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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崩之险,岂不是双脚都已踏入轮回门了。
“恐怕?既然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就该全力以赴,而不是诅咒我儿。”夫人卢氏倒不是个怕事的,言简意赅道,她不顾屋内血腥之气,栖身坐在韩静身侧的塌上:“汤药毁了便毁了,杨产婆无能,用何郎中留下的药剂,平儿速去重新熬制汤药。张嫂,去我屋中将血参取来,切成小片给静儿含服。”
夫人交待完,屋内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
张嬷嬷神色镇定的扫视一眼地上碎裂的瓷片,又看一眼杨氏头顶戴着的暗红色珠钗,发现不寻常之处。但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她压下心头所想,脚步稳健的出了门。
“是,是,奴婢这就重新熬药。”平儿立刻将楠木浮雕连理枝花纹的木柜打开,取出几个黄色纸药包,将药包拆开的放到药罐子中。
另一个丫鬟玲儿也是机敏的,迅速往药罐中倒入清水,添加柴火熬药。
不过瞬间,药罐子中冒出腾腾白雾,紧接着阵阵药香随着雾气飘散,将浓重的血腥气掩盖些许。
韩静此时紧张的不敢睁眼,额上凉去的布巾被取下,稍后又多了一块干爽的布巾,细密的汗水被布巾擦拭干净,动作很是轻柔,像是怕弄疼了她般。
“我儿别怕,母亲在这里。”卢氏低声道。
宽慰的话如一道清泉开启韩静的心门,这才睁开眼,仔细确认眼前人。
母亲卢氏坐于床头,身着四喜如意云纹暗红色锦锻,头戴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如意钗因屋内热气蒙上一层露水。母亲仍是三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却已有几缕白发,眉心已有一道极深的皱纹,一瞧便是多思多虑之人。
卢氏见韩静睁开的眼,一个极尽温和的笑,在唇边荡漾开:“静儿醒了,我儿不要害怕,咋们韩家的孩儿都是铮铮铁骨,必定能安稳降生,你需放宽心,积蓄力量,也给我的孙儿们一些信心。”
“是母亲,真的是母亲呢,我南柯一梦醒,您就不在了。”韩静的热泪瞬间滑下,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卢氏,无比眷慕的望着。
“莫非母亲还有假的不成。”卢氏噗嗤一笑,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怪异。只当是女儿疼得糊涂了,道:“傻孩子,哭什么,这关口可不能随随便便掉眼泪,染不得风寒与凉水。”她环顾一圈,未见妹妹韩玥的身影,追问:“妹妹呢?可让人送回屋子歇息去了?”“你且放心,那丫头古灵精怪,吵着闹着要跟着来瞧一瞧小侄子,只是屋内气血重,我许了她开春送个大风筝,也就哄着她回屋去了。”
女儿的额头被热布巾烫得通红,卢氏想抚摸她的头,但刚伸出一半距离,突然顿住,手臂悬空僵在那里。
韩静疑虑,以为说错话吓坏了她,忙道:“母亲所言,静儿谨记,还请母亲不要忧郁伤怀。”
“我并非伤怀,只是刚在大雪中静候许久,身上难免夹带着寒气。刚想将你眉间的愁绪揉散,又怕冻着你,更怕冻着你腹中的孙儿孙女。”卢氏摇头解释,说着便将冰凉的手收回。
“儿不嫌母丑!”韩静立刻嚷出声,急忙拉住卢氏缩回去的手,任性蛮横的握紧着。
一握住卢氏掌心,便触及到厚厚的茧子,她不由想起父母的出身。
父亲韩祥,是鄂县敦厚踏实的庄稼汉,农户出身,家境贫苦。母亲嫁给父亲后,一直采桑种茶,在田间艰辛劳作,韩家这才从贫困家庭渐渐富裕起来,才有她与妹妹衣食无忧的安稳生活。
摸着卢氏的厚茧,看着她鬓角的白发,韩静愧疚不已:“女儿与腹中孙儿都不畏严寒,儿不嫌母丑,您孙子同样不会嫌弃。只要一握紧母亲的手,女儿便觉安稳踏实。”
前世她任性懦弱,愚蠢的听从外人教唆,竟希望母亲是有学识的大家闺秀,也渴望过父亲是王孙贵胄。总想着,若母亲若温婉贵气些,父亲能位高权重些,她在魏易的面前才有体面。
魏易一直嫌弃韩家是穷门小户,无法成为他的助。又因入赘韩家这样的穷酸家庭,被那些大世家贵族耻笑。笑他倒插门,笑母亲鄙无知,笑她卑贱,渐渐的,她竟与魏易一般,埋怨起父母来,直到父母双双离世才幡然醒悟。
卢氏不知她心绪起伏,柔声宽慰:“我儿不要害怕,母亲会一直陪着你,守着孙儿出世。”韩静乖巧的点头,想将脑袋蹭入母亲怀中汲取温暖,这一刻她十分满足。
父亲母亲都健在,又早早知道魏易狼子野心,她还有机会扭转局势,而不是赔上性命,懦弱的与那畜生一同赴死。
若能护住父母安康,守住韩家满门安宁,即便是化身腹黑鬼畜,她也要与魏易斗上一斗。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是张嬷嬷。
张嬷嬷捧着红木锦盒快速走进,当着卢氏的面,手脚麻溜的撤去封条,将锦盒打开,她的一举一动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盒内,血参被金色丝线固定在明黄的绸缎上,每一条根须梳理整齐,十分精致。
一等一的珍贵的药材,顿时让屋内响起一阵细微的抽气声。
“呀,是血参呢,奴婢可是第一次见到,怕只有官宦之家才有的稀世珍宝。”
“夫人是真的疼惜少夫人呢。”
“少夫人吉人天相,必定能顺遂诞下小少爷。”
议论声轻轻回荡屋子,几个丫鬟交头接耳,毫不吝啬的赞叹恭维着,仿佛忘记了这深宅府邸中需谨言慎行。
人人都喜欢赞美,作为韩府的家奴,精明的处世之道的还是明白的。
产婆杨氏趁机偷瞄一眼,看到珍贵的血参及时送到,慌乱的垂下头,眼底掀起惊天骇浪。她心绪不宁,忙将头上的朱色头钗如下,小心塞入衣袖中,又偷偷瞥一眼床上的韩静,目光如毒蛇般阴冷。
“杨产婆。”张嬷嬷陡然唤了一句,尖锐刺耳。
“在……”杨氏慌乱的应了一声,惊吓中,还未塞入袖口的珠钗掉在身侧的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这是什么?”张嬷嬷以眼神示意平儿处理血参,离开桌案,大步跨近杨氏身侧,弯腰夺过珠钗:“麝香珠,这血腥重地,杨产婆将麝香珠佩戴鬓发间,是何故?”
仅看一眼,张嬷嬷便认出了钗上镶嵌的红色珠子,麝香珠。
杨氏想抢珠钗已来不及,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这……老奴怕这珠钗伤了少夫人,方才正想将珠钗收入怀中。”
张嬷嬷活了大半辈子,与杨氏年纪相仿,岂是随便糊弄的。她踢了踢脚边的瓷片,半蹲着凑近她道:“杨产婆,方才你还说少夫人恐会血崩,如今又出现麝香珠这害人的东西,人命关天,要我们韩家如何信你。”
“麝香珠。”卢氏一听急了,轻轻将韩静的手掌挪开,大步跨出逼近杨氏身前,抬脚朝着她的肩胛出猛踢一脚:“来人,去将尹大人请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会罔顾法纪,放任这毒杀人命的刽子手。”
鄂县府衙尹浩尹大人清明廉洁,年三十,其母孙氏生他时劫难重重,幸亏产婆杨氏用独门秘法替孙氏接生,才堪堪保住母子二人性命。
无论从情面还是道义上,尹浩见到杨氏也要礼让三分,敬重有加。
但,若故意祸害人的性命,即便是尹浩也是搭救不了的。
“老奴一辈子清清白白,又岂会害少夫人。平日里吃斋念佛,连阿猫阿狗都舍不得鞭打一下,又怎会残忍的故意伤害人命。”杨氏被踢得人仰马翻,又焦急的爬到卢氏脚边求情。
卢氏朝杨氏啐了一口:“我呸,方才你还对我儿耀武扬威,可知医德二字,若我女儿孙子有个差错,定将你送官惩治。”
这话似有转机。
原以为卢氏是个好说话的,不想与市井泼妇毫无区别,杨氏被一口痰啐得胆寒,却聪明的听出了转机,忙谄笑道:“方才一时紧急怕是误诊了,老奴绝不会让少夫人出任何岔子,定助少夫人平安诞下孩子。要知道这鄂县大半的产妇都是从老奴手中接生的,累计了不少经验,不管是横生倒生,偏生碍生,只要经我这神医妙手轻轻推拿,定能化险为夷。”
卢氏不接话,默认了杨氏的本事。
张嬷嬷伺候卢氏有些年岁,明白卢氏心有顾虑,福灵心至,对杨氏奉承道:“整个鄂县的人都知道杨产婆在接生一事上,是最顶呱呱的妙手,但方才你言不搭后语,实在无法使人信服。若你无法证明自己的衷心,夫人断不敢将韩门未来的掌权人交到你手上。”
姑爷是入赘婿,这家产迟早是少夫人腹中孩儿的,腹中孩儿无论男女,便是这韩府真正的掌权人。
证明衷心,除了以自己性命立誓,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
杨氏听出张嬷嬷咄咄相逼,恶劣性子又冒出来,嗤之以
鼻道:“张嬷嬷,你我同是卑贱下人,就不要恐吓老奴了,老奴年纪大,经不起吓。此番情景,少夫人必定坚持不了一炷香时间,韩府若不恳求我出手搭救,还有谁能即刻赶到韩府中。”
狗改不了吃屎。
卢氏眼底有火苗子蹿起,打断杨氏的所有遐想,肃穆道:“谁说没有人能代替杨产婆,张婶,将杨产婆押送衙门。”