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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烽烟,城墙之上,雪落无痕。
云雪晴看着洛晓枫挥剑砍翻一名天山弟子,与阮羁涯并肩而立,他们的身影,是那样的相偕,而她,却只能在这烽火狼烟中寻找那一抹早已隐没在夜色中的黑衣身影。耳边,寒风凛冽,是顾云然的流云刀,划下凄美的月痕,这,也是一个传奇般的男子吧,这世上的男子千姿百态,如苏逸风、如陆潇青、如顾云然,可她,却不知何为偏偏钟情于那时而如赤焰般热诚,时而如冰川般冷冽的男子,她不了解他,然而却迷恋他。
就如同此刻,她望着月夜下斑驳的城墙,望着他仗剑血战的身影,几乎忘了抵挡身边飞来的刀剑。
蓦然间,天边一束清光闪现,那光芒,清冽得真如来自天际,她不由得向那边望去。
远处同样隐没在夜色中的,是那一袭黑色劲装,如同暗夜魅影般、却容颜惊艳得倾城的女子,安瑶。
这个时候,安瑶出现在这里?她心下一惊,不由得驻足凝望。然而安瑶却完全没有留意到她战火中的身影,更不知有没有看到离沐天,而是双目直直地隔过了这片纷飞的刀剑,向前方的屋顶的那一片炫目清光处望去,那里,并肩站着两个男子的身影。
云雪晴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的时候,不由得惊呆了,甚至忘了身边的刀剑。因为他看到,就在安瑶对面,那并肩而立的两个俊逸惊艳得让人窒息的男子,其中一个正是那日在洛阳城墙之上救了她和离沐天一命的人,卿岚影!
他依旧一袭银蓝色长衫,轻轻浅浅,淡逸如云。
而与他同来的那名年轻男子,虽然也是同样的英挺俊朗,在气势上却另有不同,这男子穿一身深褐色战袍,与卿岚影的轻袍缓带形成截然相反的风格,身子也壮实高大些,手中虽也未拿兵刃,魄力上却是震慑万千。
此时安瑶、卿岚影、以及这名男子就这样相互对望着,默然不语。
半晌,安瑶像是在远处的刀光剑影里,瞥见了离沐天的背影,她脚步微动,便想从眼前这两个男子身边穿过,去寻离沐天。然而,突然间,一束透着清寒的紫色光芒闪过,犹如一道无形的屏障,就那样竖在她面前。
那是卿岚影所发,因为他的左手,不经意地微微抬了抬。
“啊!”安瑶出其不意地被这无形屏风一挡,连连退了两步,同时手掌一抬,也发出一道玫色的无形屏障,与卿岚影对峙。只因他们三人在战场后方的暗处,一时间也没人发现他们,只有云雪晴目不转睛地望着这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汹涌的三人。
倒是与卿岚影同来的那不知名的俊朗男子率先开口说话了,“安瑶,果然是你。”
他们!竟然认识,云雪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紫色无形屏风的气势更大了,安瑶不敢停下掌心的对峙,只是望着对面的两人,神情复杂至极,“玄漠、卿岚影……”原来,这同卿岚影一道,气势却强盛了万分的男子叫做玄漠。
卿岚影依旧不动声色,唯有那微微抬起的左掌证实了他此刻正维持着这强大的法阵,而盯着安瑶的双目却透着寒入骨髓的清光,一字字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安瑶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才如解释般地开口,“我只是看看他,不会让他发现我,更不会再打扰他的生活……”
不用问,她口中的“他”,指的是离沐天。
“你害他还不够么?!”卿岚影云淡风轻的声音中很少会流露什么语气与感情,然而这一次却例外。
安瑶像是豁出去了,支撑着那玫色法障的手微微颤抖,朗然道,“不错,我与他因情而受重责,转生为人,前两世我皆因此情难舍而害他多受轮回之苦,这一世我心已明了,断然不会再进入他的生活,只消……只消看他一眼便够了。”
“呵……”卿岚影冷笑,“你在凡世所为,别以为我不知道!”言罢手上力道稍加,那蓝紫色的法障更烈了。
“影,先住手。”那看似沉稳许多的玄漠终于开口,“安瑶,我等并无它意,你与小天自入凡尘以来,你一世为狐,他三生为人,前两世皆因你二人结为夫妻,故而重入轮回,难返天庭,这一世只盼你能安分守己,不再牵念于他,相信你二人重归天庭团聚之日不远。”
安瑶轻轻叹息,“不错,他的前两世,皆因我不知天命,无法克制旧情,强行闯入他的生活,最终结为夫妻,害他再受轮回之苦,这一世我断然不会再害他害己。”
“狐妖的话有几分可信?”卿岚影的声音依旧如冰。
安瑶凄然冷笑,“你不信我便罢了,我为何要你相信,我与他的事,不论是重归天庭,亦或生生世世永受轮回之苦,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刹那间,玄紫色光芒如天界降下的五彩光华,缭绕在安瑶四周,卿岚影就那样定定地立着,身子依旧单薄,面色依旧苍白,却字字斩钉截铁,“我只恨当年一时心软,没能直接将你这狐妖魂魄打散。”
“哈哈……”安瑶忽然大笑,像是听了什么极其滑稽的笑话,“将我魂魄打散?就凭你?我若非转生为狐,消去一半法力,凭我在天庭的修为,你能在我手底走上半盏茶的功夫?便是我如今修为大减,可你别忘了,你身上的伤穿行六界已是极限,若再强行与我动手,怎样的后果你该比我更清楚。”
她言罢,单手凌空一举,玫色的华丽光芒霎时抵住卿岚影的紫色仙光,虽然仍是对峙之势,两人使出的功力却更多了几分。
“都给我住手!”玄漠沉声喝了一嗓子,手掌抬起处,一道黄色光芒迎刃而上,企图化解开卿岚影与安瑶的招式。然而这两人似乎都十分倔强,尤其卿岚影手中的光芒几乎将安瑶笼罩其中。
玄漠缓缓加大力道,手中的黄色玄光渐渐展开成一道无形的网,将卿岚影手里的紫光与安瑶隔开,同时低低喝了一句,“安瑶,你还不走!”
安瑶会意,知道玄漠这是在给自己时机逃走,虽然她并不真的怕卿岚影,但还是极快地收起手中招式,飞身略下屋顶,眨眼间隐没在夜色之中。
卿岚影收了招式,许是消耗过度,此时脸色苍白,身子也微微一晃。
想当初他纵横千里叱咤六界之时,是何等呼风唤雨意气风发,而今,一个凡间的狐妖女子,竟也能让他动了真气,多么凄凉的讽刺。
“影……”玄漠连忙扶住他身子。
卿岚影单手按着心口,蓦然心脏处痛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刚才与安瑶一番对峙,到底还是牵动了旧伤。
玄漠一手揽起卿岚影,另一手捏了个剑诀,随着两道光芒闪过,身影消失在在昏暗夜色下。
一时间,那片屋顶空荡荡的,就好像谁也不曾来过。
云雪晴看呆了,这一幕虽然远在城头混战的离沐天不曾亲眼所见,她却看个真真切切,一时间心中如五味陈杂。
远方,战火凛冽。她于刀剑纷飞中缓缓走上城墙,身边,是如寒风般呼啸而过的金铁交鸣。她的左边,洛晓风与阮羁涯并肩而战,一个英姿飒爽,一个冷静沉稳,一时间,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她的右边,是顾云然一袭月白色长袍,手中的流云刃泛起来自天外般肃杀的寒光,让人看上去不由得痴了。
然而,她依然一路向前,因为最前方,在那城墙最高处,是离沐天一人一剑,浴血厮杀的墨色身影。她缓缓走上去,却早已被数不尽的天山弟子阻隔在外,那一层厚厚的人墙,犹如瀚海的彼岸。
离沐天蓦然回首,望见了金戈铁马中她一身青色衣裙的身影,可一瞬的目光,犹如穿越了亘古。
“小天……”她驻足,知道自己不能上前。
他被厮杀纠缠得喘不过气来,甚至喊不出一个字,唯一所见便是那始终望向这边的目光之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无声地说出几个字:“师傅,等我。”转瞬间,便被刀光淹没。
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冲上前,在那剑影纷飞中,冲向他的身边,如果注定面对一场未卜的前程,她愿意和他一起。
幕天席地的剑光下,她终于触碰到了他的手,然而只是那一瞬,他就被四面八方涌上的天山弟子推向城头之下。
“小天!”她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的手腕,就那样悬在半空,城墙之下,是数不尽的天山弟子。
他血红的目光凝望着她,似在摇头,这一条路,他必须走。
她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不放,那一年,那一月,泰山脚下,青石崖边,他也曾紧紧抓住他的手,将她带上悬崖。这一次,该轮到她。
“小天……”她已没有力气叫他的名字,发出的声音几乎连自己也听不到。
他却凄然一笑,那笑中,三分坦然,三分豁达,三分潇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之后,他便轻轻挣脱开她的手,任自己的身子飞落城下。
她哭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喊他的名字,却无声地哭了,她是他的师傅,她是他心里的人,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成群的天上弟子将城下的他掳走,因为,他的身上背有焚阳剑。
得了焚阳剑的天山弟子很快撤退,甚至不屑于来伤她,再也没有人来管她,她就这样一个人,趴在那斑驳古老的城头之上,任泪水无声。
不过是她门下弟子去执行一次无间道的任务而已,她却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天边纷飞的雪落满肩头,映着烽火台上肆虐的火焰,凄冷而决绝。
忽然,有人轻触她的肩膀,她身子一颤,抬起头来,鹅毛般的飞雪下,映着的是顾云然颀长俊逸的身影,以及手中还滴着鲜血的流云刀,这天地,这乾坤,他,同她一样落寞。
月落初晓,皓雪初晴,昆仑易馆的厢房中,她大睡了一场,昏昏沉沉地醒来,恍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起身梳洗,这一天,天池派要举家离开长安了。
上至掌门,下至弟子,均已整装待发,他们作别了已经彻底与天山派反目的顾云然,作别了一路走来的陆潇青,作别了昆仑驿馆中许许多多的道长,又向着玄苍真人的石棺拜了拜,一行人才浩浩荡荡走出城门。
陆潇青与顾云然一路送至城外。
云雪晴跌跌撞撞地走在最后,回眸,她看到顾云然寒火般的双眸与陆潇青沁人心脾的笑,逐渐都化成一个黑点,越来越远,直至不见了。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自此,再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