正的高手比,他还差了些,不过至多五年之后,胜负就是未知之数。
郭虎禅点了点头,现在他对于自己的武功终于有了个清醒的认识,不过这时候郭旭的声音在他耳边又响了起来,“武功再高,也难敌军阵,就算是军中猛将,也需要身边亲兵为其掠阵,不然的话,最多不过十人敌。”
郭旭似乎知道郭虎禅心里在想什么一样,笑了笑道,“这二十年来,虽说宗室子弟不及以前强悍,但是白天跟你交手的那九个,根基打得依然坚实,你能如此轻松地赢他们,不全是实力,而是他们缺少战斗经验。”
“郭万仞,郭万钧两人当年号称凉州之虎,凉州之狼,说得就是这两人乃是虎狼之辈,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他们一手训练的儿孙,就算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般看好二郎你,甚至流露出让二郎你以后接手凉州宗室的意思,但对二郎你来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郭旭朝郭虎禅说道,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太学是为国家选官的地方,但宗室子弟在太学,其实多半只是做个样子,自从文皇帝即位以后,又硬是分出了长安宗室和凉州宗室之别,太学里也是两地子弟互相争斗的场所,你到长安以后,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凉州宗室子弟的头头。”郭旭关照着郭虎禅。
“我知道了,大哥。”郭虎禅点了点头,长安宗室和凉州宗室本来没什么恩怨,如今互相争斗,说穿了还是文皇帝搞出来的,结果二十年里,斗啊斗的就斗出气来了。
郭震府邸,书房里,郭万仞看着三个似乎有些性急的老兄弟道,“行了,这事情我说了算,现在就只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以后看小殿下他打算怎么做再计较。”
郭虎禅以为自己身份掩饰得好,却是没想到他此时年纪渐长,比起一年多前,那五官却越发地和他父亲景武太子有了几分相似,还有那把大夏龙雀,看着不起眼,或许其他人还认不出来,但是对郭万仞他们这四个当年跟着他父亲南征北战的老人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根本瞒不过他们。
“大哥说得是没错,对我们来说,装作不知道比什么都强,但是大哥也别忘了,长安那边平阳王叔那几位,可是看着太子老大长大的,小殿下去了长安,难保不会给他们认出来。”四个老人里,郭万年向来最沉稳,想问题也最周全,此时他说出了心中的隐忧。
“平阳王叔他们的确是个问题,不过四弟,你觉得平阳王叔他们会对小殿下他不利吗?”郭万仞皱着眉头,别人也许不清楚当年太子老大在宗室里的人望,可他们最是清楚,平阳王叔比太子老大不过大了没几岁,和太子老大那交情可是比亲兄弟还好。
“大哥,都二十四年了,再说当年太子老大在河中出事,没人知道内情是怎么回事,如今小殿下却突然出现,这其中谁又能说得清。”郭万年摇着头道,接着看向另外两位老兄弟,试图寻求他们的支持,“我觉得我们四个还是和小殿下交个底,同时也能知道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哥,四弟说得不错,当年太子老大说没就没了,我到现在心里都憋着,如今我也没几年好活头,我不想进了棺材都什么不知道。”四个老人里,排行老三的郭万岁第一个吭声道,他看向了郭万仞,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
“大哥,我们知道,你是为整个凉州宗室考虑,可是太子老大有后,小殿下又这般像太子老大,这是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在天有灵。”郭万钧已经跳了起来,“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当年太子老大的旧部还有不少在军中,只要我们四个站出来,安西都护府加上凉州,十万铁骑在手,还怕个鸟,直接护着小殿下上长安,我就不信薛老鬼他们会不站到我们这边来。”
郭万钧脾气火爆不减当年,已是直接动了杀上长安的念头,“糊涂。”郭万仞看着这个交情最好的老兄弟,却是忍不住骂道,“你以为现在还是当年,就算王孝杰,沈玉门他们肯听我们的,你以为十万铁骑是你说动就能动得了的,还是以为缇骑司是吃闲饭的。”
“大哥,二哥他也只是说说罢了,不过是图个过个嘴瘾罢了。”郭万年在一旁道,要说就是放十年前,二哥说得杀上长安,以安西和凉州之力未必办不到,不过现在那十万铁骑,也就是好听,再说光从敦煌到长安,就有二千多里,先不说缇骑司,就是长安的禁军不如以前,可也不是十万人能撼动的。
“二弟,你也别怪大哥我多想,今时不比往日,长安四王就是小殿下跨不过去的坎,当年太子老大的那些旧部又剩下多少还能顶事的,薛老鬼他们,心中装的是整个国家,和咱们不一样。”郭万仞的声音有些哀凉,“不瞒你们,就是我心里也没底,日后到底如何,还是要看小殿下自己的本事,我们已经老了,只能看着在关键的时候帮上一把。”
“大哥说的是,但是大哥也未免太看得起郭廷彦他们了,当年太子老大在的时候,他们四个还是流鼻涕的小鬼呢,就说郭廷烈,他的武功可是太子老大手把手地教出来的。”郭万岁忍不住在一旁道,“我知道安西和凉州不比以往,但是长安那里,太皇太后虽然已经不问世事二十年,就住在宫中的小道观里,可那还不是没死呢,我就不信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小殿下,会不帮着小殿下。”
“二哥,三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郭万年看着意见颇为相近的郭万钧和郭万岁,却是在一旁道,“要是我们手上真有拥立小殿下的实力,按你们说的不是不行,可问题是现在我们没有那个实力,就算能把太皇太后请出来又有什么用。”
郭万仞看着已自要先吵起来的三个老兄弟,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都别说了,还是先听四弟的,跟小殿下交交底,再决定怎么办?”
看到郭万仞发火,郭万钧,郭万岁他们也都没了声音,只是看向了郭万年,最后还是郭万钧先自开口道,“那还是四弟去见小殿下,郭旭那里,我想个法子,派人把他支开。”
“郭旭那里确实值得注意。”郭万仞点了点头,长安宗室那里情况比他们凉州复杂得多,平阳王叔,长安四王,再加上一票功勋之后,谁都弄不清楚长安宗室到底谁算是个能主事的人。
“就这样,都散了吧。”郭万仞有些疲倦地说道,他们都是半只脚进棺材的老鬼了,当年战场上落下的旧伤遇到阴雨天气,能把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四个人能撑到今天,全是心里憋着口气,如今这口气终于有了着落,却不知道他们四个老鬼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
郭万钧,郭万岁和郭万年走了,三个老人心思各异,今日见到郭虎禅,又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对他们来说却是件难以释怀的事情,尤其是郭万钧和郭万岁两个,当年在战场上都是给景武太子救过性命的,在他们心里从来就没把文皇帝当皇帝看过,这二十年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拿命打下来的河中之地尽失,那种愤懑之情根本不足以用言语道尽。
郭震送着这三位一跺脚能叫半个凉州震动的世叔离开后,却是径自回了书房,只见太师椅里,从来都是威风八面的岳父脸上居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他刚才一直亲自守在书房外,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也听到了书房里争吵激烈时透出的只言片语,但仍是云山雾罩,猜不到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让这四位老人家如此激动,只是隐约觉得和郭虎禅有关。
看着郭震把门关上,郭万仞方才朝这个被他当成儿子的女婿点了点边上的椅子道,“坐下说话吧。”
“是,爹。”郭震坐下了,他没有问什么,他知道这个岳父若是不想告诉自己,那么不管他怎么问,都不会有答案,若是岳父想告诉他什么,不必他开口自然会说。
“元振,如不出意外,你很快就会是凉州都督府的都督,到时也是拥兵数万的大将。”郭万仞缓缓开了口,凉州宗室不比过去了,这个凉州都督府的都督,凉州宗室里不是没人能当,只是长安那边万不会答应,能让这个女婿当已是对方的底线了。
“爹,您老有话,还是直说吧,这样说,我不习惯。”在人前如君子般温文尔雅的郭震此时面对郭万仞这个平时豪迈盖世的岳父,却是平静地说着大白话道。
“本来我还犹豫着这事情要不要告诉你,不过想想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到时候还是要看你的了。”郭万仞笑了起来,却是一改之前的优柔寡断神情,正色朝郭震道,“元振,现在爹要你对天地祖宗发誓,绝不会把今天听到的泄漏半句。”
“天地在上,祖宗明鉴,郭震今日若将听到之语泄漏半句,必遭横死。”郭震举起手,当着郭万仞的面发了毒誓,此时他心里也沉重起来,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秘密,竟然让岳父这样的人也这般小心翼翼。
“当年景武太子并不是像朝廷对外所宣称的那样,是暴病死于军营,而是在河中失踪,下落不明。”郭万仞似是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般,喃喃自语起来。
郭震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变化,关于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虽然少,但他当年也在河中军中,曾经有所耳闻,知道一点风声,不过此时从眼前的岳父口中听到,心里还是有些震撼。
“我和你那三位世叔,都是景武太子的心腹,那时景武太子失踪,我们四人一度怀疑其中有内情,太宗皇帝也派了内廷缇骑司在河中整整找寻了三年,最后才留下遗诏传位给文皇帝,之后我们四人被迫卸甲归田,却是连你和其他人也给连累了。”郭万仞静静地说着,当年他和三个兄弟正值壮年,无论武功,精力都正处于巅峰,正是大展雄图的年纪,可最后却一事无成,还连带了一批亲信不得不离开军队,如何不叫他们心中不忿。
“那时我们四人颓废的很,都以为景武太子也许是真地死在了河中,但是天可怜见,却终于叫我们等到了今天,有幸看到了景武太子之后。”郭万仞脸上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然后他朝动容的女婿笑了起来,沉声道,“今天来的郭虎禅就是景武太子的后人,他长得太像景武太子,就连性情也像,还有他手中的那把大夏龙雀,我们绝不会认错。”
郭震脸上的表情已经愕然呆滞,景武太子竟有后人,而且就是郭虎禅,一时间他的脑内乱作一团,他知道这个消息所代表的意义有多么惊人,一旦传出去,从此天下动荡,总有一番血腥厮杀。
“爹,您和三位世叔是什么意思?”郭震强自冷静了下来,这个世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皇权争夺,一旦卷入进去,要么一步登天,要么身死族灭,绝没有第三条路。
“我们四个,当然是希望能看到正朔恢复的那一天。”郭万仞看着面前很快就镇定下来的女婿,脸上露出了几分赞许,“但现在,我想知道元振你是怎么想的?”
看到岳父询问自己,郭震心中苦笑,他如今知道了这件事情,想要脱身已是不可能,而且他也知道这个岳父的脾气,虽然他疼爱自己的女儿,可如果他真下定了决心,他是不会顾及任何人的,该无情的时候这位岳父会比谁都冷酷。
郭震心中不断思考着,他现在只能把自己放在郭虎禅一边的立场上去考虑这个问题,过了良久他方才抬起头道,“爹,凉州宗室这二十年里已经衰败,但长安和皇上还是不会对我们放心,我们根本就没得选择。”
“殿下还朝,恢复正朔,才是凉州宗室重新崛起的唯一机会。”郭震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是在督促自己下定决心,“不管是爹和几位世叔,还是我和其他当年从河中战场上下来的将领,在文皇帝父子眼里都是景武太子的旧人,而当今皇上更无人君之器,我们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从此终老,病死榻上。”
“那么元振你甘心就这样终老,病死榻上么?”郭万仞看向面前坐得笔直,浑身散发着一股慑人气势的女婿,低声问道。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良工锻炼凡几年,…虽复沉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斗室内,忽地响起了黄钟大吕般的吟诵之声,郭震口中念着自己所作的《宝剑篇》,目光中再没有半点犹豫,“爹,我的剑虽然已埋了二十年,可依然锋利,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岂能弃之。”
“好,好,好。”看着一向温润如玉,如谦谦君子的女婿终于露出了獠牙,恢复了年轻时在战场上的锐气,郭万仞大笑了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接着才开口说道,“好好把握凉州都督府,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观时待之,若事可为,便为之,若不可为,就是终老病死,也不要动。”
“谨记父亲教诲。”看着说完之后,一下子似乎苍老了许多的岳父,郭震知道这个岳父刚才说得是真心话,不过他心中清楚,只要郭虎禅日后起事,不但是他,整个凉州宗室必逃脱不得,除非现在他们就杀了郭虎禅,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岳父他们是绝不会这样做的,一切已经注定。
夜色深沉,郭虎禅一个站在庭院里,望着天上的一汪月牙儿,却是考虑着郭万仞他们真正的用意,他相信郭旭不会骗他,可是郭万仞他们凭什么就突然让他来领袖这一代的凉州宗室子弟,他可不觉得就因为他打赢了那几个少年,郭万仞他们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不但是草率,简直就是可笑。
“还在想事情,公子?”哥舒翰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庭院,站了好一会儿后,见郭虎禅始终抬头看着月亮,没有半点动静,终于是忍不住出声道。
“哥舒兄,怎么不去陪老婆,却来这里找我。”郭虎禅听到哥舒翰的声音,却是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哥舒翰笑道。
“我过几天就要回安西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公子。”哥舒翰抓着自己卷曲的头发道,他这个借口说得实在蹩脚,可是本来想和郭虎禅说的话,突然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总有机会的。”郭虎禅愣了愣,接着答道,说起来他本来帮助哥舒翰,的确是带着十足的功利之心,但是现在他却已把哥舒翰当成了朋友。
“我很希望有一天能和公子并肩作战。”哥舒翰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叔父说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又让我不要和公子走得太近,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盖大哥是那么跟你说的吗?”郭虎禅笑了起来,盖嘉运看起来是真地把哥舒翰当成了亲子侄,不过他此时心中一点也不生气,盖嘉运这样提醒哥舒翰也是无可厚非,换了是他也同样如此吧。
“想不明白,不要去想就是,听盖大哥的就是。”郭虎禅站了起来,朝哥舒翰说道,然后留下听了他的话愣住的哥舒翰离开了。
“公子。”哥舒翰的眉头皱紧了,看着郭虎禅离去的身影,他不是愚笨之人,也知道盖嘉运这个叔父不会害自己,可是郭虎禅刚才的话却让他心里茫然起来,过了很久他才猛地摇了摇头,自语道,“公子说得对,想不明白,不要去想就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却想那么多做什么?”
回到房中,郭虎禅盘腿而坐,大夏龙雀横亘在膝上,现在的他还是太弱小,等到了长安,真不知道该去怎么面对那更加危险的局势,必须要变得更强,郭虎禅拔出了大夏龙雀,擦拭着这把父亲景武太子当年的战刀,他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黎明前,郭旭醒了过来,他很少做梦,可是昨晚却做了一整夜的梦,都是有关郭虎禅的,他忽然发现自己也许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堂弟,他过去只是一厢情愿地将大伯和这个堂弟强行联系起来,在郭震府上这个堂弟那般强硬的行为,根本不像是大伯当年的行事风格。
“我想那么多做什么,难道连我也在怀疑了么?”郭旭披上衣服,走出房间,看着露出一丝鱼肚白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刀锋撕裂空气的破空声打破了寂静的晨光,郭旭闻身而去,接着看到了隔壁院子里已经跑完回来开始练刀的郭虎禅,他忽地想到了自己这个年纪,也是闻鸡起舞,不过身边却是有父亲督促,根本不能和这个自觉的堂弟比。
军中的杀人刀,一招一式练得都是战场上搏命的招数,到最后的境界就是一刀,一刀毙命,绝不需要第二刀,郭旭看着浑身汗如浆涌,身上白色雾气蒸腾的郭虎禅,心中忽地也有了练剑的冲动,自从他二十三岁那年剑术大成之后,他已经有多少日子没有再像这样日日苦练过。
回屋取了剑,郭旭练了几式后,将筋骨舒展了,直接进了庭院,朝正在练刀的郭虎禅攻去,他用的是军中的阔刃斩马剑,威力巨大,也可以当成刀使。
郭虎禅面对郭旭一剑比一剑重,迅猛如风雷的斩马剑重劈,挥舞着大夏龙雀格挡,不断地后退着,他自练刀以来,第一次这样狼狈地给人全面压制,就是以前在玉门关,阿青纵使能赢他,但也不会和他对刀。
第十九剑后,郭虎禅终于败了,他的大夏龙雀被郭旭一剑劈开,双手发麻来不及再次格挡,被郭旭剑锋及身,输得不能再输。
“大哥的剑术刚猛凌厉,我不是对手。”郭虎禅看着收剑的郭旭,低声说道,一脸的沮丧,虽然知道自己不是郭旭之敌,但是郭虎禅还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输得那么快。
“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输给我很丢人吗?”郭旭看着情绪有些失落的郭虎禅,哑然失笑了起来,“你大哥我好歹也是人称八表雄风,天下用剑的高手里,总算排得上号,你才十五岁,就能逼我全力出手,十九剑才赢了你,足够你自傲了。”
郭旭想到长安宗室里那几个号称少年高手的天才,却是不禁摇起头来,和这个堂弟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可是输了就是输了,总是高兴不起来。”郭虎禅倒是很老实地朝郭旭说道,接着才笑起来,“等再过几年,我一定能赢大哥你。”
“夸你几句,你还真当真了,再过几年,你也不是我对手。”郭旭大笑了起来,和郭虎禅斗起了嘴,他很久没有像现在一样轻松了。
这时日头已经升了起来,夏日的阳光很快就刺眼了起来,浑身被汗浸透的郭虎禅自回了房中,沐浴换衣,而郭旭直到看到郭虎禅消失在视线中,才揉着有些麻的双手,心中暗道,以后不能再懒散下去了,否则还真用不了三五年,就不是这个堂弟的对手了,那时候他这个当大哥的脸往哪里摆。
郭旭回到房中才没多久,程镖头却是来了,还带了请柬过来,看着又是几个凉州宗室里正当壮年的同辈邀他去叙旧,郭旭想要推辞也推辞不了,只得朝程镖头道,“你待会跟二郎说一声,就说这几天我恐怕回不来了,你让他自己安排行程,只是到了长安,千万记得去我家。”
“知道了,大少。”程镖头应了一声后,自去帮郭旭准备马匹了,那几位请大少的主,可都是好酒的主,看起来这回大少又得喝得惨了。
郭旭的离开,郭虎禅自是没有放在心上,郭旭交游广阔,应酬自然也多,这时李白已自准备着去敦煌官学念书,却是每天开始将时间花在了读书上,而从玉门关回来的封常清也是和他会合,只有哥舒翰却是终于向他辞行了,虽然盖嘉运已经打算留在敦煌,但也还需要回安西一趟。
敦煌城外,郭虎禅自去为哥舒翰和盖嘉运他们送行,那些安西的老兵们倒是对他热情得很,一个个喊着等他以后去了龟兹城,定然带他去城内最好的青楼喝酒,给他找个没**的漂亮胡姬。
“公子别介意,他们一群粗人,除了打仗,也就满脑子的女人和酒了。”盖嘉运朝郭虎禅道。
“没什么,这也怪不得各位兄弟。”郭虎禅摇头道,那些安西老兵看似粗鲁的话背后,其实却正映射了这二十年里安西的衰败,这些为国守边的士兵不再像过去那样受人尊敬,也没有过去的厚重军俸,想要娶个好姑娘做老婆更难。
“这些钱,各位兄弟分了,回安西讨个本分的婆娘,多生几个儿子。”郭虎禅从身后跟随的封常清手里取过沉甸甸的一袋子金饼,却是笑了起来,这十几个安西老兵,为人直率豪爽,虽然性子粗,但却粗得可爱。
“公子,这怎么使得。”看着那一袋子分量很沉的金饼,十几个安西老兵却是连忙推辞起来,他们这些日子可以说都是受了郭虎禅的照顾,哪还能收他的钱。
“怎么,各位兄弟看不起我。”郭虎禅眉头一拧,朝十几个安西老兵道,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
看到郭虎禅生气,十几个安西老兵方才收下,他们也都是爽利的汉子,不扭捏作态,心里却已是打定主意,日后只要郭虎禅有用到他们的地方,就是把性命舍了也不打紧。
“各位兄弟,都听小弟一句,等回了安西,不要再去赌钱,好好做个人家。”郭虎禅看着面前的安西老兵,还是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
“公子的话,我们记住了。”那十几个安西老兵都是正色道,有谁不想娶个婆娘,好生做人家,生几个儿子,就是以后死了,也有子孙送终。
盖嘉运在一边默默看着,就算他明知道郭虎禅这未必不是收买人心之举,但若换了是他,也心甘情愿,此时看到那平时一个个嬉皮笑脸的老部下们郑重地答着郭虎禅,他心中也不禁埋怨起现在这个朝廷和长安的那个皇上,军费减了又减,去年又削了六万老兵,安西都护府里如今军心不定,士气低落,太祖朝和太宗朝时那支战无不胜的无敌铁军早已不再,除了四镇的两万精锐,还能打个鸟仗。
“公子,我那位小舅子就拜托了。”离去时,哥舒翰看了眼不远处和妻子话别的马胜,把这个小舅子托付给了郭虎禅,说起来这一次他妻子家里也是遭逢大变,他虽然恨马氏,但是如今马氏的大儿子成了废人,马氏自己也变成傻子,马家就剩下马胜这个年少的小舅子,他心里什么恨都消了,再加上妻子终究和这个小弟有些情分,他终究是向郭虎禅开了口。
“哥舒兄尽管放心,我会让人照看他的。”郭虎禅回头看了眼那个处事沉稳,不像少年的马胜,点了点头,马家也是两代经商,虽然没落了好几年,但总还有些关系在,这个马胜要是个可造之才,也不妨收归己用。
夏日清晨尚有些凉爽的轻风里,郭虎禅终于是和哥舒翰他们道了别,他一时心念,却是花了不少精力心血在哥舒翰他们身上,如今看着哥舒翰他们随着烟尘远去,心里也有些离愁别绪。
封常清去了玉门关打听那散播儿歌之人的消息,没有想到短短十几日内郭虎禅身上竟然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过他却始终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自己奉为主人的这位公子他日必然不是池中之物,但看今日送别赠金之举,就知道公子胸怀深远,他定有施展胸中抱负的那一天。
“公子,那作儿歌让人到处唱的乃是个姓武的公子,曾经住在玉门关的驿站,至于具体的底细,却是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从安西往长安去的。”封常清在玉门关拿着那些风干的点心,查遍了大大小小卖点心的铺子,才找到一家卖同样点心的铺子,查到有人定了不少甜食点心送去玉门关驿站,却是被他查出了些东西。
“不要紧,既然已经有了线索,终究会知道那个姓武的公子是什么人?”郭虎禅朝封常清道,“这一回常清你幸苦了,等会儿回去,待我好好为你接风洗尘。”
封常清笑了起来,自家这位公子有一个好,那就是从来不会忘记做事的人,叫人愿意为他办事情。
“这位公子,有人要我把这个给你。”郭虎禅一行待要回城时,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却是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拦住了他们,把手中叠得严实整齐的纸片交给了郭虎禅,接着便往人群里一钻,三两下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