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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高照的暖阳让人不由得昏昏欲睡,小镇上往来的行人愈见稀少,那件精雅的小客栈院落内,风陵怔怔地呆坐在石凳上,大红色的水袖挽起,露出粉藕玉臂,身边袁千叶正悉心替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他们师兄妹自小一起长大,又是江湖儿女,自没有那么多扭捏,她受伤,他自然大方地为她疗伤。
只是此刻,袁千叶凝视她臂上的剑伤,手中动作顿了顿,试探着开口,“师妹,小天可有说什么?”
风陵呆呆地望着面前石桌上茶壶氤氲的水气,微微摇了摇头。
袁千叶拿着药瓶的手顿了顿,眉梢一挑,颇带几分不屑,“小天也太不像话,总该给你讨个公道。”言罢,他又顿了顿,摇摇头,“也难怪他,毕竟那姓云的丫头从前跟他交情不浅。师妹你放心,当师兄的一定亲手替你报仇!”
风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无甚反应,今天的事给她的冲击和惊吓太大,让她一时间回不过味来,云雪晴的态度、离沐天的态度,同门弟子的态度,让她头脑有些混乱,一时想不清每个人到底该持一个怎样的态度。
天雷轰鸣,夜雨阑珊。
窗外,暴雨倾盆。小客栈的房间内,云雪晴裹着被子,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屏风后地上的陌言倒是丝毫也不被这惊雷所扰,睡的正香,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中,似乎翻了个身,梦中含糊不清地呓语了几个字,似乎是什么肉馅包子。
云雪晴噗嗤一笑,怕吵醒他,连忙掩住了口。一同赶路这些天来,她与陌言都是这般同住一房,中间隔了扇屏风,一睡榻上,一睡地上。既为了省些盘缠,又为防备敌人随时来杀个措手不及。在她与陌言看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与亲姐弟别无二致,况且陌言年纪又小,江湖儿女本没那么多凡俗之礼,只要心中明镜素洁便已足够。
此时,她叹息着呆呆地望着窗外,大颗的雨滴不断粗暴地敲打在窗纸上,夹杂着北风的呼啸,犹如江湖豪客狂野的刀光剑影,亦如关外草原的放马狂奔。一时间,让她有了种“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感慨。
当年,陆放翁纵马江山的时候,又是何等豪迈。得人心者得天下,她慨叹自己如今连离沐天这一人心都求不得,又何谈助掌门师兄指点万里江山。
天外突然一个刺目的闪电,照亮得屋子里一下子如同白昼,她下意识地立刻用被子捂了耳朵,果然,不出一刻,滚滚雷声自天边而来,震撼着山河大地隆隆作响。她瑟瑟缩在被子中,等待着雷声过去,才将盖住耳朵的被子掀开,意料之中地闷了一额头汗。
这一声雷,硬生生将她原本刚刚染上的一层朦胧睡意一扫而空,更加清醒了,双目定定地望着床帐,不知为何在此刻十分清醒的意识下,脑海中竟飘过那年在长白山上时,师姐洛晓枫曾说的一句话。
那也是一个难以安眠的雪夜,她与洛晓枫并肩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雪,一向豪迈爽朗的洛晓枫却喟然一叹,苦笑着:“直到如今我才发现,我忙忙碌碌风风火火了这些年,夜晚失眠时,却连个可以想着的人都没有。”
那是一种怎样凄凉又无奈的苦叹!
如今的她忽然深刻地理解了当时洛晓枫的心境,这个天下不怕你被谁抛弃、被谁拒绝,最怕的是没有希望,一抔愁绪无所寄托。哪怕是爱过了、拼过了、挣扎过、折腾过了,纵然最后依旧落得个两袖清风,又何妨?曾经,她以为自己曾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日子拥有过离沐天,可如今看来,那段如梦似幻的日子是那么不真实,或许,她从来就不曾拥有过他,一切只是一场独角戏罢了。
伴着窗外此起彼落的雷雨声,她睡意全无,就这么呆呆地望着那黑夜中看不清图案的屏风,直到黎明渐远,雨声渐停,天边泛起点点素白。
她再也躺不下去了,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梳洗打扮,从前也有偶尔睡不着的时候,但也都是黎明之前会或多或少睡上一两个时辰,从来也不曾像今晚这般眼睁睁地望着夜幕隐退,直到天亮。
为了不吵醒陌言,她匆匆打理好自己便悄然出门,时间尚早,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还在沉睡中,自然也没有什么早饭。不过夜雨初晴的灰白天幕下,空气倒是十分清新怡人,她索性一人一剑缓缓走在大路上,独自感悟这尚无人问津的街头小巷中别具一格的清幽宁静。
一夜没合眼的缘故,纵然是习武修仙之人,她也难免精神不太好,因而当她发现这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实则埋伏敌人的时候,四面八方已经寻不到退路了。她错愕,一向都是她去找离沐天的麻烦,而眼前的实实在在的天山派弟子倒像是专程为自己而来。为首一人,正是袁千叶。
“云姑娘,又见面了。”
袁千叶说话间,手下的天山派弟子已快速地站成了个半圆,在这十字街口,看了看将自己围在当中的天山派弟子,不用想她已知道这些人是专程为自己而来,而且多半是因为风陵的事。
袁千叶开门见山,“云姑娘,我等此来不为其他,只为你出手伤了风陵师妹的事,总要给个说法吧。”
她定定地望着他,本能地握剑在手。此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因为袁千叶来替风陵出气而愤怒,而是意识到,自己又惹事了。从小到大,她从不惹事,既不给掌门师兄惹事,也不给师门招惹麻烦,在她看来,自己非但不惹事,甚至还有点怕事,因为不曾见过多少大阵仗的她不太会处理这些江湖中的是非恩怨,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将事情完美的解决而不让师门丢失脸面。
就如同现在,她出手伤了风陵,袁千叶找上门来,在她看来大不了就是大打一场,比谁的功夫硬而已。当然,这是事情的本质,可场面上的东西,不是随便说一句“大不了就动手”就能解决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只是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天山弟子,发现此中不乏功夫一等一的高手,想必并非自己对付得了。敌我之势瞬间在心中盘算清楚,当下只是不动声色,淡淡地反问,“是离沐天叫你来的?”
袁千叶干咳了一声,哂笑,“是谁叫我来的不重要,云姑娘,你我门派虽为敌对,但风掌门看在小天的份上,任凭你们怎样纠缠都不予计较,而今你却伤了我风陵师妹,这笔账总要还。”
伤了风陵,是为夺剑,这一点她十分清楚,然而在这正当口,却需胡编乱造一个其他理由,才不至于在这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将矛盾升级激化,于是她定了定神,脑中飞快盘算着,道:“离沐天受贵派女弟子诱惑,欺师灭祖、叛逃师门,我身为师傅,略施惩戒,难道有违江湖道义?”
她自认为这番话说得虽不至天衣无缝,却也冠冕堂皇,不仅暗中讽刺了风陵一回,还把理站在了自己这边,眼下只等着袁千叶做出反应。
袁千叶邪眸蹙眉了一会,却打了个哈哈,别有深意一笑,“云姑娘想必是见不得意中人有了伴侣,是以恼羞成怒了吧?”
意中人?伴侣?她脑子转了几个弯才回过味来,说实话,她承认自己的大部分时候的主要动机是因为离沐天的另有新欢,不过这一次她真的只是为了夺焚阳剑而已。
尽管还是有一层淡淡的心虚,她亦朗然道:“袁大侠未免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敝派出了叛徒,清理门户自属理所应当,师徒之义、江湖之道又哪个不比儿女私情重要得多?”
袁千叶凝眉,手中兵器缓缓抬起,“既然云姑娘心中自有千秋,我袁某可没那么多大道义,既伤了我的师妹,便改付出代价,小天买你的面子,我可不买!”
她微微蹙眉,有点后悔刚才与他费这番唇舌,早知难免一战,又何须说那些毫无用处的场面话,当下手中长剑出鞘,随时备战。
袁千叶一声令下,手下天山派高手立刻出手,围攻她一人。
黎明十分荒无人烟的街头,被十几位天山派高手围攻,她其实很想深深地鄙视一下这些以多欺少的敌人,不过眼下手中慌忙招架,连分神说话的时机都没有。纵使她是天池派最正统的入室弟子、掌门苏逸风亲传的小师妹,然以一人之力对付十余个强劲人,也终于越来越感艰难,犹记起三师兄阮羁涯曾教导自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打不过就跑没什么丢人的。什么?不好意思跑?那你好意思死啊?”
于是,一边艰难出招的她一边在寻找机会溜走,却在这时,一个灰白的小小身影飞身掠入战圈,手中长枪荡起一阵劲风,舞得如同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