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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日来,她每日听晨钟暮鼓,足不出佛堂一步,慢慢地想起很多事情,她觉得她与离沐天之间,就像是一个没有画完的圆,无论怎样也走不回那个原点,有时她甚至想放弃那最后一点尊严,低三下四的去求他,求他慢一点、再慢一点离开自己,给自己一个可以接受的余地,那时,她大概就应该会笑着送他离别,为他祝福。
原来轰轰烈烈了一场,到头来,他们只是师徒,甚至现在连师徒的名分都不复存在,她觉得自己像一场笑话,这一切都只是自己演的独角戏而已,那个人,根本不曾参与。而她,却一直以暴力的态度逼迫他,命令他,殊不知这样只会使他越走越远。
她似乎开窍了,明白了一些,只是这领悟来得太晚了。如今,只要江湖中还有那个男人的消息,她觉得,自己绝不会放过他。
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呢?她静静地跪在佛龛前,觉得自己真该皈依佛门,而后足不出户,再也听不到离沐天的消息,只有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只是此刻,她还做不到,她要拿了月御,回长白山,然后就这么远远地听着,听他的消息,听他成亲,听他纵横江湖,然后一点一点积蓄她的恨。
她依然觉得没有什么比来一场厮杀更快意恩仇了。
果然是魔障附体了,她自嘲地想。
三日后,老方丈如约将月御交在她手上,并遣了两位寺中武僧护送她回长白山。她抱着月御,像抱着一件最后的武器,如今也唯有手中的剑,方能让她体会到切切实实的安全感。
长白樱落,荼蘼花开,转眼又是一个春夏。新入门的弟子们在云麓广场练武,那景象似曾相识,似乎师门中还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与以往没什么区别,只是那人来人往的面孔间,似乎少了些什么。
掌门师兄依旧没有回来,尹情侠师兄依旧冷言冷语,而且似乎比从前更冷了,林雅师姐仿佛没什么变化,只是那淡淡微笑的目光中,总像是透着几分参破红尘的释然,洛晓枫依旧豪迈,时而会偷跑到山下的镇上独自饮酒,一次回来时听到醉眼朦胧的她口中含糊不清地念着阮羁涯的名字。
她将陌言的枪葬了,就埋在昔日一同练功的云麓广场旁边,没有立碑,因为她固执地认为,小言不会死,他只是凭空消失了,迟早有一天他会回来,会重新挖出这长枪,再舞一段豪情春秋。
时而她也会下山,到山脚的镇子上,从来来往往的江湖客口中探听天山派的消息,只是却再也没有离沐天的消息,或许在这千山万水的阻隔下,真的再也听不到他,见不到他了,慢慢地她觉得自己那一份报仇的心,都逐渐淡了。
偶尔她也会陪洛晓枫溜到山下的镇上去喝酒,都是关外姑娘,没有中原女子的那般扭捏矜持,偶尔和师兄弟们喝点酒过个招再寻常不过了。
只是这一次,只有她和洛晓枫两人。
寂寥的夜幕下,她们师姐妹两人相互搀扶着,不敢从正门上去,而是跌跌撞撞地沿着后山的小路爬上山来,爬到最后两人实在累了,干脆就坐在那杂草丛生的山石上,相互偎依着打盹。
黎明的风一吹,两人的酒意顿时散去了大半,就连睡意也渐渐消失了,却依旧相互偎依着,谈些当年的女儿心事。
“去年酒泉一战,大战之前我就消失了那么些天,战后才回来与掌门师兄会和,你知道我是去哪了么?”洛晓枫随手拾起一根稻草,将梗塞进嘴里,半开玩笑地问。
“去哪?”对于酒泉一战之事,云雪晴始终浑浑噩噩的,感觉像做了一场梦,更无暇注意他人的行踪。
“我去找阮羁涯了。”洛晓枫扔掉嘴里的稻草,拍掉手上的灰尘。
“找到了?”她问出这句话时方意识到,既然洛晓枫会说,那肯定是找到了。
“你知道么,那时我与阮羁涯、章师兄、叶师兄被派入酒泉郊外与天山派先行周旋,当日我们战斗失利,寻了山洞暂避,我那时疲累不堪,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嫌,倒在叶师兄他们面前就睡,不知过了多久等我醒来时,你猜我看到什么?”
“看到了什么?”云雪晴瞬间酒醒,知道她说到当年那一战谜团的关键之处了。
洛晓枫依旧有些醉眼朦胧,大笑一声,将那枯枝从嘴里吐出,“嘘,别告诉别人啊,我看到叶师兄拿树枝架了碗,在给受伤的章师兄煎药。”
“然后呢?”云雪晴睁大了眼睛。
“然后啊,我看见阮羁涯拿出个什么东西在叶师兄旁边一晃,叶师兄就睡着了,紧接着阮羁涯拿了一小瓶东西,倒在了面前的药碗里。”
“你为什么当时没有制止他?”云雪晴惊问。
洛晓枫苦笑一声,“当时咱们只怀疑叶师兄与天山派有所牵连,谁又能想到阮羁涯那贱人在背后捣鬼。我当时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在对付叶师兄,当下怕撞破他的计策坏事,只好闭上眼睛假装睡着,过了一会我听见阮羁涯将叶师兄叫醒,再后来叶师兄端着药碗进了章师兄和林师姐休息的山洞,便再没了动静。”
云雪晴心中一沉,她这番话与尹情侠带回的叶凌烟血书上所述一致,想来无二了,正要再询问些什么,洛晓枫又接下话头。
“后来又战乱,我们都被冲散,林师姐受了伤,得知章师兄被困山洞,我安顿了林师姐,便赶去山洞救章师兄,到了那里,却见章师兄在洞口处与一个人交谈,你猜那人是谁?”
“是谁?”云雪晴觉得又听到了新消息。
“是你家小天。”
“离沐天”这三个字,让她心中升起一种难以磨灭的火焰,她几乎就要问出是否离沐天害了章渊,如今在她眼里,甚至想不到离沐天有一点的好,恨不得把所有坏事都往他身上安,才会觉得心里平静一点。
洛晓枫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道:“他与章师兄的对话我听不太清,只隐约听见阮羁涯三个字,又见他们之间一点也不像敌对,反而还如同门一般,再后来我不知中了谁的暗算,被打晕了,醒来时却发现我并不是山洞,而是在距离酒泉十里之外的一处荒郊,身上的伤势已被人处理过,虽然四周没见到其他人,但我知道,一定是阮羁涯来过。”
她顿了顿,接着道:“后来,我一直没回来与大家回合,就是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便一直跟着阮羁涯,从中也得到一些线索,那时我心中已然明了,只是不相信,不接受,直到那一天,我潜入天山营帐,看到叶师兄与他打斗,当时叶师兄受了重伤,我很想出手帮叶师兄,可我看到阮羁涯那样的目光,带着无尽杀气,那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目光,让我一下子害怕了,就隔了这么一会功夫,叶师兄已跑出帐去,阮羁涯想要再追,被我拦下。”
“原来那时是你拦住了阮羁涯!”云雪晴心中的谜团终于解开,她一直奇怪当时叶凌烟跑去金无邪的营帐,为何阮羁涯没有追出,原来是被洛晓枫绊住。洛晓枫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但想来也是阮羁涯顾念旧情,没有伤害她,酒泉大战后,她回归师门,再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夜冷风凄,姐妹两人并肩偎依着,吹着黎明的夜风,直到东方渐白,才互相搀扶着各自回房休息,幸而没遇到管事的师兄师姐,否则免不了又是一番唠叨。
坐在西窗之下,云雪晴却没有一点睡意了,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天光渐亮,云卷云舒,蓦然间想起幼时也是这般坐在窗前,听师兄师姐们谈天说地,看窗外的同门练功习武,那时候,日子总是过的很慢,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过了今年还有明年,不必忧心哪一天在江湖中身首异处,也不用担心哪一日与最爱的人生离死别,更不用担心如花岁月过去、就这么一天天变老。那是一种怎样无聊到幸福的闲适。
而今,一场大战,一次远行,一抹黄昏,这苍茫天池之上,少了几个手足,多了几处青冢、几座孤坟。
有时她也会到较远的西麓山头,来到叶凌烟的坟前看看,时常见到尹情侠站在那里,喃喃自语,她不敢走上前去打扰他,经常就那么远远地看着,直到天色渐暗,前方的人仍没有离去的意思,她也只好默默返回。
偶有尹情侠不在的时候,她便会在叶凌烟的坟前站上一会,什么也不说,她只想就这样默默地陪他一会。从前她并不喜欢叶凌烟的性子,对于叶凌烟对尹情侠的感情也并不理解,可如今慢慢地也懂了,在这茫茫人海中,想要寻觅到一个自己中意的人、恰恰这个人又中意自己,是件多么难的事啊,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管这人是男是女?然而,就在她逐渐越来越懂叶凌烟,甚至有点把他当成知音的时候,他却永远地离开了,空留青冢独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